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一月,梁真的母亲——赵舒女士的生日就近在眼前了。
由于是个整岁生日,家里都把这次生日看得格外隆重,夏南这边重习俗,说整岁生日要办得热闹,下一个十年才会来得红红火火。
周一上学一大早,梁真就给俩人下了邀请函,蒋嘉昀第一次收到这么郑重的邀请函,烫金的字体印在硬壳卡片上,素色的卡片纹理流畅,翻开卡片里面别着一小绺秋海棠干花。
“太好看了。”蒋嘉昀感叹,“这是叔叔做的吗?”
“哪能是我爸做的啊,他日理万机的,款式是他挑的,喏,这秋海棠还是他特地提前找了工厂去弄的,想法多得不行,废了两版才定下来的。”
蒋嘉昀露出羡慕的神情,摸了摸海棠花,十分珍惜地说,“叔叔一定是很爱阿姨,太用心了,才会做得这么好。”
梁真不大好意思地揉了揉耳朵,有些红温,连忙把话题岔开说,“哎呀反正他俩一直都挺好的,这周六上午十一点哦,你俩必须得来,礼物呢就不用准备了,这次生日会我爸梁庆忠先生说了,只收祝福,不收礼节,务必让我传达到位!”
周五晚上放学的时候,梁真和他俩在校门口分别,再次强调了这事,生怕他俩不肯来似的,放话说如果敢放鸽子就要亲自派车来接了。
蒋嘉昀立得板正,见他的目光又滑向陈寒岭,连忙敬了个礼,“知道啦梁少爷,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回去的路上蒋嘉昀很担心第二天起不来,平时的周六他难得清闲,都会睡到中午,生物钟早已养成,误事就不好了。
陈寒岭往手机上定了个闹钟,示意蒋嘉昀也给自己定两个,谁知道他苦着脸说,“这招对我不管用的,怎么办,好像需要一个刚好出门又碰巧会叫醒我的人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陈寒岭失笑,指了指手机,“明早十点,准时来敲你家门,就敲三分钟,起不来我就自己去了。”
蒋嘉昀麻利地关了闹钟,丢下一句“学神伟大”,说完就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确实如他所说,周六触及了他的生物钟,陈寒岭敲了足足三分钟的门才把人叫醒,清醒后打开门一边让他随便坐一边赶紧冲进洗手间洗漱。
陈寒岭没进,站在玄关处靠着墙角等。
蒋嘉昀满嘴泡沫从卫生间伸出头,见他没动指了指沙发,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没听清,大概是让他进来坐之类的。
陈寒岭粗略扫了一圈,看着餐厅空荡荡的桌面,忍不住问,“有早饭吗?”
蒋嘉昀脸还没擦干就跑出来,误以为是他想吃早饭,“出去路上买行吗?我平时都在公交站旁边的包子铺买一点。”
陈寒岭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打开门出去了。
“你去哪?”蒋嘉昀连忙小跑两步跟上,走到门口发现陈寒岭只是打开了自己家的门,也没关上,看样子像是回去拿什么东西了。
他微微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自己要被丢下了。
一颗馒头一个鸡蛋,还有一盒牛奶,陈寒岭站在门外问他,“三分钟换个衣服出门,做得到吗?”
蒋嘉昀立马点头如捣蒜,放话说用不了三分钟,两分钟足以。
然后一阵风似的冲进房间胡乱套了一身就往外跑,站到陈寒岭面前的时候秒针刚刚好转过去。
“一分不差。”脚步轻快地边走边吃早饭,眯起眼睛看上去十分快乐。
“你居然连早餐都准备好了,是怎么做到的周六早起,还要做早餐的啊?”
陈寒岭很难接受他的夸奖,故意说,“只需要在九点半被闹钟叫醒的时候起床就可以了。”
蒋嘉昀“嘿嘿”笑了两声,非常顺利地剥着磕出几道裂缝的水煮蛋,张嘴咬下一大口,决定不再随便接话。
梁真家在别墅区,到达小区后需要登记访客信息并通报来访,俩人在门卫处等了不到一分钟,就被保安开着观光车载进去了。
被引进大堂的时候,梁真正在逗自家亲戚的小孩,把人逗得团团转差点急得哭出来,直到被赵舒女士骂了两句才老实了,抬头一看到熟悉的人影立马涌上来。
“终于来了,都等你们好久了,我跟我妈说,再不来我要上门去找人了。”
蒋嘉昀不怎么相信地说:“是吗?我看你欺负小朋友欺负得很开心呢,也不怕挨揍。”
正说着,赵舒就迎上来了,温柔款款地打招呼,脖子上戴着当时蒋嘉昀陪梁真去柜面挑的项链。
“嘉嘉瘦了点,是不是学习太辛苦了,下周我让小倩给你多准备一份牛奶,要记得喝啊,顺便,再帮我盯着这个小祖宗一起喝牛奶,不然以后身高可再长不了了。”
梁真无奈反驳:“妈……我都一米八三了,还要怎么长啊,我这腿痛可还没好,估计还在窜呢,用不着喝牛奶。”
说完对着蒋嘉昀嬉皮笑脸:“不过你得喝,你才一米七七哈哈哈哈,我那份也给你,双倍补钙,毕业前也许还能再突破一米八大关……噢!”
赵舒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人家学习比你好就行了,成天不比学习比身高。”
说完转过去看了看陈寒岭。
陈寒岭微微点头致意,眉目柔和,“阿姨,祝您生日快乐。”
赵舒笑得温润如水:“谢谢你们的祝福,今天就是找了个日子让大家聚聚,你们不要拘束,让梁真带你们好好玩玩,大人招呼大人的,小孩子玩小孩子,平时上学太辛苦了,今天都放松放松。”
宴会上的菜品精致又美味,果然如赵舒所说,就是亲朋好友在一起聚聚,没人多嘴来问,只听说了蒋嘉昀和陈寒岭是梁真的同学就笑着鼓励了两句,之后梁真就带着他们窝在影音室里看了整个下午的电影。
直到上了车,蒋嘉昀还迷迷糊糊的。
到家的时候也不进自己家了,沉默地跟着陈寒岭身后,脱了鞋子穿上自己常穿的拖鞋。
蒋嘉昀窝在沙发上走神,双手捧着水杯,看起来有种没睡醒的慵懒感。
陈寒岭坐在他对面,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发什么呆?”
蒋嘉昀回过神,感叹,“陈寒岭,你觉不觉得,赵舒阿姨真的好温柔啊,像春天的柳树一样。”
陈寒岭微微垂眼,大概知道他在说什么,“嗯,像小学语文课本里描述的那种母亲,慈爱,柔软。”
蒋嘉昀就又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之前就觉得梁真是个再纯粹不过的人了,刚开始还不太理解,甚至有点不敢靠近他,但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认定了朋友就会一直向你靠近,哪怕你已经拒绝过了,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纯粹的人呢?后来我在家长会上见到了赵舒阿姨和梁叔叔,我就明白了,如果有这样的父母,生出来的孩子就应该是梁真这样的,集齐了所有美好的品质,在爱里成长,然后长成最理想的样子。”
陈寒岭却很快捕捉到信息:“你向往他吗?”
蒋嘉昀却摇了摇头说:“我只是,很纯粹地,羡慕他,不是羡慕他住大别墅,也不是羡慕他零花钱比我们全家的生活费还多,我只是羡慕他拥有赵舒阿姨这样的母亲,和梁叔叔这样的父亲,我觉得,就算梁真家没有这么多钱,住很普通的房子,哪怕是住我家那样的房子,梁真也能长成现在的样子,只不过,成绩也许会再好一点。”说完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哎呀,我又在嘲笑他成绩不稳定了,被他听见又要骂我。
梁真是主动向他靠近的第一个朋友。
第一个从不看付出与回报,不道听途说,不问家庭背景,不管穿着的朋友。
而自己又做了什么呢?不过是在他拿着把吉他自弹自唱,在班里说要去报名选秀节目的时候说了句鼓励的话,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发出笑声,仅此而已。
然后就收获了这些年遇到的仅有的善意和温暖了。
凌晨一点五十分,周遭万籁俱寂,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浅淡地落在书桌上。
陈寒岭被那点微薄的光影晃醒,入睡三次,还是失败。
这是搬进这里以来的第一次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