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一时半会好不了，苏昌河问了系统，它说副本里的愈合速度比较快，如果生命值不再减少的话两个小时就可以愈合。
他听完，面无表情地问那你让我买酒精和纱布干什么？
系统沉默一下，说你自己要买的。
奸商。
苏昌河评价。
［你剩余的任务时间为五小时十二分钟，届时暗诡直播间会为你计算当前积分和打赏积分］
说起大赏，苏昌河懒洋洋地动了下手指，划开直播间弹幕。
很多条弹幕犹如密密麻麻的爬虫，挤在面板中，一眼望过去全是骂他蠢的。
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npc，加速了npc的异化整个副本里的主播都吃不了好果子。
苏昌河看得饶有兴致，曲起一条腿，手上的纱布缠的粗糙，伤口还在往下渗血。
他虽然戴着笨重朴实的黑框眼镜，头发也有些长，细碎刘海遮了他一半眉眼，但镜片后的眼睛很漂亮。还有他掩盖不住的苍白肤色，像是终年不化的寒冰。
脸颊上溅上了点血迹，看上去颇有一种美感。
弹幕里不乏有夸他好看的，提建议说可以让他转颜值区主播，靠脸赚积分打赏，积分多了就能买各种通关道具，还能向其他俱乐部的人交换道具，副本就很容易活下去。
苏昌河只是看着，并未言语，反而研究起弹幕所说的“其他主播”和“俱乐部”。
这可能是个大型的游戏空间，像他这样的人很多，一些早就进来的玩家逐渐分为小群体，速成俱乐部。
而这些俱乐部之间可能还有竞争关系，以他的判断来看，既然有人说可以向俱乐部交换道具，那肯定就有等级之分。什么ABCD的，这些都不重要。
有等级之分……
青年无规律地、小幅度地用指节敲着膝盖，眼睑下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半晌，他抬起头，眼底一闪而过一丝碎光，随即将视线投向弹幕。
辱骂已经少了很多，有人问他刚刚为什么突然暴起打npc，也有人问他怎么叫妇女“妈妈”。
其他的问题也层出不穷，苏昌河挑了几条回复，答得很简短，估计是失血过多懒得说话——
“洗手的时候看到主卧墙上有一张全家福。”
“我没打，我只是正当防卫，毕竟大家都是二十一世纪社会好青年。”
“副本难度低，观赏性也不高，存活率倒是挺高的，就说明解法很多，npc性格比较温柔，所以能教育一下。”
弹幕沉寂了几秒，随即飘来满屏的“人话吗？”
苏昌河笑一声，划掉面板：“没什么事我就关了，挡视线。”
暗诡直播间的观众基本上没怎么见过这种作死还不靠打赏的主播，一般都是殿堂级以上的俱乐部成员才会不靠打赏。但这种新来的，他不依靠这个完全就是自寻死路——副本任务给的积分其实并不高，高的是探索度和偏移度，上一个在彼岸小区打出75％探索度的主播现在已经在神话级俱乐部档大佬了，而那个人也才打出了26％的偏移度。
况且苏昌河这人，只是属于长得略微好看的范畴，还不至于真的能在颜值区混口饭吃。
一时间弹幕又恢复到了骂他的境界。
卧室很安静，外面妈妈和妹妹的争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苏昌河垂眸盯着伤口看，看了会儿才打起精神分析这整个副本。
系统给他的任务是存活六个小时，他不知道其他玩家是否也是这个任务，也不知道彼此之间的任务是否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如果……别人完成的其他任务速度要比他快的话，那就很麻烦了。
苏昌河摁了摁颤抖的手腕。
他的精神值掉到了62，再有十分钟他就会出现幻听、幻视、幻触之类的幻觉。
而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找到副本的核心主线任务。
苏昌河摸出口袋里撕下来的那张出租单，上面的血红色墨迹已经干涸了，上面出租的住户，正是他的“家”——404。
“叮咚——”
门铃响了。
没有人去开门，门铃声响得越来越急。
那人甚至开始大力拍打门框。
“咚。”
“咚。”
“咚。”
苏昌河烦躁地重新折起出租单，走出卧室去开门。
门开了——
意料之外的，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看起来非常面善的一家三口。
男人穿着不太合身但是很干净的西服，脸上扬着笑容。他的身边是看起来十分温婉的女人，一身鹅黄色的长裙，脸上一丝细纹都没有。
最特别的应该是那个小女孩，她怀里抱着一个干净的洋娃娃，见到苏昌河就脆生生地喊他哥哥。
男人腼腆地递来一个饭盒，笑说：“我们是新搬来的住户，这是我妻子做的饭，还请您以后多担待。”
［系统提示：玩家苏昌河解锁彼岸小区D级npc，副本解锁度28％］
苏昌河也笑了笑，向一家三口颔首谢意，接过饭盒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会多照顾你们的。”
说罢他弯下腰，用苍白干净的那只手捏了捏小女孩的脸颊：“妹妹长得真好看。”
小女孩甜甜一笑：“谢谢哥哥！”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女人把碎发挽到耳后，揉揉女儿的头发，“给哥哥说再见。”
“哥哥再见！”
苏昌河挥挥手：“再见。”
他拎着饭盒关上了房门。
家里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仿佛妈妈和妹妹从未出现过。
苏昌河视线逡巡过客厅，最后落在一个角落的地板上，缓缓蹙起了眉。
——地板上有明显的、被什么东西腐蚀过的痕迹，还有一些墨绿色的液体。明明他一个小时前刚来的时候还没有。
什么时候弄的？他还在卧室里的时候吗？
苏昌河快步走过去，蹲下身。
腐蚀的程度并不高，但是坑坑洼洼的，更像是什么液体溅在上面造成的腐蚀。
但是当他拿着饭盒去摩擦那滩墨绿色液体时，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昌河想了想，伸出受伤的手，轻轻摁了下还没恢复的血口子，滴了几滴血下去。
还是没有反应。
啧。
苏昌河感觉特别烦，索性不试了，起身打算回卧室吃顿饭。
也不是他想吃，只是肚子里什么也没有的感觉让他体力消耗很快。
就算自己面前是那诡异的饭菜，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的。
他转过身，对上了一双黑沉沉、一丝眼白都没有瞳孔。
妹妹歪着头，左脑袋还有他砸出来的凹陷，血流了她一身，和红裙子混为一体。
妹妹的声音清脆，喊他：“小苏哥哥。”
苏昌河想移开视线，奈何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冒了上来。
［玩家苏昌河精神值降为60，警告！警告！玩家苏昌河开始出现幻听、幻…幻……警告！警——］
系统提示音刚说完一半，苏昌河眼前就出了一大堆腐烂的肉泥，堆在一起，正有生命力地往妹妹身上蔓延。
“哥哥？”
“小苏哥哥？”
“我好无聊呀，哥哥，你来陪我玩游戏好不好？”
眼前的景象破碎、扭曲，像被一只手攥住了，正一丝一丝地瓦解。
苏昌河轻咳一声，他好像很累，也很不在乎精神值降低带来的所有幻觉，只是平静地拆掉了纱布，露出狰狞的伤口，然后狠狠一掐——！
腐烂的肉泥消失了。
妹妹仍旧歪着头，笑嘻嘻地看他。
那只血淋淋的手抚摸上了妹妹的脸颊，苏昌河温柔笑笑，和半小时前面无表情拿妹妹的脑袋砸桌子的他判若两人。
“哥哥还有事，你乖乖的去写作业。”
［玩家苏昌河精神值降为58，警告！警告！］
苏昌河从兜里掏出那个沾着血的铁片，割下来了一点自己的T恤衣摆，随后他十分温柔地盖在了妹妹的眼睛上。
“不写作业了，去睡觉吧，很晚了。”
妹妹攥紧了手中的洋娃娃，居然还算乖巧的点了点头：“好，哥哥晚安。”
苏昌河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身影钻进了屋子里，门缝中，他看到了屋子地板上，很大的一片被腐蚀过的凹痕。
那是主卧，是他爸和他妈的卧室。
苏昌河收回视线，回到卧室，拿出纱布重新缠上伤口，半个小时过去了，那伤口丝毫不见转好的迹象。
“你不是说这里的愈合速度比较快吗？”苏昌河眼也不抬的问。
［您的生命值低于85，愈合速度会随着生命值而降低］
苏昌河：“……”
算了。
这系统估计也是个打工的，让让它吧。
苏昌河打开了饭盒，里面装着让人很有食欲的家常便饭，就是那几块红烧肉让人犯恶心，做出来的色泽和妇女摆上餐桌的没什么两样。
挑挑拣拣吃了点，苏昌河觉得空空的胃现在舒服了，整个人精神头也比方才的要足。
收拾饭盒的时候他的手却碰到了最下面的一个凸起。
小小一个，在中间。
苏昌河一愣，随即摁下那块凸起。
“咔哒。”
饭盒最底下缓缓弹出来一个很小的抽屉。
里面躺着一张泛黄的纸。
上面的字迹是血红的。
“白慌慌，夜慌慌，他家有个美娇娘；心慌慌，人慌慌，美娇娘作红嫁妆；唢呐响，镇灵堂，找个人儿做栋梁。”
“午夜时分，若听到门外有人哭泣，切勿开门，也切勿不回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来的墨渍被划掉了。
最下头有个很小的、很小的，血手印。
印在一个名字上。
苏昌河看到那个名字后，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