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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方玉如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疼也甜


    宋扶连着给两个人把过脉之后,又检查了眼皮舌苔,肯定地说道:“你们这是染上,城中的时疫,第一步是腹泻,第二步便会发热,若不加救治,任其一直发展下去,甚至会要命。你们几人最近两天应该去县城里面了吧,而且是在人多的地方停留时间较长,恐怕还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夫开了口,这几人便不敢再反驳,担心自己因此丢了性命,便急急地追问可有救命的法子。


    宋扶点点头:“我已在城中住了几日,治好了几个病人,这时疫极易染上,却也好治,一会儿我开上一服药,大家都喝一些,有病治病,无病防病,便可安然无恙。”


    大石匠脸上的伤口不长,却有点儿深,他虽是用手摁着,却还是有鲜血往下流。左面这半边脸上已经有好几条血水了,云朵看一眼便有些发抖,带着哭腔道:“你先给我哥包扎一下吧,他流了好多血。”


    宋扶转头看了过来,这才吃惊地发现云朵竟然在这里:“云……云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若非这样的场合,云朵是不想理他的。可眼下只有他是大夫,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药箱:“我来这做工的,你先帮我哥包扎伤口行不行?”


    那日相亲的时候,孙媒婆跟宋扶说过,云朵家里有一个大哥,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是龙凤双生子。此刻宋扶便自然而然地认为她口中的“我哥”便是她的亲大哥云起了,赶忙点头:“好好,咱们到屋里去吧,我给你哥包扎一下。”


    石匠左眼睁不开,眯着右眼仔细瞧了瞧这人,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他便是那日让自己急得满头大汗的情敌。


    “这不是我的屋子,咱们到我屋里去吧。”虽是情敌,可眼下他只能按兵不动,先要包扎好伤口,别让自己破了相,不然还怎么追媳妇儿。


    云朵也顾不上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了,满心里惦记的全是他血淋淋的伤口,便也快步跟着进了石匠的草屋。


    宋扶仔细检查了伤口,安慰道:“放心吧,伤口不大,只是此处肉薄,出血多点而已,我敷上一些止血的药粉,一会儿就好了。”


    本是小伤,宋扶很快就处理好伤口,告辞离开:“那边还有几个伤患等着我去处理,我就先告辞了,过两日再来换药。”


    “谢谢你!”云朵垂头说了一句,便送他到门口,在水盆里把自己的帕子洗了,走回石匠身边,帮他擦脸颊上残留的血迹。


    大石匠见她拿了湿帕子过来,便伸手去接,谁知云朵直截了当地拍下了他的手,轻声斥道:“别乱动,我帮你擦。”


    潮湿柔软的帕子贴在了脸颊,她温热的手指也会时不时在脸上刮蹭一下。鲁铁杵的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心上人第一次这样主动地靠近,让他既欢喜又有些不知所措。


    “这伤口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若是破了相,只怕,我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情敌现身,他怎能不焦急,即便知道那是个鳏夫,云朵与他可能性不大,可大石匠还是绞尽脑汁想了词儿,想引导着自己的心上人说出一句表白的话来。


    云朵弯着腰,认真的帮她擦拭着耳垂染上的,一块儿血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朵眼儿上让他耳朵痒痒的,手心也痒痒的。


    “你放心吧,你若是真的破了相,我自是……自是会负责任的。”云朵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认真地擦拭着耳垂,轻声说道。


    大石匠激动地喉头一动,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抱住眼前的纤腰,却又怕这一过激的举动,惹恼了她。便换作揪住她的袖子,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说清楚些。”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云朵看他一眼,一张小脸儿烧得快要被融化了,已然不敢承认:“我……,我没说什么,过几日再看吧,也许不会留疤呢,那就破不了相了。”


    “不不,若是破了相,你就愿意嫁我,那我今天晚上就把伤口扒开,不让它长好。”大石匠焦急说道。


    “你胡说什么呢,”云朵顺着他的话语去想,马上想到了刚刚满脸鲜血的模样,眼泪便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好不容易止了血,你胡说什么呀?你要是敢扒开伤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鲁铁杵一看她哭了,就不敢造次了。拉着她手腕,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声道:“我不扒开伤口,你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成不成?我怕我听错了。”


    云朵不敢看他的眼睛,把脏了的帕子折了折,用干净的一个角继续给他擦拭耳垂:“不许你扒开伤口,若是真的没长好,你……你也不用担心娶不上媳妇。”


    “你愿意嫁我了?”石匠抬手轻轻地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珠。他手上的薄茧轻轻摩挲着她脸上娇嫩的肌肤,触感实实在在的,让她禁不住微微闪躲。


    姑娘红着脸不肯答话,走到水盆边去洗帕子,大石匠却不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大步追了过去。云朵洗好帕子转过身来,差点撞在他怀里。见他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便有些生气,撅起了小嘴:“你别这么不管不顾的,伤口挣开了怎么办?你躺到床上去,今日都不许动,晚饭我给你送过来。”


    “可是我心急呀,云朵,你给我个定心丸吃,我就可以踏实的养伤了。自从那日咱们在山中头一次见面,我便喜欢你,喜欢了这么久,我就等你一句话呢。”


    云朵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一张小脸儿红得透透的,他如此直接,让她如何招架才好。


    “你先把伤养好吧,也许……也许留不下疤呢。”她自是不好意思直接答应的。


    “你既不许我自己扒开伤口,那我明日便去买一尊菩萨来,日日烧香拜佛的盼着留疤,可好?”憨直的石匠傻乎乎说道。


    “你……”云朵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你快躺下养伤,不然我走了,脸也不帮你擦。”


    “我躺,我躺下还不行么。”大石匠哪敢违背心上人的意思,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床边,脱了鞋就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揪了揪她袖子:“朵儿,你不反对,我便当你是答应了,好不好?”


    云朵不说话,抬手抚上他双眼,不许他再看着自己。这才安心地帮他擦净了脖子上残留的血迹,“你好好养着吧,一会儿我给你送饭来。”


    姑娘起身要走,鲁铁杵睁开双眼,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那你就是答应了,改日我去你家提亲。”


    云朵羞得一把甩开,转身就跑:“你不要乱动,好好养伤。”


    “等等,”石匠匆忙追问:“那我一会儿要去茅厕行不行?”


    云朵停住脚步,本以为他有什么大事要说,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话,气得她一跺脚,娇俏地骂了一声:“讨厌!”


    石匠开怀大笑,欢喜得很,这个小伤受得太值了,让她心疼了。她的心一疼,就能明白心里是有他的。就算伤口有点疼,可心里甜呀!


    晚饭时分,云朵送来一碗菜、一碗米饭,还特意做了鸡蛋汤给他。石匠是挡在厨房几个女人面前才受的伤,若不是他挡着,受伤的可能就是罗大娘了。


    厨房的女人们感激他挺身相护,恨不得把好食材都拿来给他做饭,也不用云朵留在那里派饭了,只让她来照顾恩人。


    做惯了活儿的石匠哪能躺的住,早就起来打磨砚台了。他不敢去院子里干重活儿,怕云朵生气,就在屋子里干细活儿。见她提了一个食盒进来,他便停下手里的活计,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瞧着她笑。


    “不流血了吧,还疼么?”云朵把食盒放在桌子上。


    “早就没事了,这点小伤算什么呀。快来瞧瞧这砚台,完工了,要是就这么送给岳父大人,你说他会不会喜欢啊?”石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云朵脸上一热,打开食盒,把饭菜拿出来:“你别胡说八道,不要以为你受伤了,我就不会跟你计较。快来吃饭吧,这是罗大娘特意让我给你开的小灶。”


    大石匠见好就收,探头闻了闻:“好香啊!是你亲手做的?”


    “嗯,快吃吧。”云朵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把砚台抱过来,仔细端详。


    他的手艺的确没得说,那仙鹤雕的活灵活现,鹤腿纤细却十分结实,鹤嘴上可以挂笔,另一只卧着的鹤腿上可以搁笔,既方便又漂亮。


    他们俩一个吃着,一个看着,倒也安静惬意,门外却忽然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是云海和鲁铁蛋跑了进来。


    “听说鲁二哥出事了……”云海一进门,就瞧见了鲁铁杵额头上的绷带,顿时暴怒:“这是谁干的,打架怎么不叫我们?”


    鲁铁蛋更着急:“二哥,谁打的你,我去跟他拼了。”


    云朵跟他们解释了一下午后发生的事情,叹了口气:“鲁二哥是帮我们厨房挡着才受的伤,不过我也用石头砸破了魏账房的脚,算扯平了吧,你们就别去了。刚才我听说,管家让魏账房吃了晚饭就走,换成宋秀才做账房。他胡乱攀扯别人,也算遭了报应。”


    鲁铁杵眼皮一跳:宋秀才要留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撸二哥:小宋,走着瞧


    第22章 护着他


    云海和鲁铁蛋满肚子气没地儿撒,鲁铁杵和云朵比他们沉稳一些,劝他们不要再惹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算了。


    从石匠的屋里出来,二人气呼呼地往山上走。云海忽然停住脚步,发现了那个背着包袱正一瘸一拐往外走的身影:“你瞧,那不就是魏账房么。”


    “对呀,他打了我二哥,就让他这么走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走,咱俩去揍他一顿。”耿直的鲁铁蛋虎目圆睁。


    云海挑了挑眉梢,想了个好主意:“等等,咱们不着急,你看这天已经开始擦黑了。咱俩若此刻去打他,他肯定拼命呼救,说不定会赖上咱们。这王八蛋跑到厨房去欺负我姐,我自然不能这么放过他。要不是鲁二哥挡着,那块石头可能就砸在我姐脸上了。一个男人被砸一下不是很可怕,若是姑娘家被破了相,那一辈子岂不是毁了,让我这么放了他,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说怎么办?”鲁铁蛋这人有个好处,知道自己不是很聪明,便特别听同伴的话。跟鲁铁杵在一起时就听二哥的,跟云海在一起时,就听云海的。


    二人在山上做工了这么多天,自然知道有哪条小路可以绕过守门的老头,偷偷跑到外面去。月黑风高夜,扔几块石头,把一个欺负女人的混蛋打得嗷嗷叫,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俩前脚刚走,后脚管家就进了大石匠的屋子。“这里安顿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到主家身边去了。石匠你没事吧?我过来瞧你一眼,就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鲁铁杵刚刚吃完了饭,云朵正在收拾碗筷,见管家来了,他便起身迎了上去:“管家,劳您费心了,这点儿小伤不碍的,我今日休息了半日,明天就可以干活了。”


    管家点点头:“那魏账房账目不清,人品也差,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如今打发了刚刚好,也算给你们一个公道。新来的小宋是个实诚人,想必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云朵把桌子收拾干净,只留下那一份刚刚雕刻好的砚台,管家吃惊地瞧着,走近两步,捧在手里细细端详:“鲁石匠,这是你给主家雕的砚台吗?真好看,主家定会喜欢的,这样吧,这个砚台别等园子建成以后了,明日我便把它带走,让主家先高兴高兴,也可以放心这边的工事。”


    鲁铁杵转头看了一眼云朵,虽说这砚台是用休息时间干的私活,可人家这里包吃住、挣着工钱,人家要带走,若让他断然拒绝,他也不好开口。


    云朵明白,他是怕自己不高兴,因为早先说好了,这是要送给爹爹的。不过没关系啊,管家明日就要走,先让他把这个带走,过后再给爹爹重新雕一方砚台不就行了,反正他的生辰还早着呢。


    云朵拎着食盒往外走,笑着说道:“你看,我就说你雕的砚台主家会喜欢的吧,明日赶快让管家带走吧,哥,你们坐会儿,我要回去洗碗了。”


    云朵同意了,大石匠自然不会阻拦,高高兴兴地把砚台送了人。


    管家离开之后,石匠去料场寻了一块适合做砚台的石料,忽然想起,他拿走砚台是好事儿啊,这样自己不就有借口让云朵每日来了吗?


    哎呀,真是天助我也!


    次日一早,没用云朵送饭,鲁铁杵自己去厨房排队领饭了。头上的绷带还在,他又个子太高,站在人群中挺明显的,众人一瞧见他,便又开始窃窃私语昨日的事情。


    宋扶也来领早饭,瞧了一眼排成两队的人群,便默默走到了云朵这一队后面。


    石匠转头瞧瞧他,没说话,脸上的表情颇为精彩。


    在他心里,宋扶是自己的头号情敌,怎么看都不顺眼,可宋扶却不是这么想的,以为是能帮自己说话的大舅哥呢,忍不住向他套近乎。


    “大哥,伤口还疼吗?好些了没?”宋扶温和笑道。


    鲁铁杵咳了一声,礼貌回道:“好多了,已经没事儿了,不过是个小伤,多谢你昨日帮我敷药。”


    说完这话,他便转回身去,温柔的目光笼罩着云朵,不肯搭理身后的人了。


    宋扶便也没再说什么,跟着队伍慢慢往前蹭。云朵只是按规矩给每个人发两个馒头、一碟咸菜、一碗粥,从头至尾都没说一句话,直到大石匠来到他面前。


    “你可好些了,昨晚睡的好不好?伤口疼了吗?”姑娘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如山间婉转低唱的百灵鸟,听的这些男人们心头十分舒畅。


    鲁铁杵嘿嘿一笑:“放心吧,没事儿了,我皮糙肉厚的,伤口已经长好了。不过昨日管家把砚台拿走了,今天午饭后,你过来瞧着我雕砚台吧。”


    云朵抬眸瞧了一眼他的伤处,目光自然而然的与他相碰,二人同时一笑,谁都没有再说什么,大石匠端了自己的早饭离开。


    宋扶上前一步,先朝着云朵温和一笑,自顾自说道:“我瞧着你哥的伤口恢复得很好,明日我再去给他检查一下,你也可以放心了。”


    云朵没有笑,十分客气的朝他行了个礼:“多谢宋大夫。”


    这一前一后,不过片刻功夫,前后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一个是关切热乎,一个是客气疏离,宋扶讪讪地笑笑,端着饭菜回账房去吃。


    大石匠并没走远,一直留神着身后的动静,见宋扶垂头丧气地走了,他心中悄悄绽放胜利的欢笑。


    午饭后,云朵如约而至。见他正抱着一块与上次那砚台纹路相似的石头,在琢磨新鹤的形态。


    “朵儿,你看这块石头,比之前那块更厚重些,这里比较饱满,可以雕一棵松树,而这边的仙鹤也可以雕一只张开翅膀翩然欲飞的,你觉得如何?”大石匠笑吟吟地看了过去,表面上是在询问她砚台的雕刻方式,其实他是想瞧瞧自己对他这个亲昵的称呼,会不会让她反感。


    云朵并没有纠正她的称呼,拿过石头反反复复地瞧了瞧,在他设想的基础上,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石匠心情不错,雕刻上一个砚台的时候,云朵还不好意思提什么要求,大部分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的。而这一次却有了明显的不同,她肯提意见了,这便说明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石匠埋头雕砚台的时候,云朵便探头去瞧他额头的伤,有绷带挡着,看不真切。她也只是希望确定一下,没有化脓出血便好。


    鲁铁杵看她一脸关心的模样,心里更高兴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男人,保护你是应该的。不过,想起昨日你搬起石头砸魏账房的时候,我就想笑。我这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护着呢,你急了眼的模样,真像一只急红了眼,要咬人的兔子。”


    云朵收回目光,转过头去,不看他了:“你才是兔子呢!”


    “哈哈哈……”大石匠开怀大笑,心上人娇俏的模样真是讨人喜欢,恨不能把她抱在怀里狠狠揉搓一顿。


    五月下旬,天气愈发热了,云朵嫌太阳太晒,就坐到了茅草屋窗台底下。藏在阴凉里,就不用担心被晒黑了。


    鲁铁杵赶忙趁机走了过去,拉着云朵手腕就进了屋里,屋里多好呀,既凉快又方便。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还可以趁着雕砚台偶尔碰一下小手。


    云朵坐的时间不长就回去了,大石匠并未阻拦,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姑娘是个害羞的,每日亲密一点点就好。


    回到自己的房间,翟七娘迎了上来,给她倒了一杯水,笑呵呵地说道:“你去看你大哥了呀?看他也没什么事了,开始上工了呢。”


    云朵端着水杯一愣,觉得她话里有话:“你怎么也关心我哥了?”


    翟七娘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昨日他救了咱们厨房的人,大家心里都是感激的呀。云朵,咱俩睡一个屋,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就想问问你,你哥定亲了没?”


    云朵一向温和的眸光警惕起来,盯着翟七娘直截了当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我自是知道,我这种寡妇,你们家是看不上的。不过,我家里有个表妹,人品模样都好,我是想帮她问问。”


    云朵认真观察着翟七娘的表情,在一起这么多天,她知道这寡妇算不得太坏,可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嘴上说着替表妹问问,其实就是给她自己寻机会的。


    云朵把水杯在桌子上一放,语气肯定地说道:“我哥已经定亲了,秋后就成亲,你就不用替你表妹打算了。”


    次日午后,她又去大石匠屋里的时候,就把小寡妇打听他的事情说了。


    “不是我替你自作主张,而是那翟七娘心思不正。这几日,她时常在厨房偷吃东西,我都撞见好几次了,她说在婆家受欺负,饿怕了,我就不跟她计较了。可她人品真的不太好,这种人躲得远远的才好呢,我这才说你秋后成亲的,你不会怪我吧。”云朵倚着柱子,认真说道。


    石匠把手里的锉刀一扔,欺身凑了过来,双手抱住柱子,把她圈着怀里:“你说秋后成亲,好,我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撸二哥:我怪你啥呀,我做梦都盼着你这句话呢


    第23章 撞疼了


    云朵忽然发现,竟是自己亲手挖了一个坑,然后,把自己埋在里面了。


    姑娘红着脸推他一把,抬脚就往外跑。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纤细的小胳膊根本就撼不动他壮硕的身材,身子往外一扑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坚硬的胸膛上。


    “啊……”云朵娇呼一声,胸口痛得很,抬手下意识地想捂住,却又发现他近在咫尺,这样做不合适。


    大石匠何尝不是,他本就弯腰圈着她,刚刚这一下接触得紧紧密密,软软的、甜甜的。见心尖尖上的人撞疼了,急急地想帮她揉一揉,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可这撞疼的地方……


    云朵也瞥见了那一双袭来的大手,娇声喝道:“你干什么?”


    没有了他圈成的禁锢,姑娘拔腿就跑,只留下瞠目结舌的大石匠端着双手留在原地。


    “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呀,你说秋后成亲,你主动来撞我,我就想帮你揉揉,可……可我也没敢上手呀。”大石匠委屈哒哒地跟到门口,就见心爱地姑娘已经跑回厨房了。


    罗大娘提了一把砍刀出来,正碰上一溜小跑地云朵:“你跑什么呀?”


    “没,没什么,大娘您去砍柴么?”云朵站住脚步。


    “不是砍柴,咱们柴房里还放着好多柴呢,我去山上砍两根手指竹来。”


    这下云朵更纳闷儿了:“手指竹?我们村子旁边的山上有很多手指竹,那竹子特别硬,还长不大,即便长了十几年的,也只有大拇指那么粗。除了盖房可以做竹竿,村里人就是砍它烧火的呀。”


    罗大娘笑呵呵说道:“你们村里的人用它烧火,那可真是糟践好东西了。手指竹又细又硬,不爱断,不爱开裂,有的地方也跟它叫金刚竹,最适合做油纸伞了。你瞧这天热了,日头晒到人脸上火辣辣的疼,尤其你们这些娇嫩的小姑娘,多晒一会儿都是要被晒黑的。况且,到了夏天多急雨,你跟我一起去砍竹子,我也给你做一把伞。”


    云朵好奇的很,接过罗大娘手上的砍刀,帮她拿着往前走:“大娘,原来您这么大本事啊,还会做油纸伞。我也想学,我要是会做油纸伞了,以后就不用花钱买了,一把伞好几十文呢。”


    “你这么心灵手巧的姑娘,自是一学就会的。来,我先教你挑竹子。”


    大石匠眼巴巴地看着心爱的姑娘跟着罗大娘走了,有心想厚着脸皮凑上去,又怕被她骂,只能默默叹一口气,继续在石料场干活。


    “石匠大哥,这么毒的日头,你还不歇歇呀?我们厨房里熬了一点绿豆汤,我给你端一碗来解解暑。”翟七娘瞧着云朵走远了,赶忙盛了一碗绿豆汤端来。虽说昨日她已在云朵那里打探了消息,可还是有点儿不死心。男人的想法和女人是不一样的,或许她直接朝石匠下手,反而更容易得手些。


    鲁铁杵皱眉望了她一眼,若非今日云朵对他说了那番话,可能自己顾念着她与云朵住一个屋的关系,会对她热情些。可是此刻,石匠心里明白,这张笑成一朵花的脸底下,打的不是什么好主意。都告诉她已经定亲了,她还厚脸皮往上凑,实在让人恶心。


    “多谢,不必了,我若想要,自然会去向云朵讨,你拿回去吧。”鲁铁杵冷冷地回了一声,继续埋头干活。


    翟七娘捧着一碗绿豆汤,十分尴尬地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原本她也只是想来试探一下,此刻被人明确地甩了脸子,本该转身就走,可她却不舍得迈步。


    这石匠实在太符合她的需求了,会一门手艺,将来如果跟着他便不用担心吃不上饭。而且他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壮硕的很,以前家里那死鬼病病歪歪的,在床榻上总不能让她满足,眼下这男人的身体可真是让人眼热心跳呢。


    翟七娘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也就这一回,干脆豁出去吧。她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装作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把那碗并不烫的绿豆汤,扣在了自己胸口。


    “哎呦!”小寡妇用力一扯,露出红色的肚兜和一团白腻。她以为如此媚态,定能让石匠血脉喷张,难以自抑。大中午的,附近没人,若是就这样把她扶进了草屋里,立马就能成了好事。


    没想到,她这一声哎呦,并没能引来石匠的注意。人家拿着铁锤和钢钎正在凿一块大石头,叮叮当当的十分起劲儿,似乎并没听见她哎哟的那一声。


    “石匠大哥,我摔倒了,你来扶我一把吧。”不得已,小寡妇只能豁出去了。


    鲁铁杵继续敲打着石块,懒得回头看,云朵说了,这女人人品不大好。她所谓的摔倒,恐怕也是故意整出来的幺蛾子,鲁铁杵冷声喝道:“看在你与我妹子同在厨房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赶快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别到我这石料场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若是你存了什么歪心思,老子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赶快收起你的小算盘,老子不瞎也不傻,不会任你摆布。”


    翟七娘万万没想到,这个瞧着五大三粗的男人,脑子竟如此灵活,已然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看来这事儿是绝对没戏了,小寡妇急匆匆爬起来,整理好了衣裳,快步往厨房跑。一边跑,一边心里琢磨,这石匠从未正眼瞧过自己一眼,怎么就能把自己心思看的这么透呢?


    罗大娘领着云朵扛了两颗手指竹回来,却没有回厨房,而是到了石料场。


    “做伞架,也需要些劈刀锉刀之类的东西,咱们厨房没有,你哥那里有,咱们去跟他借用一下吧。”罗大娘道。


    大石匠已经发现了心上人的身影,一直默默留神着呢,见他们停住脚步,便凑了上去,刚好听到罗大娘的话。“大娘,您要做雨伞啊,我这什么家伙事儿都有,你们过来吧,我帮你们劈竹子。”


    见石匠如此热情,罗大娘便放心了,拍了拍云朵的手,笑道:“你这哥哥,真真是个极好的。打架的时候拼命往前冲,豁出去自己也要护着你,闲暇的时候还肯帮你做伞,真是粗中有细呢。”


    在厨房这几个女人眼中,大石匠早已成了完美好男人,云朵抿着唇角憋笑,跟着罗大娘走到石桌旁。


    有了石匠帮忙,伞架做得又快又好。


    罗大娘举着伞架瞧瞧,十分满意:“今日咱们先做两把简单的用着,你若有心想学,以后我教你真正的做伞手艺。其实,要想用得久,竹子不能这样直接做成伞架,需浸泡三日以上,再经水煮两个时辰,选个好天气,晒得干透之后,才能刨竹钻孔拼伞架,油纸伞若要遇水不腐,也要经过好多道工序的。一把好的油纸伞,须经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最少过上半个月,才能做成。云朵,是不是吓住了,你还要不要学呀?”


    云朵的确听得已经呆住了,回过神来便连连点头:“要要,大娘,我一直想学一门手艺呢,重活我又干不了,做这油纸伞确实刚刚好,爷爷在世时曾教过我绘画,若是能在自己做的油纸伞上绘上花鸟虫鱼,那可真是太妙了。”


    罗大娘欣慰地点了点头:“好,难得碰上你这么一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老婆子就把我家做伞的手艺全都传给你,不瞒你说,以前我老头子在世时,我们就是开伞铺的。后来老头子没了,我一个人做伞太吃力,儿子是个懒的,儿媳也不肯学,都靠吃老本活着呢,只可惜攒了一辈子的好手艺呀,眼下终于有个传人了,真真是缘分哪。”


    鲁铁杵看看云朵被竹篾勒红的手指,有些心疼:“云朵,咱们家也不需要你做活挣钱,学这个干什么?手都快弄破了,你想要好看的伞,我带你去城里买就是了。”


    云朵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兴奋渐渐淡了下去,声音轻柔却极为坚定地说道:“我想学,你不想让我学,那只是你的想法。你是你,我是我,你干嘛管着我。”


    一听这话,大石匠心里就敲起了小鼓,这是要划清界限了么?你是你,我是我。


    “你要学着学呗,我哪敢管你呀,我也不是不让你学,我就是心疼你太累罢了。那你就学吧,我跟你一起学,我帮你做伞架。”


    罗大娘呵呵笑了起来:“瞧你把你哥吓得,生怕你不高兴,赶紧就允了,还真是百依百顺呢。”


    云朵紧抿着小嘴瞧了男人一眼,见他满脸恳求的模样,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消了,却没有朝着他笑,只拿上伞架和罗大娘回了厨房。


    第二天派饭的时候,云朵发现他额头的绷带拆下来了。伤口已经愈合,只是还有点血痂。接下来的几日,云朵都没去石匠那里。


    一个月过去,该发工钱了,吃过午饭,大家排队去账房领铜钱。六百文,沉甸甸的一串,捧在手心里美滋滋的。


    鲁铁杵瞧着欢喜的云家姐弟,又看看合不拢嘴的自家堂弟,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本想今天不回家了,可是缺两样工具,必须回家拿。听说要是今天不回家,接着去干活儿,就能多挣一天的钱。再有两个月咱们就回去了,其实今天不回根本就没啥。”


    云海一听眼睛就亮了:“对呀,我不回家了,姐,你把我的工钱带回去吧,给我带两件夏天的衣裳来就行。”


    鲁铁蛋赶忙把自己的工钱交给鲁铁杵:“二哥,我也不回家了,你把我的工钱给我娘吧,我也要多挣钱。”


    鲁铁杵一看两个兄弟如此“懂事”,满意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撸二哥:终于有机会撒着欢地哄媳妇儿了


    第24章 诉心意


    云朵瞧了一眼暗自偷笑的大石匠, 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


    宋扶给人们发完了工钱,锁好账册,套上驴车往外走, 瞧见云朵便笑呵呵地凑了过来:“云姑娘, 你要回家吗?刚好我们顺路, 我送你一程吧。”


    没等云朵说话, 赶着马车过来的鲁铁杵便扬声道:“不必了,我们家有马车, 我们还要去城里买点儿东西,你先走吧。”


    云朵没说话,只是顺从的坐到了马车上,和大石匠一起回家……


    “云朵,今日刚发了工钱, 咱们去城里买点好吃的吧,你不是爱吃那千层糕么?我听说那东西刚出锅的最好吃。”鲁铁杵笑呵呵说道。


    云朵从小就乖乖待在家里, 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到镇上赶集,自到了这城里,也没有时间逛过,直接进了周家的园子, 此刻能到县城里转一圈瞧瞧, 心里头也有几分期待。


    鲁铁杵见她没有反对,就高兴地一甩鞭子,赶着马车进了县城最繁华的那一条街。


    “你瞧,就是这一家芙蓉斋的糕点最好吃, 你在这等着, 我进去给你买。”到了糕点铺门前,大石匠勒住马, 大步走了进去。


    “哎!”云朵赶忙背上包袱追了进去:“上次你买糕点花了那么多钱,我还没还你钱呢,这一次怎么能又让你买呢?”


    鲁铁杵已经点名要了千层糕,伙计从笼屉中拿出一块冒着热气的,垫上好几层油纸交到大石匠手中。他却并没有吃,马上转过身,双手捧给了云朵:“朵儿,你快尝尝,刚出锅的好不好吃?”


    云朵接过来一瞧,冒着热气的千层糕好细腻啊,像白雪一般,香香甜甜的味道扑鼻而来。她轻轻吹了口气,捏起一片放到嘴里尝了尝,便情不自禁地点头:“好吃,真好吃!”


    鲁铁杵一看就笑了,比吃到自己嘴里还开心,赶忙吩咐伙计:“把你们这儿拿手的糕点一样都给我来几块,包四个纸包,今日定要让我家小娘子吃个够,”


    “好嘞!”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庄稼人出手如此阔绰,店小二赶忙拿出一摞油纸,手脚麻利的包起来。


    “不要,太多了,不要这么多。”云朵已经顾不上他说的那句小娘子了,这家伙连多少钱都不问,就买下一大堆糕点,花钱也太狠了。


    大石匠却笑吟吟地拦住了她:“别怕,咱们又不是买不起,你喜欢吃就让你吃个够。”


    他们说话的空档,伙计已经包好了四包糕点,笑呵呵地递了过来:“嫂子,哥疼你,这么舍得给你花钱,你应该高兴才是啊,你家男人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定是能挣来更多的钱才敢这么花。一共八十文,嫂子吃的那一块儿,就算我们送的了。”


    “好贵呀,要一包就够了。”云朵舍不得。


    她放下手里的千层糕去包袱里找钱。,可大石匠已经爽快的付了八十文钱,拎上四包糕点就往回走。


    “你……”云朵只能跟着上去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不能这么大手大脚花钱呀,咱们挣工钱多不容易,一个月才挣六百文,你买几包糕点就花掉八十文,这也花的太快了。”


    石匠笑呵呵地把她拉到马车上:“朵儿,我们这些有手艺的工匠,比一般的小工挣得多一点儿,一天有三十文,这一个月比你多挣了三百文,咱们今日就把这三百文花了吧。其他的,我就不动了,你瞧瞧这街上卖好吃的这么多,还有卖首饰卖布料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这八十文已经让云朵心疼的不得了,只想一会儿在路上把钱还给他,哪还肯再让他买别的东西。大石匠也便没有再坚持,生怕心上人嫌自己乱花钱,不过日子。


    出了县城,马车跑在田间土路上,道路两旁都是农田,没有树,云朵就撑开自己带着伞,挡住浓烈的阳光。


    鲁铁杵歪头瞧了瞧,赞叹道:“这就是你亲手做的油纸伞呀,真好看,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做出来的东西也都是好看的。你若亲手做千层糕,必定比铺子里的还要好吃。”


    石匠使劲夸赞自己的心上人,也并非完全出自故意讨好,在他心里,云朵真真是什么都好,好得让他恨不能马上娶回家里去,天天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宠着她,疼着她。


    云朵单手捧着千层糕,实诚地说道:“鲁二哥,你让我把这八十文钱给你,下次,我才敢吃你的东西,要不然,我以后可不敢再占你半点便宜了。”


    鲁铁杵瞧着她嘿嘿地笑,答非所问般说道:“你说真想答谢我,就坐的离我近一点,用你那伞也帮我挡点阳光吧,你瞧我脸上这汗。”


    今日的天气的确闷热的很,不知一会儿会不会下雨。云朵转头看了一眼,他脸上的汗珠已然从额头流到鬓角,正沿着下额往下滚。


    天热了,他穿了一件没袖的褂子,露出肌肉贲张的臂膀,配上那张滚着热汗的脸。让云朵觉得越发热了,似乎自己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不是我不想给你打伞,车上只有咱们两个人,若碰到熟人,本就容易被人误会,好歹把云海和你堂弟搬出来说一说,还是能解释清的,可是若咱们俩打着一把伞……,那就怎么也说不清了。”云朵十分为难。


    大石匠蔫儿蔫儿地低下了头:“我原本也不是怕晒黑,一个大男人黑点儿就黑点儿呗。我只是怕刚长好的伤口被水泡了,万一再裂开就不好了。这里离你们奔水镇还远着呢,等快到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同你打一把伞了。”


    他提到了额头的伤口,云朵便有些担心了,探过头去瞧了瞧,那地方已经长好了,只是红艳艳的。好在有眉毛挡着,并不十分明显。


    “那好吧。”姑娘乖乖挪了过来,坐在他身边,高高地举起了伞。


    男人太高大,云朵得把手臂撑起来才能确保油纸伞不会碰到他的头。鲁铁杵见心上人辛苦,就从她手里把伞接过,一手撑着伞,一手握着马缰。


    “芙蓉斋的千层糕好吃吗?”他转头笑着问她。


    二人距离近了,他一低头就能感觉到她身上清新的少女气息,心里也欢欢喜喜的,如小鹿乱撞。


    “好吃,一会儿你也带回家两包吧,我们家吃不了这么多,你带回去给伯母尝尝,你也吃点。”姑娘并未猜透她的心意。


    石匠点点头:“也好,那我就带两包回去。那两包一会儿去你家的时候,我给姨母送进去,一个月没见了,我该进去拜会一下他们的。”


    “啊?你要去我家呀?”云朵有些为难:“可是云海不在,只是咱们两个人进村,多不合适呀,你还是把我放在村口吧,我自己走进去就行。”


    鲁铁杵叹了口气,心情有点儿压抑:“你不让我进村儿呀?那我……罢了,那你告诉姨母这点心是我孝敬她的。”


    云朵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可是朵儿,我现在就想吃一块。可我手上都占着呢,自己拿不了,你给我递一块行不行?”


    云朵撅起小嘴儿,有点儿生气了,什么递一块呀?这不就是让自己喂他一块儿么。放眼一望,四野确实没人,可是即便没人,她也干不出来这么没规矩的事儿。


    姑娘气呼呼地把糕点包好,啪地一下放在马车上,伸手去夺自己的伞:“我要下车,我自己走回去,不用你送了。”


    大石匠吓傻了,赶忙作揖求饶:“我错了,我不对,我就是……,就是周围没人,我忍不住逗逗你,我不说这样的话了行吗?你别下车呀,还有很远的路呢,云朵。”


    云朵不理他,背上自己的包袱,就要往车下跳。大石匠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你若真要跳车,那我就抱你了,我会抱着你腰不让你下去,若是让别人瞧见,就更说不清了。云朵,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就是难得跟你单独在一起,从心底里想跟你更亲近点儿,你别怪我成吗?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云朵扭动手腕挣了两下,没挣开,便坐在右侧车辕上,眼睛看着前方,不肯理他。


    大石匠懊恼地用拳头砸在了自己大腿上,本来他是想趁这个机会问问她,明天去她家提亲行不行?可现在把姑娘惹恼了,他哪敢开口。


    二人就这般沉默着往前走,大石匠偶尔厚着脸皮,没话找话的说上一句什么,云朵都不理他。


    鲁铁杵闷闷地垂着头,后悔莫及,就在他搜肠刮肚地琢磨该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刮来一阵猛风,紧跟着,豆大的雨点子啪啪掉了下来。


    二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连个雷都没打,就来了一场急雨。云朵赶忙朝石匠的方向挪,把包袱和四包糕点还有大石匠,都护在雨伞底下。


    大石匠发现,雨点是从右边斜着下来的。一把小小的油纸伞,根本就护不周全,云朵只能遮住自己脑袋,却遮不住身上。


    石匠赶忙转圈绕了过去,坐在云朵右侧,用自己的身体帮她挡住了斜飞下来的雨滴:“这雨太大了,一会儿就得淋透,咱们得找个地方避雨。”


    云朵自然知道这把伞只能撑一小会儿,可这荒郊野外的去哪避雨呀。


    马车飞快地往前跑着,沿着山林拐了一道弯,路边忽然出现了一座破旧的土地庙。


    “云朵,咱们去庙里避雨吧。”


    “好,你拿东西,我撑着伞。”


    石匠把旁边的糕点和包袱一抓,全都放在云朵的裙子上。“你抱着东西,我抱着你,这样就不会淋湿了。”


    没等云朵说话,身子已经轻飘飘地离开了马车,被强壮的男人抱着飞快跑进破庙。


    庙宇虽破,却还能避雨。大石匠把怀里的姑娘轻轻放在一堆稻草上,这才把放在她怀里的东西拿过来,放到一个破桌子上,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被他抱在怀里小心呵护着,能有什么事啊。云朵摇摇头,把油纸伞交给他,让他赶快去把马车安顿一下。


    鲁铁杵举着伞跑了出去,很快就回来了,笑呵呵的:“刚好旁边有个偏殿是空着的,我把车卸了,让马在地上打几个滚儿,也松快松快,只怕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咱们俩得待这好久呢,好在咱们买了糕点,饿了可以吃。”


    外面的雨帘更加密实起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真的不会停呢。云朵有些犯愁了,虽说她信得过石匠,知道他不会在这种地方趁人之危,可她想早点回家呀。


    “云朵,过来烤烤火吧,你的裙子湿了一大块儿呢。”鲁铁杵抓了一把稻草,在供桌前的瓦盆里点燃。


    云朵起身走了过来,却没有急着烤裙子,而是催促鲁铁杵把身上的褂子脱下来:“刚才你帮我挡雨,衣裳都湿透了,你快脱下来烤烤吧,穿着这么湿的衣服会生病的。”


    “好。”大石匠从善如流,解开盘扣脱下褂子,拧了一把水就放在火上烤起来。


    年轻的男人身体十分强壮,健子肉鼓鼓囊囊的,浑身充满男人的力量。一串水珠沿着他的头发滚落,顺着肩上肌肉的沟壑往下滑,从宽厚的胸肌一直滚落到紧窄的腹肌。


    “你看我……,身体还行吗?”鲁铁杵瞧着云朵似笑非笑的问道。


    云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是盯着那一串水珠在往下看,岂不是把他上半身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吗?


    姑娘腾地一下红了脸,赶忙转过身去,语无伦次地解释:“不不,我不是故意看你的,我只是,只是忘了……”


    “哈哈哈,傻丫头,你忘了什么呀。想看就看呗,随便看,你还想接着往下看吗?我可以给你解开……”姑娘娇羞地模样甚是可爱,石匠一下子没忍住,又跑到她面前逗她去了。


    云朵羞得直跺脚:“你别胡说,谁想看你啊!”


    “朵儿,明天我就去你家提亲好不好?早点定下来,我心里就踏实了。五两银子的聘金是一定要有的,可以再多加五两,咱们给十两,再加一对鸡、一对鸭,四匹布,再加些米面之类的如何?”趁热打铁,赶快把心里话说出来吧。


    云朵早先已经猜到他会趁这个机会商量提亲的事,可是没猜到是在他赤着上身的情况下,惹的她脸红心跳,不敢看他。


    “朵儿,你答应吧,答应我好不好?”心急的石匠把湿衣服往肩上一搭,硕大的手掌抓住云朵的胳膊,不敢用力,只轻轻摇着。


    云朵略一抬眼皮,就瞧见了整齐排练的腹肌,因为害羞很快合上了眼,没看清是几块。


    姑娘把头埋得更低了,鲁铁杵只能看到满头如云的秀发,却连个表情都瞧不见。情急之下,他蹲下高大的身子,一把抱住云朵双腿:“你答应吧,不然我就不起来了。”


    耍无赖?!还有这么商量亲事的?


    云朵弯腰在他肌肉隆起的肩膀上推了一把:“你起来,好好说话。”


    石匠纹丝没动,眼巴巴地抬头看着她,满脸恳求。


    “不行。”云朵轻声道。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石匠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我说不行,明天你不要来。”姑娘加大了音量。


    石匠傻了,呆呆蹲在原地,慢慢放开抱着她双腿的手,缓缓抱住了自己的头,闷声道:“你觉得我哪不好,我改,我一定改。云朵,我是真心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成亲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绝不惹你生气,你能重新考虑一下么?”


    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委委屈屈地蹲在那里,声音都发颤了,云朵瞧着心里不好受,就坦白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若是明天定了亲,我爹肯定不让我去县城里做工了。可是我还想做两个月呢,能挣一千多文钱,而且跟罗大娘学的油纸伞还没有学好。再说了……要是我来不了县城,也……也看不见你了呀。”


    大石匠猛地抬起头来,满脸惊喜:“这么说,你愿意嫁给我了。”


    “嗯。”云朵轻轻应了一声,就发现身子突然离地而起,被他抱着双腿高高地举了起来。


    “太好了,媳妇终于答应了!”大石匠抱着心爱地姑娘在破庙里转圈,好在房顶高,可以任由他撒着欢地折腾。


    云朵被举在半空中,有点害怕,就伸手抱住了他的头。鲁铁杵高兴地忘乎所以,却还是发现了心上人的恐慌,赶忙把她放下来,却还舍不得撒手,亲昵的抱在怀里。


    云朵探头瞧了一眼密实的雨帘,还好没有行人经过,便娇声道:“你快放开我,一会儿被人瞧见怎么办?”


    大石匠听话地松开臂膀:“放就放,反正秋后就成亲了,成亲以后我天天抱着你。”


    云朵从他肩上把湿哒哒的褂子拿过来,到瓦盆旁边去烤,让他再添些柴进去。即将燃尽的稻草遇到新柴,火苗又窜了起来。红红的火焰照着两个人红红的面颊,一个蹲着添柴,一个站着给他烤衣裳。


    他抬头看她一眼,正巧她也看了过来,他痴痴地嘿嘿直笑,她转过头去抿着小嘴笑。过了一会儿,他又抬头看着她笑,她也娇羞的笑了一下。第三次,姑娘不好意思了,轻轻踢了他一脚:“你总看我干什么?”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呢?”


    “你……讨厌!”


    一个追一个跑,围着瓦盆转起了圈圈。互通心意的男女,眼里、心里全都是欢喜。


    不知何时,雨停了,他套好马车,继续朝小浪村的方向赶路。到村口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鲁铁杵拉拉云朵的袖子,小声央求:“让我进去吧。”


    “那好吧,不过,你千万不能说提亲的事儿啊。”云朵小声叮嘱。


    “你放心吧,我又不傻,这两个月瞧不见你,我不得想的挠心挠肝啊。”


    “你快闭嘴吧,小心让人听见。”


    “嘿嘿!”


    一路顺遂地到了云家门口,并未碰上村里人,云朵背上包袱,大石匠提上两包糕点,竟有点儿像回娘家的姑娘。


    “爹、娘我回来啦!”云朵长这么大,头一次离家这么久,一上了台阶,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飞快地朝屋里跑,大石匠迈开大步跟了上去。


    “哎呦,朵儿回来啦,云海呢?”苗氏见闺女进门,高兴地迎了上去,却见紧跟着她进门的是鲁铁杵,而没有自己的儿子,便纳闷问道。


    云朵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两串铜钱:“这一串是云海挣的,这一串是我挣的,他为了多挣一天的钱,今天就不回家了,反正再过两个月就没活干了,到时候天天在家。”


    云落瞧着那一大堆铜钱,很是羡慕:“姐姐,你们可真能干呀,怎么不叫我一起去?县城里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呀。”


    鲁铁杵笑道:“云落妹妹太小了,人家不要十五岁以下的人,云海谎报了一岁才混进去的。好在他体格好,苦活累活都能撑得住,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妹妹,就没必要硬撑着了。城里的好吃的我已经给你买来了,你们快尝尝吧。”


    他把两包糕点打开,露出里面各式各样的小点心,淡淡的香甜味飘散开,让人口舌生津,云落便笑开了花。


    苗氏轻轻碰了碰云朵的胳膊:“你手上拿着这么多钱,怎么还让人家付钱呢?”


    云朵瞧一眼努力讨好丈母娘的大石匠,抿着小嘴一乐:“我本来是想付钱的,可我争不过他呀,他乐意买就买吧。我给他盛菜的时候,每次都要偷偷多盛几片肉呢,也算扯平了。”


    众人哈哈大笑,云梓里抬手点了点女儿的脑袋,笑道:“你这丫头呀,什么扯平了。人家一片好心,给你和云海介绍了这好差事,还特意送你回来,你得知道感激才是。”


    “哎呀,我知道,不用你们说。”云朵含笑垂着头,她和石匠之间的纠葛多了,哪能都跟爹娘说清楚。


    苗氏高兴地说道:“你们都没吃饭呢吧?正好,我今天包了野菜馅儿的饺子,包的多些,足够咱们吃的。铁杵跟你姨丈喝两盅,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鲁铁杵自是不想放过每一个可以留在云家的机会,可他不敢擅自做主,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云朵。云朵担心他喝高兴了,嘴一秃噜就把提亲的事儿说出来,便使眼色让他快走。


    鲁铁杵笑呵呵说道:“多谢姨母疼我,不过今儿是不能了,一个月没回家,我也得回去看看爹娘呀。”


    苗氏发现了他们二人之间若有似无的眼神交流,瞟了一眼自家闺女,正想说话,却见云朵抢先说道:“好,那我送你出去吧,这天还阴着呢,万一一会儿下雨就不好了。”


    鲁铁杵憋着笑出了门,见云家其他人没有跟出来,就凑到云朵耳边低声说道:“你以前从没这么主动的送过我,今日八成要被姨母盘问,你快进去吧。”


    云朵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有点漏馅儿了。当即苦了脸,有点儿小紧张。


    石匠见她呆呆站在那里搓着小手,就轻声笑了起来,安慰道:“没事,别怕,有我呢,你若应付不来,明日就告诉我,我来说。”


    “行了,你快走吧,路上小心点。”送走石匠,云朵惴惴不安地回到院子里,马上就被苗氏喊进了厨房。


    “朵儿,你们俩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苗氏追问道。


    云朵心中暗暗叫苦,有一个明察秋毫的母亲,真是想躲都躲不过去。“没什么呀,娘是不是想多了?鲁二哥一直待我和云海挺好的,我挺感激他的呀。”


    苗氏瞧了瞧闺女的态度,感觉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叹了口气,说道:“你在县城做工,娘也不能天天跟着你,我只嘱咐你一句话,若是碰上合适的小伙子对你有意的,你也乐意的。就让他堂堂正正地来咱们家提亲,别私底下被人哄了去。”


    “娘,您就放心吧,您家闺女不傻。”云朵低下头去,嘴上死不承认,可她知道,爹娘应该是看出来了。


    大石匠赶着马车回到家里已经一更天了,鲁勤光两口子还没睡,见儿子回来,赶忙把剩下的米饭热了热,又炒了一个新菜,让他饱饱地吃上一顿。


    鲁铁杵煞有介事地打开糕点,让娘亲尝:“娘,您尝尝这点心,是不是比原来吃过的都好吃?”


    鲁母一个月没见儿子,自然十分想念,拿起儿子带回来的糕点,吃着也觉得分外香甜,便笑着点了点头:“好吃、好吃。”


    “好吃就对了,这可是您儿媳妇给您买的。”


    “真的呀,就是你说的那姑娘,人家答应嫁咱们家啦?”


    “答应了,答应了!您儿子的本事,您还信不过呀,我想做的事哪有做不成的。”鲁铁杵高兴得摇头摆尾。


    鲁勤光也特别高兴:“哈哈哈,好,那咱们明儿赶快去小浪村提亲去。”


    “哎,不行不行,你们怎么比我都着急。我们一起在县城做工呢,还有两个月才完工,等完工以后再去她家提亲吧。”


    鲁母一听,有点儿担心了:“你和那姑娘在一处做工,她又答应嫁你了,那你可得有分寸呀,不能做没规矩的事儿。”


    “娘,您就放心吧,我是打算明媒正娶的,又不是想把她拐跑,怎么可能做没规矩的事儿呢。”


    吃饱了饭,鲁铁杵回到自己的院里睡觉,瞧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涌起来的都是喜悦。暗暗憧憬着成亲以后的甜蜜日子,又想起今日把她抱在怀里的感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半夜寂静无声,不得不把手伸进被窝,纾解了一下兴奋的身子,才渐渐睡去。


    次日一早起来,他先去三婶家里,把铁蛋的钱交给他娘亲。鲁三婶的欢喜自不用多说,儿子不光挣来了钱,还出去见了世面,对于本有些憨傻的鲁铁蛋来说,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


    鲁铁杵赶着马车到小浪村去接云朵的时候,远远的就瞧见了大槐树底下那个窈窕的身影,像个等着丈夫来接的小媳妇儿。


    “驾!”他挥动鞭子,催着马儿快跑。接上自己的心上人,一起到城里去。出了奔水镇,大石匠就没那么规矩了,朝云朵身边凑了凑,厚着脸皮问道:“朵儿,昨晚姨母为难你了没有?”


    “没有啊,我娘为什么要为难我?”云朵故意装糊涂。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呀,自然是因为姑爷的事儿呗。”大石匠厚着脸皮去抓云朵小手,却被她飞快地躲开了。


    “你别乱动,还没定亲呢。”


    “你看你看,我就说早点定亲吧,你又不肯。现在想离你近点儿,你还不肯。”


    “你这是想离我近点儿吗?睁着眼睛说瞎话。”


    大石匠嘿嘿笑着,往云朵那边坐了坐,其实他本来就是想靠她近一点,摸小手只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


    二人一路上打情骂俏,也不觉得路远了,到园子里的时候,正赶上派发午饭。云朵赶忙跳下车去,接过罗大娘手里的勺子给人们盛菜。大石匠赶着马车去了石料场,卸了车,喂上马,才过来领饭菜。


    大铁锅里的菜,剩的已经不多了。往常排在队伍末尾的人,是吃不上肉的,今日云朵知道石匠还没来吃饭,盛菜的时候就特意把那些肉甩掉,这下可便宜了来晚的几个男人,都沾了石匠的光,每人碗里有好几块儿肉。


    鲁铁杵端着菜走到一棵杉树底下,每吃到一块肉,就抬头望一眼心爱的姑娘。这一碗菜吃完,竟看了十来回,究竟是碗里肉太多了呢,还是太想看她了呢?


    接下来几日,对大石匠来说,便像是掉进了蜜罐里。每日午后,云朵都会来他这里,瞧着他雕砚台,二人之间虽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可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就坐在你旁边,这便是让人最欢喜的事。


    宋扶隔三差五会主动找云朵说句话,可她每次都冷冷淡淡的,宋扶了解了姑娘的心思,知道自己再也没什么希望,也就不去做那讨人嫌的事了。


    其实像他这样的鳏夫不愁找媳妇,在很多人眼中这还是个香饽饽呢,翟七娘诱大石匠不成,就把目标放在了宋扶身上。


    可没想到宋扶对自己客气的很,与对云朵的态度想比,那简直是天壤之别,气的翟七娘咬碎了银牙。


    进了六月,天气越发热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云朵发现云海身上的衣裳汗渍一圈一圈的,便问道:“你这衣裳都脏成这样了,穿着不难受呀,你就不能洗洗吗?”


    云海嘴里叼着馒头,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太累了,不想动。”


    “那你换下来我给你洗。”


    云海跟姐姐是不客气的,立马就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去一边儿吃饭。


    云朵收了一上衣,追着他喊道:“你一会儿回去再穿上一件,别着了凉。”


    云海咽下一口馒头,朗声笑道:“着什么凉呀,大热天儿的,我已经没衣裳穿了,其他几件比这件还脏呢。”


    “懒死你!”云朵笑骂了一句,派完饭,就赶忙去给云海洗衣裳了。


    这个午后,云朵没来石料场,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鲁铁杵排着队,眼光就一直黏在云朵身上。走到近前,便低声道:“云海他们这几天在挖鱼塘,确实特别累,都没下来吃饭,让他们工头来领包子了。晚上咱俩把衣裳给他送去吧,山上冷怕着凉。”


    云朵匆忙点点头,发给他两个大包子,赶紧招呼下一个。


    六月的山脚一片郁郁葱葱,月上柳梢,竹影浮动,修建了一半的园子已经有了一些精致的小景,在月下走上一圈,着实朦胧又醉人。


    鲁铁杵带着云朵沿着铺好鹅卵石的小路往山上走,感慨着有钱人家日子过得讲究。


    “我爷爷说过,大户人家瞧着丰衣足食,其实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若是遇上什么灾祸,比普通人家面临的处境会更艰难。”云朵轻声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过日子够吃够喝就行了,关键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吵架不生气,这才是好日子呢。我娘是个脾气好的人,我爹也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只闷头干活,以后你嫁过来,不会生闲气的。”


    二人徜徉在美景之中,很快到了云海他们一伙人临时搭的草棚旁边。把洗干净的衣裳给了弟弟,云朵又把他其他脏衣服打成一个包,拎下山去给他洗。惹得旁边的工友们纷纷调侃:有个姐姐真是好啊!


    云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姐,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啦,你好好歇歇吧,有二哥在呢。”


    “哦。”云海没有再强求,望着姐姐和鲁二哥的身影一起下了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月亮躲进了云彩里,光线一下子暗了不少,走进一片竹林。鲁铁杵悄悄牵住了云朵的手:“路滑,小心点。”


    云朵知道,这路并不滑,也没有什么台阶,却并未拆穿他,任由他握着自己的小手往前走。自从确定了心意,似乎每日都想见他,每日都想跟他腻在一处。也不反感他触碰自己,甚至在被他大掌包裹的时候,有点暗暗的欣喜呢。


    二人都不说话,就这样牵着手慢慢往前走,心中的温暖的欢喜只有相爱的人才能体会。


    “嗯……你轻点……轻……啊……”


    竹林深处忽然传出来女人的声音,云朵吓了一跳,站住脚步,下意识地看向那边。


    “难怪人家说天下最骚是寡妇,我今儿算是尝着好滋味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男人嘴里似是含着什么,有些含糊不清,也听不出是谁。


    云朵吓得心惊肉跳,手都有点抖了。鲁铁杵也皱眉望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都没瞧见。这种事,瞧不见才好呢,赶快走吧。


    他握紧了云朵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拉着她快步离开。云朵头一回碰上这种事,这对一个黄花大姑娘来说实在难以接受,腿都软了。石匠步子大,走的急,她腿软跟不上,脚下一扭,整个人扑向一丛灌木。


    “啊……”短短的一声惊呼。


    鲁铁杵赶忙抱住了她,二人凝神一听,发现竹林深处激烈的动静停了。遭了,他们发现有人经过。


    情况紧急,来不及多想,鲁铁杵抱起云朵快步离开,绕了一条远路,从另一个方向进了石料场。


    “你脚没事吧,我瞧瞧。”鲁铁杵蹲下身子,想给她脱鞋袜。


    云朵脚尖点地,转了转脚脖子:“没事,我得赶紧回去,那女人好像是翟七娘。”


    “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你快回去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一直在我这,没去山上。若她不信,你也不要怕,平时注意一些,若是她有什么反常的动静,就跟我说,咱们不怕她。”石匠目光坚定,遇到这种龌龊事,自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他自然会护着云朵。


    “我先走了,回头再说,云海的衣裳先放你这里。”云朵急匆匆离开。


    回到卧房之后,她焦急地转了一圈,就去厨房打来洗脚水。洗完脚,她端着木盆到了门口,哗啦一下泼了出去。


    “云朵,你什么意思,干嘛用水泼我。”翟七娘站在不远处冷声问道。


    云朵这才发现她在窗前站着,便道:“你干嘛站在外面不进来呀,咱们以前不也是这么泼水的么?”


    翟七娘静静瞧了云朵一会儿,走进屋里插上了门。“这里没有外人,就咱们两个,你跟我说实话,刚才经过的人是你吧?”翟七娘紧张问道。


    云朵缓缓摇头:“你说什么呢,在哪经过呀,我一直在我哥那,回来以后就去厨房打了趟水。”


    “云朵,你就别骗我了,我知道是你,你今晚给你兄弟送衣裳去了。我也希望是你,你是个好人,自然不会到处乱说,若是让那几个婆子碰上,尤其那王嫂子,她认识我婆婆的呀。云朵,你认了我就踏实了,你快说,是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撸二哥:敢打我家云朵的主意,弄死你!


    第25章 证清白


    云朵咬死了不承认, 翟七娘也只是猜测,并不敢确定,二人闷闷不乐地睡下, 第二日谁都懒得说话。


    云朵生怕翟七娘起了歹心, 这几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大石匠也到厨房这边走动的勤了些, 有时借故要碗绿豆汤喝,有时过来帮罗大娘和云朵做伞, 其实他只是想确定云朵的安全。


    一天天过去,倒也风平浪静,云朵有大石匠护着,并不十分害怕,直到发了第二个月的工钱, 他们都默默的松了口气。看来不会有什么事儿发生了,再过一个月工期就结束了,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以后自然可以相安无事。


    可钱庄那边出了点儿岔子,导致这一日工钱是晚饭后才发的。天色已晚,人们就不回家了, 只等明日再回去。


    领了沉甸甸的工钱, 人们各自回房守着,生怕被贼人偷了去。可月上柳梢,寂静的园子里,忽然有人高声叫喊:“抓小偷儿, 有人偷工钱了。”


    并未入睡的人们纷纷开门出去瞧, 就见小木匠举着个火把追了过来,后面跟着呼哧呼哧的老木匠。


    众人围拢过来, 纷纷询问怎么回事儿,小木匠急得满头大汗,高声叫嚷:“有人偷了我的工钱,朝这边跑过来了,那个黑影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呢?”


    吵嚷声就在厨房门口,坐在床边的云朵和刚刚进门的翟七娘也开门出去瞧。突然有人指着地上的一个铜板说道:“你们看,这是不是散落掉的铜板?”


    此话一出,众人都低头去看,发现地上的铜板不是一个,而是三个,每隔几步就有一个,而最后一个落在了云朵和翟七娘门前的台阶上……


    “这屋住的是谁?分明是这屋里的人偷的。”有人高声喊道。


    罗大娘在一旁争辩:“这屋里住的是云朵和七娘,可是,你们也不能单凭门口落了几个铜板,就断定是他们偷的呀。”


    满头大汗的小木匠一怔,愣愣地瞧了一眼翟七娘,转头看向云朵:“肯定是她偷的。”


    鲁铁杵一直站在人群里冷眼瞧着,本不打算插手这事,可是瞧见矛头指向了云朵,他便挺身站了出来,挡在云朵前面:“你少胡说八道,凭什么说是我妹子偷的?”


    小木匠一呆,似乎是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转念一想就回过神儿来:“刚才我瞧见翟七娘朝水井那边去了,应该不在屋里,那剩下的人,就只有你妹子了,今日你护着她也不成。一个月的辛苦钱,绝不能这样善罢甘休了。”


    云朵眉梢一挑,,他怎么知道翟七娘出去了,但她真是去了水井边吗?看看翟七娘,又瞅瞅小木匠,似乎明白了什么。


    旁边看热闹的铁匠说道:“要证明清白也容易,去屋里搜一搜不就知道啦。若多出来一份工钱,自然就是偷的别人的,若是不多,可能就是那小贼从这里跑的时候,顺手丢了几个钱,故意栽赃给别人。”


    铁匠为人正直,跟两方都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他的话便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因是女人住的房子,男人不便进去,便一致推举罗大娘带着厨房的另外三个女人,一块儿进去搜。


    大家都认为这个法子好,云朵只能朗声说道:“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免得一会儿说不清了,我包袱里有两串钱,其中一串是我弟弟云海的工钱。”


    这话一出,小木匠便暴跳起来:“分明就是你偷了我的工钱,要不然你怎么会多一串?你说是你弟弟的,就是你弟弟的呀,谁知道他是不是把自己那份工钱藏到别处去了。”


    大石匠哪能容他如此污蔑云朵,上前两步,揪住小木匠脖领子,就把他拎了起来:“你少胡说八道,上个月云海的工钱就是让云朵带回家的,这次也一样。有两串工钱,就是你的吗?别做梦了。”


    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挣了六百文钱,不过是出去风流快活了一会儿,就把钱丢的一个大子儿不剩,小木匠心里的火已经着到脑门儿了。原本他以为师父不会出门,就放心把钱放在屋里,谁知师父以为他把钱揣在怀里走的,就去箍桶匠那抽旱烟了。偏偏今日翟七娘想趁着刚发了工钱跟他一起远走高飞,可是还有一个月的工钱没挣呢,他舍不得走,二人闹的也不太愉快。回到屋里发现钱丢了,他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此刻,即便被石匠揪了起来,小木匠也没有放弃,而是尖声喊道:,你今天要是打死我,那就是杀人灭口,要不是你妹子偷的,你打人干什么?”


    铁匠好心上前劝解,不让鲁铁杵打他,若是打了人,就真的说不清了。


    听到动静赶来的宋扶,已然明白了前后经过,不慌不忙地走进人群,对众人说道:“这样吧,把云姑娘的两串钱拿出来,让我瞧一瞧,我自然知道是云海的,还是小木匠的。”


    一个账房先生能有这么神奇?


    众人将信将疑,可眼下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就依了他说的,云朵带着罗大娘进门,把自己的包袱拿出来,在窗台上解开,露出里面一模一样的两串钱。


    石匠扭头一看就笑了:“我倒忘了,工匠的钱是九百文,小工和女人们才挣六百文,你瞧那两串钱,明明都是六百文的,跟我这一串明显的不一样,那自然就是云海的,不是你的了。”


    为了证明给大家看,鲁铁杵从怀里摸出自己刚得的那九百文,果然是长长的一串,与那六百文一串的放在一起,十分明显。


    大石匠以为自己帮妹子打赢了这一场仗,却没想到小木匠在一旁冷笑起来:“石匠兄妹俩打的一手好算盘,知道我去山上挑木头,不在屋里,又见我师傅去箍桶匠那抽旱烟,就跑去我屋里把钱偷了。现在还假惺惺的装无辜,你们就当我忍气吞声,不敢跟你们斗是吧?还把自己得的那一串拿出来比量,你不知道吗?我是学徒,每个月就是挣六百文的。”


    石匠听得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竟还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


    云朵却是听明白了,原来这小木匠和翟七娘认定了那天经过的人就是自己,今天晚上翟七娘又出去了。如此看来,定是与那木匠私会,从小木匠的角度来想,觉得云朵趁机偷了他的钱,以为捏着他们的把柄,这钱就可以白拿了,他们定不敢声张。


    若没有他们之间的龌龊事,云朵可以理直气壮的和他理论,可有了这件事搅和着,她又不想挑明,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正在她纠结之际,宋扶走到了窗边,先是给了云朵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朝着众人说道:“多出来的这一串钱,肯定是云海的,不是小木匠的。我是账房,这些钱是我亲手数的,我自然清楚,先给你们小工数的钱,每人六百文,麻绳都剪做一样长短,这串钱栓出来都是一样长的。而工匠们不一样,工匠们是九百文,就要把绳子剪得更长一些。小木匠虽然也挣六百文,可我们都是数完了小工和女人们的工钱,才开始数工匠的。所以,你得的钱虽然比石匠少,但你穿钱用的绳子和石匠的绳子是一样长的。请大家看看这两串六百文的钱,绳子的长度一模一样,这肯定不是小木匠的。这钱不是我一个人数的,还有旁人在场,他们可以作证。”


    小木匠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等事,石匠和云朵是一家子,说他偏袒,人们自然会信,可账房先生和云朵不是一家子,他说的有理有据,让小木匠不知如何争辩才好。


    “报官吧,既丢了钱,又没好法子解决,便只能报官了。”铁匠在一旁说道。


    翟七娘一听就急了:“不能报官。”


    鲁铁杵冷冷地看了过去:“怎么不能报官?报了官抓到那个贼,才能彻彻底底的证明我妹子清白。”


    “我……,我的意思是说,”翟七娘心里急的已经成了一团火,若真是官差来了仔细盘问,说不定自己和小木匠那点儿事就会被抖了出来,那样她可就没活路了。“我的意思是,丢了就丢了,即便报了官,那钱也找不回来了,恐怕还要花钱请差爷们吃酒,反而白白搭钱进去。”


    翟七娘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没有白白出力的官差,案子未必能破,搜刮一些钱却是必然的。


    小木匠垂头丧气地蹲在了地上:“刚刚明明瞧见有个黑影,我一路追过来的,追到你们厨房这边就找不着了,要说不是你们偷的,谁信呢?”


    罗大娘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我们厨房后边就是一片小树林,若有小贼钻进里面,找都找不着,真要是熟悉这园子地形的,自然要往这边跑。”


    铁匠赶忙从中打圆场:“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这都深更半夜的了,赶快回去睡觉。小木匠你自己想好了,若要报官,明天赶紧去。若不报官,就自己认栽吧,这种事也没什么好法子。”


    众人散去,鲁铁杵故意大声对着云朵喊了一句:“妹子,回屋睡吧,别怕,要是晚上有什么危险,你只管大喊一嗓子,我自会拿着铁锤跑过来,若有贼人,我一锤就砸死他。”


    小木匠歪头狠狠瞪了一眼大石匠,这威胁的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可他也只能瞪一眼泄愤罢了,论打打不过人家,论理刚才宋账房已经说的有理有据,自己一点法子都没有。


    回房躺下,翟七娘怯生生地说了一句:“云朵,我知道不是你偷的钱,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琢磨了这么多天,也悄悄打听过了,认定那日经过的人就是云朵和石匠。她怕云朵把事情说出来,只想叫着小木匠赶紧离开这,可他偏偏舍不下第三个月的工钱,非要下个月走,这让翟七娘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眼下,她只想哄着云朵别说出去,小木匠的钱肯定找不回来了,就这么算了吧。


    云朵冷冷回了一句:“我的钱是我弟弟的,他丢钱与我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咱们门口扔下三个铜板,故意栽赃陷害。”


    翟七娘下意识地一抖:“不是我。”


    云朵气的懒得搭理她,我自然知道不是你,你和小木匠那点事生怕旁人知道,怎么会故意往自己身上扯呢。


    一夜没睡好,早晨都早早起来。鲁铁杵去山上把云海和鲁铁蛋叫下来,套上马车,拉着他们和云朵一起回家。


    出了县城,鲁铁杵勒住马,把事情的经过跟他们仔细说了一遍。云海气的马上就要回去:“凭什么往我姐身上泼脏水,那是我的工钱,我现在就去找他。”


    鲁铁杵一把拉住云海:“你别去,我已经想好了,你带着云朵回家,我和铁蛋悄悄摸回去抓贼。我估计昨晚是真的来了贼,今晚大家都以为那贼不敢来了,可越是这样越是有可能来。云海你帮忙把我和铁蛋的工钱带回去给我娘,你们明天一早再回来,今晚千万不要回来,免得惹人注意。昨晚表面上看是宋账房救了云朵,可是小木匠当时没想明白,麻绳长是可以剪的呀。只有把贼抓到,大家才能心服口服,才能真正证明云朵的清白。”


    自己的女人当然要自己护着,不需要宋账房做好人。


    云海气愤的目光逐渐变成佩服:“鲁二哥,还是你想的周到。我不回去了,和你一起留下抓贼。”


    “不行,你不能让云朵一个人赶着车回去,再说还要带着好几吊钱呢。你听我的话,咱们分头行事,抓一个小贼,有我和铁蛋就够了。”


    鲁铁杵身强力壮,平时脾气好总是笑呵呵的,可他一旦严肃起来,颇有几分领头人的气势,而且说话有理有据,不容辩驳。


    云海只得赶上马车带着姐姐回家,云朵担忧地看着大石匠,连连嘱咐:“那你们千万要小心啊,万一那小贼带着刀,你们千万别受伤了。”


    “放心吧,不会受伤的。”见心上人关心自己,鲁铁杵心情极好,今日不能和她同路回去了,又觉得十分遗憾。他便情不自禁地抬手揉了一把云朵的头顶,眸中都是依依不舍。


    当着两个兄弟的面,就这样摸头,虽说有点像哥哥对妹妹的安慰,可他们终究不是亲兄妹呀。云朵脸一红,转过身去不理他了。云海眨巴眨巴眼,有点没反应过来:“那,那我们走了。”


    云海赶着马车一路前行,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在云朵觉着该到家的时辰却没到的时候,马车进了一个村子。


    “云海,这是咱们奔水镇吗?我怎么觉得从没来过这里。”云朵纳闷道。


    “这当然不是奔水镇了,这是源水镇,是咱们上游,咱们已经进了鲁家河村了,你瞧,前面那一家气派的青砖大瓦房,就是鲁二哥家。咱们自然要把钱先给了鲁大娘,再回家去的呀。我不能先把你送回家,再来送钱,再跑回去,来回折腾吧。”云海觉得自己做的很对,没毛病。


    云朵吓得一激灵,什么?前面就是他家,那……那不是要见他爹娘了?


    第26章 儿媳妇


    “云海你快停下、快停下, 我要下车。”云朵急得赶忙去抢缰绳。


    云海勒停了马车,纳闷儿地看着姐姐:“你下车干什么?咱们把钱给了鲁大娘就回家去啊。”


    “我不进去,你自己去给钱, 我在村口等你, 给完钱你再出来找我。你别提我, 就当我没跟你一起来。”云朵背上自己的小包袱, 就想往马车下边跳。


    云海十分纳闷地拉住姐姐手腕:“姐,你这是折腾什么呀?”


    “我……”云朵有苦难言, 无奈说道:“上次鲁二哥送我回家,还给咱娘买了两包糕点呢,这次咱们俩来,空手就来了,多不好意思。我不去了, 你一个少年郎,空手就空手吧, 人家不会怪你的。”


    云海挠挠头,觉得姐姐说的也有道理,忽然瞥见车上放着三把油纸伞,双眸一亮:“这不是有几把新伞吗?就拿这个当进门礼吧。”


    “这……”这三把油纸伞是云朵给母亲苗氏, 大嫂李氏和妹妹云落做的。给了鲁家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她不想在定亲之前见公婆呀。


    迎面走过来一个中年妇人,瞧见马车,便纳闷儿的凑到近前:“这不是我家二郎赶出去的马车么, 怎么被你们赶着回来啦?你们是谁呀?我竟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一门亲戚。”


    云海见过鲁铁杵的母亲, 是个有些瘦弱,带着三分病气的女人, 头发已然花白,而眼前这个微胖的妇人显然并不是鲁大娘。


    云朵窘迫的很,想躲没躲开,也不知来的这人是不是鲁铁杵的母亲。只能跳下马车,恭敬的立在一旁。


    云海朗声解释:“这是鲁二哥的马车没错,他在城里做工,今日回不来,让我们给鲁大娘捎个话儿。”


    鲁二婶点点头:“原来你是他的工友啊,我是他二婶,来,我给你带路吧,前面就是他家。”


    云朵偷眼瞧了瞧这位鲁二婶,心里暗暗叫苦,这下是跑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去他家走一圈。


    “哟,这姑娘真俊呢,你们是哪个村儿的?”鲁二婶时不时地看云朵一眼。


    “奔水镇,小浪村的。”云朵乖乖答道。


    “小浪村的呀,跟铁蛋定亲的那个姑娘好像就是小浪村的。”


    云朵抬头一笑:“二婶,您说的是胡牵娣吧,我们两家住一条街的。”


    “哟,这一笑起来更好看了,看来你们小浪村不错呀,那胡家的姑娘长得就挺好的,人也爽利,如今瞧见你,比她还胜出一大截儿。”


    说了没有几句话,就到了鲁铁杵家门口。鲁二婶扬声朝里面喊了一嗓子:“大嫂,家里来客人啦,是二郎的朋友。”


    云朵站在门口,被那一幅气势恢宏的八仙过海石雕震撼住了,好漂亮的石雕啊,上面的神仙形态各异,衣袂翩飞,就跟活的一样。


    云海瞧着姐姐惊呆的模样,嘿嘿笑了起来:“姐,好看吧?我头一次来鲁二哥家的时候,跟你一样的表情。”


    云朵赞叹地点了点头:“真好看,这手艺也太高超了,这是鲁二哥雕的吗?”


    话音未落,鲁大娘杜氏和鲁三婶绕过影壁,走到了门口。乍然一见自家门口站着个美若天仙的大姑娘,把鲁大娘惊的不知说什么好。


    她瞧瞧马车,没错,是自家的马车,再瞧瞧赶车的少年郎:有点儿眼熟。


    “鲁大娘,我是小浪村的云海,上次跟着二哥来过一回,您还给我炖了鸡肉吃呢,还记得我吗?”云海欢欢喜喜说道。


    经他提醒,鲁大娘一下子全想起来了。云家不就是二郎故意攀亲戚,要住下的那一家么。他相中的就是她家的姑娘,他还说,带着那姑娘和她弟弟去城里一起做工来着。


    难道……,难道就是眼前这个既貌美又端庄的大姑娘?


    鲁大娘嘴角一翘,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又把云朵上下紧紧打量两遍:“那这姑娘是?”


    “这是我姐云朵,鲁二哥和铁蛋哥手头上活儿忙,今天就不回来了,下个月才回来,让我们把他俩的工钱带回来给您。”


    云朵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大一小两串钱,双手捧过来给鲁大娘:“大娘,这一大串是九百文,是鲁二哥的,这一小串是六百文,他说请您转交给三婶。”


    “哎,好好,他三婶就在这儿呢。正好,今天她来找我说铁蛋成亲的事。他三婶,你快拿着、拿着。”鲁大娘把两串钱一股脑的塞给鲁三婶,激动地拉住云朵的手:“姑娘啊,快进屋,进屋坐,大娘给你泡壶好茶。中午别走了,吃了饭再走,我给你们杀只鸡,那个……他二婶,你家水缸里不是还养着两条大鲤鱼呢?快去给我拿过来。”


    云朵没想到鲁大娘如此热情,令她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才好,赶忙推辞道:“不用了,大娘,这会儿离午饭还早着呢,我们俩把钱给您,就该回家去了,刚好回家吃午饭。”


    “既来了怎么能不吃饭呢?快、快进屋。”鲁大娘万万没想到,儿子相中的媳妇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这姑娘既漂亮又大方,一看就是个温柔知礼的,难怪儿子绞尽脑汁地想把她娶回家。


    如今姑娘出现在自己面前,鲁大娘哪舍得放她走,拉着云朵的手就往屋里牵。


    “那个……”云朵不想进去,可她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回头求救一般看向云海,却忽然瞥见了车上的三把油纸伞。


    “大娘,我车上有东西,您等我一下。”


    鲁大娘这才停住脚步,笑道:“不用拿,把马车赶进院里就行,东西丢不了。”


    云朵暗暗用力,才把被人家攥的紧紧的手抽了出来,走到马车边,拿起三把油纸伞:“鲁二哥对我们俩颇多照顾,还给我们介绍了这么好的差事。今日头一次登您家的门,我们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孝敬您老的东西,刚好这里有我亲手做的三把伞,就送给大娘和两位婶婶吧。”


    一把湖蓝色的油纸伞,上面画了娇艳的玉兰花,还题写了四个字“兰香雅意”,这是云朵为自己的母亲苗氏做的一把伞。眼前这三位长辈,鲁大娘年龄最大,云朵就把这把蓝色的伞捧给了她。


    另有一把浅紫色的,云朵在上面绘了荷塘月色,题写的也是这几个字,这把伞本是要送给大嫂李氏,云朵略一思量,就把这把伞送给了鲁二婶。


    送给小妹云落的油纸伞是红色的,上面绘了娇艳的粉色桃花,上面题写了几句爷爷在世时教过云朵的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三婶您家就快办喜事了,这把红色的伞就送给您吧。”


    姑娘貌美温柔,说话的声音还特别好听,鲁家三位妯娌都被惊呆了。


    鲁二婶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伞,看看精致的做工,又瞧瞧漂亮的伞面,简直不敢相信,村子里的柴火妞还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姑娘,这伞真是你做的呀,你还会这手艺?”


    云朵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本不会做伞,是我们厨房的管事罗大娘教的。鲁二哥帮着做的伞架,我只是画了个伞面,帮罗大娘刷了熟桐油罢了。”


    “哎哟,不得了啦,这伞面是你画的呀?那这字也是你写的,你还会写字呢?”鲁二婶睁圆了眼睛问道。


    云朵羞赧地笑了笑:“我爷爷识字,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教过我们几个孩子,略认识了几个字。”


    鲁二婶高兴地一拍大腿:“哎哟,我的天爷呀,这真是老天爷开眼了,给我送来一个这么好的姑娘。我家老四在家呢,他也识字,看过好多本书呢,我现在就去叫他来,叫他来跟你讨教讨教学问。”


    鲁二婶抬脚就要走,却被鲁大娘一把抓住。平日里鲁大娘身子骨不太好,无论走路干活,都不是鲁二婶的对手,可今日,她这手脚特别麻利,砰地一把狠狠抓住二婶手腕。


    “这是二郎的朋友,你回去叫老四干什么?老四还要念书考秀才呢,你别打扰他,快进来帮我做饭,人家姑娘来了,咱们不得好好招待一顿么。”


    鲁二婶看大嫂急眼了,先是一怔,转瞬明白过来。莫非这是二郎相中的媳妇?那自家老四岂不是没戏了。


    鲁家老三鲁铁松年初刚刚成了亲,老四铁树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没定亲呢。老四自小就被送到学堂里念书,立誓一定要考个秀才。可如今到了议亲的年纪,媒婆给介绍的姑娘,他连见都不肯见。跟父母直言,一定要找个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姑娘,小两口才能夫唱妇随,有知心话可说。


    这下可把鲁二婶给愁坏了,村子里识字的男人都没几个,要找个识字的女人,那简直是太难了。即便镇上有那么一两个,可人家也不愿意下嫁到村子里来,县城里识字的女人或许会更多,可那连想都别想,人家怎么可能嫁到你鲁家河。


    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如此心灵手巧的姑娘,鲁二婶以为老天爷开了眼,自己撞大运了,可是看大嫂这模样,分明是不肯撒手啊。


    鲁三婶满眼赞叹地瞧着手里的油纸伞,又瞧瞧面前端庄大方的姑娘,她是不敢想什么了,自家那憨儿子能定亲已念了阿弥陀佛。这么好的姑娘,她家铁蛋根本就配不上人家,若是配二郎倒还差不多。


    鲁大娘平时病弱温和,今日着实急了眼,倒把二婶给镇住了。她绕过鲁二婶,走到云朵身边,再次牢牢攥住云朵的手:“姑娘,快跟我进去坐,你瞧这大太阳多烈呀,进去喝口水。”


    “大娘,我们回家还有事呢,真的不能进去了,下次来再进去吧。大娘,家里真的有急事,我们得赶紧走。”鲁家这几位婶子大娘的热情,已经把云朵吓到了,若是跟着她们进了门,肯定要被问东问西,要是再留下吃顿午饭,那……


    若是鲁铁杵在家还好,好歹能护着她些。可他不在,要让自己面对这些长辈,云朵愁得叹了口气。


    云朵的为难,众人都看在眼里,鲁大娘也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热情把人家姑娘给吓着了。二郎不在家,她又不太了解这姑娘的性子,万一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人家不高兴了,耽误了二郎的婚事可怎么办。


    鲁大娘有点儿犹豫了,便慢慢放松了手,纠结着问道:“你们真有急事啊,要是不太急,咱们就进屋坐会儿,喝杯水你们再走。”


    云朵一看鲁大娘松了口,赶忙趁热打铁:“大娘,我们真有急事,得赶紧走,就不喝水了,回家再喝吧。”


    “那……那就依你吧,你先等等,”鲁大娘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屋子里,很快就拿了几个大桃子出来:“这是二郎他爹早晨刚在村边园子里买的,你们拿着在路上吃,解解渴,他爹去稻田里了,要不你们……”


    这儿媳妇自己是瞧见了,可鲁勤光还没瞧见呢,鲁大娘有心想让他们坐会儿等他爹回来,可这话怎么开得了口呢。


    云朵算是看明白了,大石匠肯定把他俩的事跟家里说了,要不然鲁大娘不可能这般态度。这家伙真是的,回去再收拾他。


    云朵又看了一眼雕工精美的八仙过海,就迈步离开:“大娘、二婶、三婶,那我们就走了。”


    “你先等等,”鲁大娘又跑了过来,把云朵吓的心惊肉跳,莫不是又不让自己走了吧?


    “你是不是瞧着这八仙过海雕的挺好看呀,这是二郎他爹雕的,你跟我来旁边院子瞧瞧,这边是二郎的院子,这影壁上的高山流水是他雕的。”鲁大娘拉着云朵来到了旁边的院子,打开门就看到了巍峨壮观的高山流水。云朵的眼光落在了溪流边几个玩耍的胖娃娃身上,抿着小嘴儿笑了笑。


    鲁大娘在旁边轻声介绍:“这房子是前年盖的,就等着给二郎娶媳妇呢,如今是他一个人住这院。你瞧这影壁墙,雕的还行吧?”


    二婶、三婶在一旁都看出来了,这哪是介绍影壁墙呢,这分明就是介绍娶媳妇的新房子呢。生怕人家姑娘不肯嫁过来似的,恨不能把自家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人家看看。


    “大嫂,行啦,人家姑娘着急回家呢。”鲁二婶说道。


    鲁大娘也明白,这热情得有个度,不能太过了,便极力克制住想留下云朵的激动心情,跟他们姐弟俩挥手道别,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马车在街口拐了个弯,转到另一条街上去了。鲁大娘抻着脖子都瞧不见那姑娘了,这才用力把两只手一拍,欢喜笑道:“这儿媳妇太好了,我太喜欢了,我家二郎的眼光真是好,这孩子啥时候回家呀?得赶快去提亲呀,这么好的儿媳妇被别人抢走了可怎么办?”


    鲁三婶也笑了起来:“大嫂,二郎那么能干,自然也要找个能干的媳妇。”


    鲁二婶摸着手里的油纸伞,轻声叹息:“可惜呀,我们家老四……”


    鲁勤光扛着锄头走了过来,鲁大娘瞧见,一溜小跑地迎了过去:“他爹,他爹呀……”


    老石匠被吓了一跳:“你咋啦?”


    “没咋没咋,咱们二郎看上的那个姑娘,今天来咱们家了。真好!我跟你说,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个长得这么俊,还懂事大方,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好听,人还利索能干的。你看,我手里这伞是那姑娘做的,你快看呀,你快看。”


    鲁大娘激动的神情让老石匠忍俊不禁,打开油纸伞瞧了瞧,连连点头:“不错,这伞架做的挺好,打磨的很圆润,又不失筋骨,孔钻的也方正。”


    老头子真没眼光,气得鲁大娘一把抢回自己的伞:“你这不是看儿媳妇呢,这伞架咱家二郎做的,你看儿子手艺有什么用?这伞面儿才是姑娘做的呢,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你一个老头子,知道什么呀。”


    老石匠大笑起来:“是啊,我一个做公爹的,总不能天天盯着儿媳妇瞧,你和儿子喜欢就行了呗。”


    “这倒也是,”鲁大娘颇为得意:“我就盼着儿子赶快回来,咱们赶紧去定下这门亲事,要不然啊,晚上睡觉我心里都不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撸二哥:云海这车赶得好,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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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不吃醋


    云朵惦记着鲁铁杵抓贼的事, 一晚上没睡好,次日天没亮就把云海喊了起来,二人赶上马车直奔城里跑。


    到了周家园子的时候, 天刚蒙蒙亮, 进了门口没走多远, 就见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走了过来。


    云朵一颗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飞快地跳下马车,紧跑两步, 就看到了石匠高大的身影。小木匠和鲁铁蛋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的,看样子是要送去衙门。


    “云朵,你们回来啦!我把偷钱的贼抓到了,这下再也没有人怀疑你了。”鲁铁杵抹一把额头的汗, 兴冲冲说道。


    云朵紧张问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你看我, 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么。”鲁铁杵呵呵笑道。


    云朵这才松了一口气,去看那被绑着的男人。“这……这不是魏账房么。”


    石匠点头:“对,就是他。他没找到新的差事,没钱花了, 就来偷。也是为了报复咱们, 在你门口扔的几个铜板就是故意的,刚才他都招了,我们现在就送他去衙门。”


    小木匠不好意思地谄笑:“鲁姑娘,谢谢你呀, 要不是你让你哥来抓贼, 我那丢了的工钱就找不回来了。”


    云朵想起他昨晚疯子一般的模样,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宋扶走上前来:“这是云姑娘, 怎么是鲁姑娘呢。这事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顶替了魏账房,可能也就没有这偷钱的事了,让云姑娘背了黑锅,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鲁铁杵见他急急忙忙地往云朵前面凑,心里老大的不高兴,招呼人们快去衙门,让云朵和云海进去休息。


    发放早饭的时候,那几个人还没有回来,不知是不是要过了堂、定了案才能回。云朵特意给大石匠和鲁铁蛋留了饭,还余一些剩的,就是不知道够不够那些人吃了。


    临近晌午,鲁铁杵来到厨房门口,探头朝着云朵笑了笑:“妹子,没事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让你放心。那家伙全都如实招了,昨天偷的钱还没来得及花,今日被衙门的捕快去家里搜了出来,已经还给小木匠了。”


    翟七娘暗暗松了口气,看向大石匠的眼神有了几分感激。


    云朵一笑:“那就好,你还没吃饭吧,快进来吃。”


    “不吃了,快晌午了,一会儿直接吃午饭算了。”石匠大咧咧说道。


    云朵已经掀开锅盖,把饭菜端了出来:“我一直在小锅里给你热着呢,你就不要饿肚子了,哪怕少吃点呢。”


    鲁铁杵一看心上人着实惦记自己,特意在锅里热着饭,心中自然欢喜,笑道:“那就吃点吧,厨房太挤了,端到我那屋去吃吧。”


    今天中午吃包子,已经全部包好放进锅里蒸了,眼下只需要两个人烧火就行。罗大娘就让云朵端着饭菜给石匠送过去,一会儿派饭的时候再来就行。


    云朵把饭菜和热粥全都放在食盒里,拎着出了门,等在台阶上的大石匠就顺手接了过来,轻松地拎着往前走。


    他吃饭,云朵就坐在旁边的板凳上看着他,满眼心疼:“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呀,眼睛都熬红了,一会儿吃了饭,赶紧睡一会儿吧。”


    石匠终于帮心上人证明了清白,心情激动地紧,一点都不觉得困。“没事,不用睡,你要是真疼我,午饭后就来我这,让我好好看看你。昨日一天没见,我可想的紧呢。”


    “你……”云朵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垂下长长的眼睫,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昨日云海赶着车先去你家送钱,才回的小浪村。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你们村子,就……就没来的及躲开。”


    大石匠一口馒头塞在了嗓子眼,被噎得直翻白眼儿,云朵赶忙倒了一杯水捧给他,亲手端着帮他喂了下去。


    “你是说,你去我家了?”大石匠放下筷子,把碗一推,一点都不觉得饿了,只剩下紧张。


    “嗯。”云朵把头埋得低低的,快趴到桌子上去了。


    “那……”石匠伸过大手,忽地握住了云朵的小手:“你相中我家了么?可相中公公婆婆了?”


    云朵红着脸嗔他一眼,想抽回自己的手,可他握的太紧,没抽回来。“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哪有儿媳妇相公公婆婆的?”


    大石匠仔细观察云朵的脸色,猜度着这次见面的情景,壮着胆子说道:“看样子是相中了吧,我爹娘脾气挺好的,对你应该挺客气吧?瞧见咱们的新房子了吗,以后成了亲,咱们就住在那。”


    “你……”云朵实在羞的受不了了,使劲抽回小手,起身道:“谁要跟你成亲了,你别胡说八道。”


    大石匠一听这话就急了,上前两步,强壮的臂膀支着桌子,把云朵圈在怀里:“真没相中啊?他们怎么你了,你跟我说,只怪我当时不在家,我若在家,定不让他们欺负你。云朵,你以后嫁了我,我定会护着你的。我爹娘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呀,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云朵被他这样圈在怀里,脸上全是他呼出来的粗气,惹的她脸红心跳。“不是,不是他们不好,你别瞎猜。我只见到大娘了,没见到鲁伯伯。当时二婶和三婶也在,我把前几日咱们做的那几把油纸伞给了他们。大娘……大娘待我挺好的,要留我用饭,我推说有急事,没敢留下,她还塞给我几个桃子让我路上吃。”


    大石匠眨眨眼,耿直道:“既然没什么不愉快,那你怎么不肯嫁我了?”


    云朵撅着小嘴一跺脚,一双柔嫩的小手推拒在他胸膛上,想要把他推开:“你闪开,我要回厨房。”


    “那不行啊,”大石匠把身子往下一压,轻松地把小手顶了回去:“不把话说清楚,我怎么能让你回去呢?你说说到底为什么呀,朵儿你看我眼睛,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我蹲了一夜呀。那家伙知道前日打草惊蛇,第二次不好得手了。他特意等到黎明时分大家睡的最熟的时候动手,铁蛋在小树林里就睡着了,我使劲掐自己大腿才扛着没睡的。我……我追他的时候,脚还扭了一下呢,朵儿,你究竟为什么不乐意了,你跟我说清楚,我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硬的不行来软的,这招苦肉计应该能让云朵心疼吧。


    果然,云朵一听就软了:“你脚受伤了呀,那你脱了袜子让我瞧瞧,我去找些药膏来给你涂一下吧。”


    她蹲下身子,想给他脱鞋看看,大石匠赶忙后退两步坐在床上。“别脱,没洗脚,臭。”


    云朵倚着桌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把咱们俩的事跟家里说了?鲁大娘对我特别热情,那态度,就像是……唉!你让我以后怎么好意思见你家的人呀。他们肯定会觉得我是个不规矩的姑娘,才会跟你私定终身。”


    “不会的,”大石匠郑重地瞧着她眼睛:“我保证,肯定不会的,我跟他们说了,你是个好姑娘,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姑娘。朵儿,我这就回家,我跟他们说,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你从没有做过逾矩的事,也没说过什么表露心意的话。都是我,全是我,是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我若娶不了你回家,我就去做和尚。”


    “你别胡说,你……”云朵觉得自己跟他沟通有些困难,又拿他没办法,就转过身收拾碗筷,不理他了。


    鲁铁杵满脸郁闷地绕到云朵对面,轻声问道:“你到底要如何才能进我家的门?”


    “还能如何?只能硬着头皮进呗,谁让你嘴这么快。你快去睡一会儿吧,别胡思乱想了。”云朵收拾好食盒要走。


    大石匠愣了一下,转瞬便欢喜地哈哈大笑:“原来你是逗我的,朵儿,你学坏了,害我担心死了,你得补偿我一下,不然我心里不得劲儿。”


    “你要怎样?”云朵瞧着他通红的眼睛,确实心疼。


    “亲……亲一下行么?”大石匠试探着问道。


    “还没成亲呢,你别得寸进尺。”云朵气的一跺脚,提起食盒就走。


    “那就不亲了,那你……你给我做件衣裳穿行吗?天太热了,我的衣裳料子太厚,一会儿就是一身汗,给我做件新的成吗?咱们俩一起去县城里买布。”大石匠不敢真的惹恼她,见好就收。


    云朵垂眸一想,大热天没有合适的衣裳确实不好受,就点了下头:“好吧,我给你做一件,今日你先睡个午觉,明天午后咱们去县城里买布。买两块布吧,也给云海做一件。”


    “哦,好,听你的。给云海做吧,我没意见,不吃醋,你放心吧,小舅子嘛,应该的。那你能不能再给我做一条擦汗的巾子,只给我一个人的,行吗?”大石匠可怜巴巴地恳求道。


    云朵忍俊不禁,还说不吃醋,这醋味都满天飞了。这大石匠,瞧着人高马大、心胸豁达,其实醋劲儿大得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撸二哥(委屈脸):谁乐意吃醋啊,还不是因为太喜欢你。


    大年三十,给大家拜年了,祝亲爱的小仙女们新的一年美美哒,顺顺哒,开开心心哒!


    第28章 在心里


    休息了一晚, 大石匠精神抖擞,吃过午饭特意洗了头,刮了胡子, 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 静等着云朵过来。想到一会儿就可以像新婚的小两口一般去街上买东西了, 他满心欢喜。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云朵的影子, 莫非厨房的碗筷还没有洗完?


    他按捺不住激动地心情,溜达到厨房去瞧。罗大娘正从屋里出来, 见他探头探脑,便笑道:“你是不是找云朵呀?她刚刚和云海出去了。”


    “什么?她已经出去了?”鲁铁杵一愣,拔腿就跑。


    大石匠人高腿长,跑到园子门口就追上了他们姐弟俩:“云朵,说好了我们一起去的, 你怎么把我甩下了?”


    云朵垂眸咬咬唇,轻声道:“你昨日辛苦, 我想让你多歇歇,云海刚好没事,就让他陪我去吧。”


    “云海怎么会没事呢,我刚刚还见他们工头找他呢, 我才是闲着没事, 不就是买块布么,我同你去。”


    大石匠极力自荐。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云海对鲁铁杵极为信任,看他一脸焦急的模样, 就说道:“既然工头着急找我, 那我就回去了,你定要保护好我姐啊。”


    “放心吧, 我肯定护好了她,你快回吧。”


    云朵瞧着弟弟毫不留恋而去,心里有点生气。傻小子,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真拿人家当亲哥哥呢。就算他人品信得过,可终究不是自己哥哥,会被人说闲话的你懂不懂?


    云海一走,鲁铁杵就凑到了云朵跟前:“昨天说的好好的,咱们俩一起去县城买布,今日你突然变卦,我却还傻乎乎地等着呢。你这小脑袋呀,我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什么,让我心里特别不踏实。”


    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即便心里很生气,他也舍不得说重话,抬起大手情不自禁地想摸摸她的头,却被她快走两步躲开了。


    云朵知道他会不高兴,便实话实说:“我怕旁人说闲话,以前人们都以为你是我亲哥哥,走的近些也无妨,可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你姓鲁,我姓云,我们不是亲兄妹,若还整日黏在一起,必定要被人说三道四的。”


    鲁铁杵认真地点点头:“是,我明白,姑娘家不易,若我们俩的事被人知道了,对我来说无所谓,对你的名声却会有很不好的影响。我不是不替你着想,实在是……特别特别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多呆一会儿也好,总也控制不住自己。云朵,纵使我不是你亲哥,可我怎么说也是你表哥呀,咱们俩一起出门也是说得过去的。”


    云朵叹了口气,无奈地白他一眼:“你这个表哥表了多远,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石匠被她逗乐了:“我有数、有数,那这样吧,你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远远地跟着,能瞧见你的背影,我就心满意足了。”


    云朵忍俊不禁,没再跟他说什么,只快步向前,午休的时间有限,他们得赶紧买了布赶回来。县城不是特别大,主街就那一条,倒也好找。看到布庄的牌匾,云朵就走了进去:“这种夏布怎么卖的?”


    “你说这种……云朵!”年轻的小媳妇刚转头走了两步,就发现来买布的竟是自己的好朋友,顿时又惊又喜。


    “阿丹,”云朵也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偶遇朱丹。


    两个好姐妹紧走两步,牢牢握住对方的手。云朵到城里来做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自己的两个好伙伴告别。朱丹自那晚被情郎拒绝,回家之后就同意了爹爹安排的婚事,只过了半个月就嫁到城里做了人家的续弦。等云朵回到家再去瞧她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


    “你成亲后,日子过的可好?”云朵见店里没有旁人,就低声问道。


    朱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好,就算挺好的吧。男人岁数大点,除了这也没别的毛病,人品性情还不错,家境也好,你瞧这店面,每天都有几十文的收入。他也不拿我当外人,成了亲就让我看铺子收钱。手头宽裕了,我想买点啥他也不管着。我现在想通了,这已经就算是好日子了,还能如何呀,找个年轻小伙子,吃不上饭一块儿挨饿就是好日子么?”


    云朵知道,朱丹不是个嫌贫爱富的性子,嫁给这个老头当续弦也是没法子。“你能想开就好了,我就怕你想不开,憋出病来。”


    朱丹无所谓地一笑:“有啥想不开的,一辈子不过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的活法也就这样了。对了云朵,我在县城住了两个月,也认识了几个邻居,东邻王大娘家的儿子是个秀才,听说学问极好,在县学念书,秋闱极有可能中举的。改天我安排你见见王大娘,若不成也没事,还有其他好人家,总之你不要在村里相亲了,到县城来和我作伴吧。你条件这么好,定能在城里找个好婆家。”


    没等云朵说话,鲁铁杵掀开帘子急急地闯了进来:“云朵,布买好了吗?咱们快点回去吧,误了上工的时辰就不好了。”


    朱丹愣了一下,暗暗捏了捏云朵的手,给她挑了一块凉快透气的夏布,算了最低的价钱,挽着她的胳膊送她出门,低声耳语道:“你莫忘了我伤过的心,多长几个心眼儿,男人都靠不住的。”


    云朵见她看出来了,也没否认,笑着拍拍好朋友的手:“放心吧,我知道的。”


    回去的路上,二人依旧一前一后,快到园子的时候有一段僻静路,路边的合欢树十分茂盛,粉红色的合欢花开到荼蘼,若一片绚烂云霞,美不胜收。


    大石匠紧走几步,拉住云朵手腕走到一棵磨盘粗的合欢树后面,郑重问道:“云朵,你那朋友说的没错,城里有不少秀才,将来是有望做官的。我给不了你泼天的富贵,只能给你一颗真心,一世安稳,保你衣食无忧,对你百依百顺。你若不嫌弃,我现在就去管事那里告假,去你家提亲,咱们把婚事定下来吧。”


    云朵抬头看他,见大石匠眸色坚定,脸上有隐隐的着急,额头的汗正顺着鬓角往下流,嘴角抿着,似有些许紧张。


    “我既应了你,自然不会变心,难不成谁家富贵我就要嫁过去么。咱们没有定亲,我本不愿多说,只是你心里不踏实,那我就给你一句准话,只说这一次。以前,从未有人走进我心里,而今却住进了一个人,那便是你。除非你辜负我的心意,否则,即便天神宰相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动心的。”


    大石匠唇角难以抑制地翘了起来,满眼里都是欢喜,颤抖的手捧住云朵的一双小手:“朵儿,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绝不负你。若我对不起你,就让我投胎做块石头,经历千锤万刀的磨砺,永生永世还你的情。”


    云朵红着脸温柔一笑:“如今你心里可踏实了?可能做到与我保持些距离,莫让人闲话,这个月结束,你就来我家提亲吧。”


    “好,好,我都听你的。你既说了这么掏心窝子的话,我还有什么做不到的。”石匠主动放开云朵的手,满眼欢喜地看着她。


    云朵转头瞧瞧四周:“周围没有人呀,我怎么觉得有人瞧着似的。”


    鲁铁杵回头朝着一棵大树望了一眼,笑道:“没人,咱们回去吧。你在前面走,我远远地瞧着你。”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园子,云朵直奔厨房,石匠回了自己的茅草屋。他刚一进门,云海就跟了进来,朗声道:“鲁二哥,我们俩来谈一谈吧,男人之间的对话。”


    鲁铁杵一笑:“好,你要谈什么?”


    “你既喜欢我姐,为什么不去我家堂堂正正地提亲,却暗地里哄她。我虽敬你服你,可是你若是欺负我姐,我便是打不过你,也要跟你拼命的。”云海大马金刀地坐下,正色道。


    石匠点点头,满脸欣慰:“你这样护着你姐姐,我真替她高兴。我知道刚才你一直悄悄跟着,暗中保护她。云海,我跟你实话实说,我是十分着急,想去你家提亲的。云朵不肯,让我等工期结束再去,她怕你爹叫她回家,不让她干满三个月了。我自然要听她的话,就等咱们回到家吧,回家的第二日,我定去你家提亲。”


    云海垂眸想了想:“好,我信你,我也乐意让你做我姐夫。”


    石匠抬手拍拍云海肩膀,结束了这场男人之间的对话,到石料场继续干活儿。领晚饭的时候,他看着云朵一笑,满眼宠溺,虽是什么都没说,可二人心中都如蜜一般。


    本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这一个月,却没想到,第二天领午饭的时候,忽然闯进来一群人,扭住正在盛菜的翟七娘,厉声喝道:“这寡妇不是个东西,在你们之中有一个人是其奸夫,若是自己站出来便罢了,若是让我们查访出来,有你好看。”


    为首的是一个有点毛愣的小伙子,听话头应该是她的小叔子。还有一个满脸凶相的老婆子,看样子是她婆婆。


    老婆子高声喊道:“众位乡亲,这臭不要脸的做了对不起我儿子的事,烦请大家做个见证。她一直羡慕工匠有手艺,走到哪都有饭吃,我老婆子猜着她的奸夫定是个工匠。你们行行好,告诉我工匠有哪几人,我定能找出那野男人。”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光纷纷落在铁匠、石匠、木匠、箍桶匠等人身上。忽然,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肚兜落在了鲁铁杵脚上。


    作者有话要说:


    撸二哥:敢给老子泼脏水,看老子揍死你!


    第29章 未婚妻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看向鲁铁杵, 如百根芒针刺同时射到他身上,大石匠只低头扫了一眼,便如避蛇蝎一般退后几步, 恨声道:“这是谁的腌臜东西, 快点拿走, 别脏了别人的脚。”


    他自知清白, 可这并没有什么用,别人却不这样认为。那翟七娘的小叔子, 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只是瞧着眼前这男人膀大腰圆不好对付,才暂时按兵未动。


    可翟七娘的婆婆却已暴跳如雷:“原来是你,你这泼才,竟干出这等事来, 走,跟我们去衙门走一遭。”


    旁人偷情的腌臜信物, 云朵本不想细瞧,可是事关石匠的清白,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低头去看,却忽然发现了上面的证据:“你们瞧, 这上头扎了几块儿碎木屑, 分明是木匠的东西。”


    众人定睛一瞧,果然发现那红艳艳的颜色之上,有几块黄色的木头渣滓,而且有一根带子断掉了。


    怒气冲冲的大石匠回头一找, 马上发现了小木匠畏畏缩缩的身影, 大手伸过去,一把薅住他衣裳的前襟:“你敢给老子栽赃,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伸手胡乱一抓,就把小木匠的领口咧开了,一根红色的带子从他怀里飘落。这下证据确凿,小木匠没法抵赖了。石匠铁拳一挥,狠狠揍了过去,只这一拳就打得他满嘴是血,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翟七娘的小叔子一瞧,竟是这个瘦弱的小木匠干的坏事,顿时冲上前去,招呼着本家的几个兄弟一块儿揍他。


    翟七娘已经吓傻了,涣散的眼神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最后落在了云总身上,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喊道:“云朵,咱们俩住一个屋,你能给我证明,那是我的东西不假,可有一天咱屋里招了贼,那是被人偷的,我与那木匠并无瓜葛呀。”


    云朵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们栽赃我哥,还想让我给你做伪证,呸!”


    翟七娘最后的一线希望破灭,就把平日里对云朵的羡慕嫉妒,一股脑地发泄出来,扯着嗓子喊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石匠果真是你哥吗?你们分明有私情。”


    鲁铁杵上前一步,挡住云朵,指着翟七娘骂道:“我看你是个女人,暂且不跟你动手,把你的臭嘴乖乖给我闭上,否则我就不客气了。云朵虽不是我亲妹子,但却是我表妹,我们之间并非私情,双方爹娘都知道,我们是已经订了亲的,秋天就要成亲了。出门在外不愿多惹是非,才没说破这层关系,你懂什么?”


    云海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护住姐姐:“对,这事我爹娘都知道,鲁二哥再过几个月就是我姐夫了,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岂容你乱讲。”


    鲁铁蛋可有些懵了,不明白云海的姐姐怎么突然变成二哥未婚妻了,便纳闷问道:“二哥,我……”


    鲁铁杵自然熟悉自家这个傻弟弟的尿性,刚一开口就打断了他:“铁蛋,你以前一直要叫二嫂我不肯,那是怕县城的风俗跟咱们鲁家河不一样。,如今,既被人怀疑了,那你就叫二嫂吧,快叫。”


    东峰县的风俗,对定亲极为看重,只要定了亲就算一家人,极少有退亲的事情发生。定亲之后就可以用婚后的称呼来唤对方,便是双方走动的紧些也没啥,只要别越过最后的雷池便可。


    鲁铁蛋一向最听二哥的话,得了命令便乖乖叫了一声二嫂,却又觉得自己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至于究竟想说什么,却想不起来了。


    翟七娘和小木匠被扭打着离开了,众人的心情平复下来,罗大娘上前几步笑道:“原来你们已经定了亲呀,这就对了,我就说么,石匠对云朵也太好了,比亲大哥都强。原来是未婚夫呀,这样我们可就明白了。”


    云朵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说什么,只红着脸垂眸不语。鲁铁杵见事已至此,就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是啊,大娘,云朵是我未婚妻,我不照顾她谁照顾。秋天我们就要成亲了,大家若不嫌弃,都来我们鲁家河喝杯喜酒啊。”


    人家如此坦荡的承认了,又有亲兄弟作证,众人也就不再怀疑什么,纷纷祝贺,领了饭逐渐散去。最后一个离去的是宋扶,他目光幽深,脸色有些复杂,却也没说什么,默默转身走了。


    鲁铁杵轻声安慰云朵几句,让她不必担心什么,就带着鲁铁蛋回到自己的屋子,叮嘱道:“我和云朵的爹娘的确已经定亲了,只不过因为着急来做工,没有送去聘礼。这定亲礼没有完成最后一步,就没有跟你们说。眼下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若有人问你,你就要一口咬定是定了亲的,若他们再问别的,你就说一概不知。千万不要多嘴多舌,坏了我的终身大事,知道吗?”


    鲁铁蛋虽有些憨傻,可见到二哥如此认真,自然不敢造次,牢牢记在了心里。


    有了这一重身份,石匠再去给云朵帮忙反而更加方便了。翌日午后,云朵和罗大娘在厨房前做油纸伞的时候,鲁铁杵就过去帮忙做伞架,厨房的几个女人瞧见了,也都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是夸云朵找了个好男人,如此疼她。


    管事带着一个背包袱的姑娘走了过来,告诉罗大娘这是接替翟七娘来干活的。云朵好奇地看向这位新室友,心里盼着是个好相处的姑娘。


    这位姑娘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还没说话,人先笑了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两条月牙,粉红色的唇瓣翘起,露出白白的牙齿,唇边两颗小虎牙特别可爱。


    云朵一见,就觉得这姑娘特别讨喜,极为投缘。


    “姐姐,你们在做油纸伞啊,这是你画的伞面?太美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伞面。这是……喜上眉梢。”姑娘凑过来欣喜地瞧着。


    云朵诧异道:“我只画了几朵梅花,还没画喜鹊,你怎么知道是喜上眉梢的?”


    “你写了字呀。”


    “你识字?”云朵有点吃惊,毕竟厨房做工地几个女人只有自己识字。即便罗大娘会做伞,可她并不识字,以前她家的伞面都是靠家里男人画的。


    “嗯,我爹娘去的早,爷爷教过我识字,后来爷爷也走了,我就跟着叔叔婶婶过,所以识字不多。”


    云朵越发觉得和这姑娘投缘了:“我也是爷爷教我识字的。”


    “姐姐,我叫水恬,大家都叫我甜妮。管事大娘,我好喜欢这个姐姐呀,我可以和她住一间屋子么?”甜妮跑过去抱住了罗大娘的胳膊。


    罗大娘朝着这个讨喜的小姑娘点点头:“你呀,就是要和云朵住一间屋子的。我瞧着你们俩还真是挺合适,都这么讨人喜欢。”


    甜妮一听可以和云朵住一起,拍着手笑了起来:“太好了,姐姐。这个大哥哥做的伞架也很好呀,排列好均匀,又细致。”


    鲁铁杵对这个姑娘不是很喜欢,皱着眉瞧了她一眼,就垂头继续干活。罗大娘在一旁笑道:“这大哥哥是你喜欢的云朵姐姐的未婚夫,是个手艺极好的石匠,做伞架还不是小菜一碟。”


    “哦,原来是姐夫呀。”小姑娘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姐夫,倒是让石匠心情有些变化。云海还没有叫过姐夫呢,没想到第一声姐夫竟是这小姑娘叫的,石匠对她的印象好了三分。


    自此之后,云朵便多了一个小跟班,无论做饭烧水,还是采竹子做油纸伞,甜妮都跟她形影不离,除了她去石料场的时候。云朵知道,这小姑娘对石匠有点害怕,不过这并不妨碍两个人的姐妹情。


    最后这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领了工钱大家各自回家。甜妮依依不舍地拉着云朵,脸上挂着笑,眼里含着泪:“姐姐,你真好,我真希望咱们这工能做一年才好呢。”


    鲁铁杵赶着马车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云朵,快上车吧,咱们去县城里买些东西,然后我就要去拜会老丈人了。”


    他是真心欢喜,今天送云朵回家就要跟她爹娘求亲了,明日便带上聘礼正式上门定亲。他已经想好了,婚期最好能定在八月末,那就是还有一个月。若云朵爹娘不乐意,就定在九月也行。总之,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每天守着媳妇了,想怎么亲热都行。


    鲁铁杵接过云朵手中的包袱交给云海,让他再往后挪一下,给云朵留大些位置。云海轻笑着挪到车尾和鲁铁蛋并肩坐下,如今鲁二哥是越发明目张胆地偏心姐姐了。


    “云朵姐姐,既然你们要去城里,不如去我家认认门吧,以后你若是来县城就来我家瞧我一眼,我会想你的。我在叔叔婶婶手里讨生活,是没有机会去看你的。”甜妮叹了口气。


    “好,那我们送你回家吧。”云朵拉着甜妮坐在了车辕上,鲁铁杵并不想多管别人的闲事,可心上人已经应了人家,他自然乖乖地赶车陪她去。


    只是,他没想到,今日无心地认了认门,日后却对他们夫妻有了大作用。


    第30章 买首饰


    马车到了一条窄窄的巷子口, 甜妮便跳下车去,拉着云朵的手,依依不舍地跟她道别:“姐姐, 这小巷子尽头的那一家, 就是我叔叔家了。这巷子口有一棵香椿树, 你记住这棵树, 就记住我家的位置了,以后你若和姐夫来城里办事, 就来瞧我一眼吧。”


    云朵点头答应,正要离开,就见巷子里走出一个用粗布头巾包着头的中年妇人。甜妮见了她,马上从包袱里拿出刚发的那一串工钱:“婶婶,我发工钱了。”


    水二婶接过沉甸甸的一串钱掂了掂, 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好啦,快回家去吧, 家里要浆洗的衣裳都堆成山了,你还有空在这扯闲篇儿。”


    水二婶走去街上,后头跟过来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手上玩着一只奶黄色的小花猫。瞧见甜妮, 小男娃就掐着小猫的脖子朝她身上挥了过去:“小黄, 挠她挠她。”


    甜妮退后两步,灵巧地躲开了:“小弟,姐姐刚给婶婶交了工钱,她定是要给你买糖吃的, 你快跟着婶婶去呀。”


    小家伙儿一听有糖吃, 一把扔开小猫,一路小跑着去追水二婶了。


    甜妮朝着云朵尴尬的笑笑, 目送他们离开。


    云朵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在叔叔婶婶手中讨生活的姑娘着实不易,难得她还能如此乐观开朗,嘴甜又爱笑。只盼着她能早点熬出头,嫁个好人家,就不用在这里受委屈了。


    云朵回头看了一眼弟弟,叹了口气。


    “我招你惹你啦,你干嘛瞧着我愁眉苦脸的。”云海纳闷儿道。


    大石匠满心里想的都是自己的婚事,见云朵如此,便笑着安慰:“你放心吧,云海是个明白事理的,自然会在你爹娘面前帮咱们说好话,咱们俩这事儿不会出岔子的。”


    对于这些看不透自己心事的男人们,云朵只能直言道:“我不是为这个叹气,我是觉得甜妮太可怜了,本来是个好姑娘,偏偏父母去的早,在叔叔婶婶手里受罪。要是云海大几岁就好了,我就让爹娘把她娶到咱们家里来。”


    云海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好姐姐,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我这年纪,三年之内是不会议亲的。”


    马车停在一家首饰铺子门口,鲁铁杵让铁蛋数出来一百个铜钱,把其他的用绳子拴好。“铁蛋,下个月你就要成亲了,最近这三个月在城里做工,没去过老丈人家。今日,咱们先去小浪村送云朵和云海,你顺便也去一趟胡家。花一百文,给你未婚妻买个小首饰,再扯上几尺布,她定会欢喜。云朵,你进来帮他参详参详该买个什么样的,云海在外面看马车吧。”


    大石匠分配活计一向简单明了,众人照办便是。


    云朵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县城的首饰铺子,一进门就被柜台里琳琅满目的首饰耀花了眼。这也太好看了吧,从没见过谁的头上有这么好看的珠花呢。


    有一枝并蒂莲的珠花极为精致,顶珠是两颗莹白色的圆珍珠,周围镶嵌了粉色银丝花瓣,底座是用红珊瑚珠攒成的,层次分明,既喜庆又不那么俗艳。


    云朵怯生生地捧起来,左看右看,不舍得放下。爱美之心本就是每个姑娘的天性,何况她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掌柜的,这支珠花怎么卖?”鲁铁杵见云朵爱不释手,便笑了起来。他叫云朵进门,不全是为了给铁蛋参详,其实他也想给自己未婚妻买一件可心的首饰。


    掌柜的笑呵呵答道:“你家娘子好眼光,这支珠花是新到的好物,京城里流行的款式,二两银子。”


    云朵吓得手一抖,险些把珠花摔了,赶忙恭恭敬敬的给人家放了回去:“这个太贵了,掌柜的,有没有几十文的。”


    掌柜的做惯了生意,自然最会猜度人心,看看云朵,又瞧瞧石匠,笑道:“你们是新婚的小两口儿吧,瞧着你男人是疼你的,自然不会在乎这二两银子。这一支珠花能用一辈子呢,到老了瞧瞧,也是个念想不是。这东西贵有它贵的道理,那珊瑚珠是用海里的珊瑚做的,珍珠也是,花瓣上的银丝是真银子,抠下来能当银子花的,我这店是十年老店,从不诓骗人,若有半句假话,你便来把我的招牌砸了。”


    云朵没敢再瞧那株花,只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们只买几十文的。”


    掌柜的偷眼看了一下鲁铁杵,见他依旧笑呵呵的看着自家小娘子,便觉得这生意有门儿,没说什么重话,只顺从的带着他们来到墙角的一个柜台:“这个柜台里的东西都是几十文一个,你们随便挑吧。”


    很明显,这个柜台里的首饰档次差了很多,无论样式、光泽、材质,都是粗制滥造的模样。云朵把里面的东西仔细看了两遍,挑出一对白色水滴形的珍珠耳坠和一只红玉簪子,问过掌柜,知道这两样都是五十文之后,便对鲁铁蛋说道:“我觉得这里面最好看的便是这两样了,价钱也算公道,你挑一个买给牵娣吧。”


    鲁铁蛋一把抓起那支红玉簪子:“我娘说,成亲要多买红色的东西,喜庆,那就买这个吧。”


    鲁铁杵把红玉簪子拿过来,认真瞧了瞧:“这不是玉石,只是很像玉石的一种石头罢了。它并不通透,也没有玉石的光泽,虽是雕了三朵红梅花,不过这雕工也粗糙的很。掌柜的,你卖五十文,是不是有些贵了。”


    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那位看着冰雪聪明的姑娘对首饰并不在行,这个瞧着五大三粗的男人,反倒看出这不是玉簪了,便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这自然不是玉的,这叫红石,红石也是很漂亮的,又不贵。在咱们这种小县城里,还是很讨人喜欢的。若真是玉石,只怕十两八两也买不下来,怎么可能五十文就能买到呢。”


    鲁铁杵并不认账:“这种红石,我在村边的山上就见到过,自己也能雕,何需花五十文来买?不过今日既碰上了,也是缘分,你给我们便宜些,我们便顺手带着了。”


    “大兄弟好会还价呀,那这样吧,咱们一口价四十文,这东西也是有进价的,若再低了,我就实在卖不着了。”掌柜的诚恳说道。


    鲁铁杵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价格,让铁蛋数了四十文钱给人家,包好簪子揣进他怀里。


    三人转身出门,鲁铁杵把手上握着的鞭子顺手放在了柜台上,走到马车旁却是忽然想起一般:“你们先上车,我把鞭子落在店里了,我回去拿。”


    不多时,大石匠便拿着马鞭子,满脸笑容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下一站到了一家布庄门口,鲁铁杵特意选择了一家没去过的布庄,生怕碰上朱丹。他和云朵的婚事马上就要尘埃落定了,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节外生枝。


    铁蛋用剩下的六十文买了六尺粉红色的细布,鲁铁杵买了两匹红布、一匹青布、一批淡紫色的软纱,又去糕点铺子买了两包糕点,这才赶着马车兴冲冲出城。


    走到城门口,碰上一个猎户在那里卖猎物。用绳子拴着翅膀的一对大雁吸引了鲁铁杵的目光,便问那猎户多少钱肯卖。


    “大雁不容易猎到,这一对又是没有重伤的,若拿去提亲再合适不过了。六十文一只,这一对一百二十文。”猎户扫了一眼石匠身边的小娇娘,就全明白了。


    云朵赶忙去拉鲁铁杵的袖子:“买一对肥鸭子,也用不了六十文,他这一对大雁要一百二十文,太贵了,你别乱花钱,咱快走吧。”


    鲁铁杵却不为所动:“提亲本来就是要用大雁的,可是这东西难寻,人们才用鸭子代替。不过咱们今日既碰上了,就是缘分,我还是买了吧,不就是一百二十文么,我雕一对门当就挣回来了。”


    还了价,石匠笑呵呵的付了一百文钱,买下这一对大雁。这才赶上马车,欢欢喜喜地奔着小浪村走。路过清水镇时刚好午时,便由石匠做东,在小酒馆里吃了一顿饭。


    到小浪村时太阳已然西斜,到了云朵家门口,鲁铁杵让铁蛋下车去了胡牵娣家,因马车上有怕丢的东西,就直接赶进了门。把马车停放在院子里,石匠拎着两包糕点进门。


    云落知道今天是哥哥姐姐回家的日子,她暗暗猜想着或许会有好吃的,便早早的把然哥儿带过来,在家里等着。


    进门之后,云朵把工钱交给母亲,就转头去了自己的屋子,故意躲开石匠提亲的尴尬场面。


    云海把小侄子抱在腿上,拿起一块枣泥糕喂他,乐呵呵的听着石匠跟爹娘寒暄。


    说了一会儿话,鲁铁杵觉得该切入正题了,就起身深施一礼,郑重说道:“姨母,姨丈,不瞒你们说,上个月活忙我没回家,就让云海和云朵帮我把工钱带去我家里给我娘。我娘和两个婶婶见到云朵之后,特别喜欢,特意让铁庆到城里来捎信儿给我,让我问问二老的意思,能不能让云朵嫁进我家做媳妇呀?”


    大石匠脸上挂着诚恳的笑意,虽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能成的,可终究没有十全的把握,笑容里还是带着三分的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给小外甥女过生日,提前更出来,就可以轻松地粗去浪儿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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