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22日夏至。
砰砰砰——楼上还是不断传出有节奏的蹦跳声,李在庭都没睁开眼睛,只是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下意识拉了下身旁的被子,然后缩了缩身体,将头埋在被子里,试图就此逃避楼上声音的袭扰。
窗帘没有拉紧,一道光顺着缝隙爬上了床,在她身上一一拂过,映照出她略显瘦削的身体。
自从大学毕业,回到老家,正式成为无业游民的每一天,楼上都会传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有的时候在凌晨,有的时候则在深夜。
作为资深老年人作息拥有者,虽然很痛苦,一开始李在庭还是想忍忍的,毕竟是邻居,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意思。
而且万一楼上是个左青龙、右白虎,一顿三十串烤肉筋,十扎啤酒的彪形大汉,脾气暴躁的不得了,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独居女性可吃不消。
加上她前段时间,老是刷到一些耸人听闻的社会新闻,诸如——“惊,某独居女子被邻居拖行至家中虐杀致死,尸体发出腐臭,邻居才报警!!!”更是怕得不得了。
后面实在是忍不了了,在尝试录了几次音之后,李在庭决定上门对峙。毕竟自己可是正义的一方。
于是左手录音,右手木棍,走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结果在人家门口站了二十分钟,愣是没敢敲门,期间还往人家猫眼里偷瞄了不只一眼、不只两眼、不只十眼,最终还是扁扁地走开了。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进展依旧停留在偷瞄阶段。
直到某一天
叔可忍,婶不可忍啊!!!
决定上门当面对质,严厉谴责对方的不良行为。
棕黑色的木门上贴着幅鲜红如血的春联,是市面上很普通的款式,但总给人怪怪的感觉,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主人也是不大上心的,虽说“福”是倒着帖的,但这春联贴的都快歪倒姥姥家了,不过也是正好避开了猫眼,李在庭使尽浑身解数,也没看到分毫。
忽然,一只大手拍在了自己的左肩膀上,李在庭顿时感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呼吸都顿住了,手中的桃木棍也“啪嗒”掉在了地上,落下又弹起,像是被反复摧残蹂躏的自己。
李在庭背对着身后的人,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但是能够感觉到是个很高大的男人,高大到一手可以捏断自己脖子那种。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这么衰吧。
能不能说自己只是来打酱油的——
没办法,李在庭只能梗着僵硬的脖子慢慢转过头来,本来她还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地上的木棍,奋死抵抗一番,奈何她现在腿软的不行,根本动不了一点啊。
只见一道刺眼的黄色映入眼帘,但却并不是李在庭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样子,是个挺有朝气的年轻人,约莫不过17、18岁,“姐姐,请问这是501吗?是你点的外卖吗?”
“啊啊,不是,不是,我就是在这边锻炼锻炼身体。”李在庭边说边捡起手中的木棍,看似悠闲,实则大喘一口气,赶紧麻溜走开了。
自此,再也没去过楼上。
楼上还在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咚咚——哐哐——”李在庭在嘴里嘟囔了几句,今天一定一定要去找楼上反映一下,然后换了个姿势,想要在躺会。
果然,人在梦里都是最勇敢的小羊。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一阵悠扬的彩铃忽然在她耳边不远处炸开。
于此同时,门口也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
“喂,请问是皇甫问文小姐吗?我是顺丰快递的,您的快件已经到了,需要您本人签收一下,我现在就在您家门口,您看现在方便吗?”一道有点口音的沙砾年长的男声从电话那头响起。
“你帮我先放在门口吧!谢谢啊!”
“那个,咱们这个快件是到付的——”
造孽啊!!!
李在庭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来,随便套了件外套,就往门外走去。从猫眼里瞅了半天都没看见快递员,就看见成堆成山的快递包裹了。
过了小会,快递小哥艰才难从快递后面挤到李在庭面前。
“这是收货单,您核对一下,邮费一共是500元。”快递小哥边说边递给李在庭一长串收货单。
皇甫问文,李在庭的对门邻居兼死忠发小,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就成天腻歪在一起,甚至连大学都在一个城市,可以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两家的父母也是世交,李在庭的母亲早逝,父亲成天在外边做生意,也是不着家的。李在庭就成天在皇甫问文家蹭饭,连高中的家长会,都是皇甫问文妈妈——陈文淑阿姨去开的。
但是,李在庭看着面前摞得比自己还高的快递,按了按太阳穴,掐了掐人中,告诉自己: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随后露出礼貌又不失尴尬得微笑:“麻烦您了,师傅。”
李在庭前前后后忙活了快一个小时才把所有快递搬到客厅的一角,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抬头望着并不洁白甚至连墙皮都有些脱落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关于我想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然后从从容容、游刃有余起床吃早中晚三合一拼盘饭这件事。
然而,这一切都被某只蚊子打破了,真想拿大炮朝她脑门上狠狠轰上一炮。搅人清梦简直可以列入七宗罪之首。
李在庭起身去洗手间,准备洗漱一下,一张苍白立体的小脸出现在镜子里,她的眉毛总是微微蹙着,显得有些不安,毛躁的长发被随手别在耳后,眼睛不是很大却很有神,右边下巴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黑痣,嘴角总是勾勒着浅浅的笑,礼貌又疏离,是让人过目不忘的一张脸。
她弯腰低头掬了一捧水,慢慢搓洗着脸颊,水滴顺着自己的手腕上慢慢落下,砸在地上。
忽然,她感觉一阵眩晕,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想要向后栽去,她忍不住想要惊呼出声——“啊——”
然而,好似有人扶了她一把,她又安稳地站在洗手间地地板上,像做梦似的,手腕上的水还在顺着指尖滑落。
啪嗒——啪嗒——
她的精神尚些紧绷,在原地如同无头苍蝇般打转了好几圈,还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捏了眉心几下,大喘了几口粗气,精神方才回笼。
最近一定是拼好饭吃多了,都给自己吃出幻觉了。
李在庭侧躺在沙发上,熟悉地打开某黄色外卖软件,艰难忽略十分“养眼”的拼好饭系列,特指价格方面。
“营养——早餐——”四个字还没打完,忽然屏幕翻滚着扭动动起来,满屏的红包如龙卷风般着奔涌而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最后一抹灿烂的烟花砰得绽放开来,只留下一个滑稽浮夸的笑脸,叫人觉得冷嗖嗖的。
叮咚——欢迎来到“包罗万象”
恭喜您,您是本店的第9999名客户,本店将赠送您两张豪华自助餐券,本店臻选全球珍稀食材,荟萃东西经典风味,涵盖海鲜、烧烤、甜点、饮品等百余款料理,满足不同味蕾需求,给您顶级享受,时间截至本周六,热烈欢迎您的到来哦!
李在庭满脑子都是那幅很有名的“助农”照片:“豪华自助餐滞销了,帮帮我们。”本来还因困惑而拧着的眉毛瞬间舒展开来,看着那张笑脸也转变了心情,尤其是看到门店仅仅离自己只有三公里,心满意足将其收入卡包,这分明是我亲切的家人啊!
李在庭还躺在沙发上美滋滋浏览着菜品,什么佛跳墙、帝王蟹、波士顿龙虾、西班牙蓝鳍金枪鱼......
没吃过的、没见过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统统都给我来一份!
“咚咚——咚咚”
门口又响起不规则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我滴妈呀,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一天天的。”
由于陈阿姨每次都会谆谆叮嘱皇甫问文和自己,现在李在庭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凡是有人敲门,必须要在猫眼前仔细观察。
此时,1米73的李在庭正以十分变态的姿势向外观察,她左眼挤在猫眼前,双手扒拉着,使劲浑身解数,也没看见半个人影,正待打道回沙发时,一双硕大有神的眼睛猛地贴近,李在庭整个人吓得向后倒去,跌坐在地板上,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屁股蹲。
“皇甫问文!!!真是要死啊!!!”
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开门声,一道粉色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头发染成了俏皮的亚麻黄色,上身穿了件紧身的粉色polo衬衫,下身搭了条黑色的百褶短裙,棕色的皮鞋上面是长长的堆堆袜,显得腿又长又直,紧致的小圆脸上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尤为瞩目,总是浅浅笑着,不经意间露出两颗小兔牙。
真是青春无敌啊,美貌无敌啊,但也是可恶至极,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女人——皇甫问文。
皇甫问文一把拉起还瘫坐在地上的李在庭,唠叨道“天啊,你肯定又瘦了不少,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都是怎么活得呀,不用我猜,肯定是天天吃外卖吧,还是拼好饭那种,多少你也是个富二代,咋活得这么抠搜呢,看来咱妈是白教你了,你在厨艺这方面指定是没造诣了······”
顺势躺在沙发上的李在庭原地弹起,婶可忍,叔也不能忍啊,当即立断决定。
“蚊子,明天早上千万别吃饭,要不然中午也别吃了,姐晚上请你吃大餐。”
本来还想把另一张票挂闲鱼呢,谁知道这家伙回来这么早啊!!!
悔哉——悔哉——
“真的吗,我不信。”皇甫问文打量着跳起来的某人,一脸的不可置信。某人上次也这么说,结果七拐八拐地绕了老大一圈,就带自己去吃了沙县,并且因为每次消费只能用抵一次鸡腿券,然后就只给自己点了鸡腿。
抠哉——抠哉——
“你看你这人,咋还不相信我呢,明天就知道了。等会,你的快递·······”
本来还想据理力争的李在庭仿佛捏住了皇甫问文的短处,幽森森地盯着眼前人。
“不行了,不行了,长途飞机实在是太累人了,本女王要洗漱就寝了,就算天塌了也不要喊我。”皇甫问文连忙摆着手往房间里走去,火速逃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