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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红油

作者:留白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上班时,范逐欢还在生气,揭黎不断用电话和消息轰炸,他索性开启了飞行模式。


    “范医生,”助理敲门进来,拿着手机屏幕在他面前晃,“你男朋友打我这了,接不接?”


    “你什么时候给他的号码?”范逐欢皱眉,两人关系刚缓和,瞬间又被这个控制狂烦得上头。


    “就前两天,”小助理说得自然,“他说怕找不到你,要我号码备用。”


    范逐欢无奈让他挂断电话,拿起手机,拨通那个让他崩溃的号码。


    “范逐欢!你找死?”电话接起时,对面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揭黎,发疯要有个限度,我的通讯录里全是病患家属,你不看名字全给我删了,是想分手吗?”


    或许是最后那两个字震住了电话里的人,他语调降了点,却还是带着愤怒:“这些你让助理加就好了,我说过,你是我一人的,任何男人都不能和你聊天!”


    “我爸都不行?”范逐欢的脾气不差,却总被揭黎击得连连发火。


    “什么?”


    “拜托你删人的时候看看名字,范威,我爸!”他边说边揉眉,眉骨和额角都被气得胀痛,“我们的事家里只有我姐知道,我爸要知道你这么疯,等着分手吧。”


    说完,他挂断电话,望向窗外,想起那个做事有分寸,说话知进退的人。


    昨日情到深处、情意绵绵后的相处,终究只维持了一晚。


    揭黎还不停地在发消息,手机被震得发烫,又怕他做出格的事,范逐欢回了几个菜刀表情。


    随后将删除的人一个个添加回来,还编了一个号被盗了的蹩脚理由。


    简直疯了,范逐欢添加时指尖不住颤抖,分手!分手!他不停在心里呐喊。


    下午,他接待了一个青少年DID患者,16岁男生,叫阿绰。


    阿绰从小喜欢画画,但他父亲觉得艺术生没前途,长期打压甚至辱骂,激动起来还会将画撕得粉碎。


    他在压抑的环境下分裂出保护型人格阿杰。


    阿杰性格暴怒、攻击性强,和阿绰形成强烈反差。


    母亲带着病例前来咨询,男生见人就怒吼:“别碰我,我不需要治疗!”


    在看了详细的病例后,范逐欢确认眼前的正是阿杰。


    母亲正要阻拦,却被范逐欢摆手叫停,他不强制,而是递上一张画纸:“你可以把想说的都画下来。”


    在画画空隙,范逐欢和他母亲说:“DID患者不是怪物,是身体为了保护自己形成的防御机制,人格不是敌人,是需要被看见的伙伴。”


    母亲一知半解,范逐欢见她没有明白,继续解释:“我们需要正视他的人格,而不是打击他让他消失。”


    他走到阿杰面前,看到阿杰捏着蜡笔的手还在微微发颤,画纸却已铺满大半。


    范逐欢附身仔细看,粗糙的素描纸上,一条歪歪扭扭的鱼占据了中心,身体被狰狞的黑色线条切得支离破碎,边缘还留着明显的撕裂痕迹,又被透明胶带笨拙地黏在一起。


    整幅画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压抑不适,但范逐欢没有太大的表情,只是有一副相似风格的画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见过。


    “范医生,这孩子......”阿杰的母亲站在一旁,语气里满是焦虑。


    范逐欢的目光仍停留在画上,声音放得很轻:“您看这条鱼。”


    他指着那些撕裂的痕迹:“被撕毁,代表着他的自我价值被否定、被破坏。而被粘好,是他心内在挣扎,试图保护那个喜欢画画的自己。”


    他又指向鱼尾的亮黄色:“鱼尾朝着光,说明哪怕被伤害,他心里还藏着对画画的渴望和对被认可的期待。那些涂得厚重的鳞片,是他给自己裹上的保护层。”


    阿杰突然听了后,低着头盯着画纸,小声说:“爸爸说,画画没用,是废物做的事。”


    范逐欢蹲下身,与他平时,声音温柔却坚定:“不是的。你看这条鱼,就算被撕成碎片,也朝着光游,这才不是废物,而是最勇敢的样子,它比任何人都勇敢。”


    这个病例很特殊,因为最大的问题不是孩子,而是家长。


    范逐欢将阿杰母亲带到一旁,详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让家长配合孩子的治疗,不然一切都是无用功。


    下班时间到,治疗还在继续,揭黎却准时过来,见到范逐欢就旁若无人地皱眉说:“该下班了。”


    声音响了些,惊到了阿杰,他急忙跑上来对揭黎吼:“你别像欺负逐欢哥哥!”


    完了!以范逐欢对魔鬼的了解,这人肯定不分年龄、不管对方是不是病患,就不顾一切发疯,他急忙挡在阿杰面前,却看到揭黎愣住的脸。


    然后,揭黎罕见地他露出一丝温柔的笑,看了看画,说:“你画得很好。”


    什么?是崇序出来了吗?范逐欢急忙收起惊恐的眼神,看着揭黎摸了摸阿杰的头,继续说:“哥哥觉得你很棒,能不能教教哥哥,告诉我你在画什么?”


    阿杰也收起了愤怒,轻轻捏着揭黎袖口的一角,拽着人一起蹲下。


    “不好意思,”范逐欢转而温和地笑,对着阿杰母亲说,“我刚才说的话,希望您认真考虑一下,您要觉得做他父亲的思想工作有难度,可以将带过来和我聊聊。”


    阿杰的母亲点点头,眼神却掠过一丝为难。


    范逐欢转身望着揭黎的背影,觉得眼前的人不可思议。他究竟是披着羊皮的狼,还是披着狼皮的羊?


    下班后,揭黎从怀中拿出一杯乌龙奶茶,不加糖、加半份珍珠、一颗布丁,范逐欢接过来时,尚有余温。


    他在小料标签上,看到几个潦草的字:对不起。


    旁边还画着一个哭着的小脸。不用想,这必定是徐且的定制方案。


    他抬头望向揭黎,两人视线撞上,一触即散。揭黎将头转向一边,挠了挠后脑勺,不说话。


    范逐欢猛地吸了一口奶茶,笑着说:“真好喝。”


    朝外面走时,他分明看到魔鬼偷偷笑了。


    魔鬼随即拽住了他的手,力道有些重,拉着他走得有些快。范逐欢在心里叹气: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一点?


    两人度过安稳的一晚,次日在范逐欢随口提了一句“你还是扎半武士头好看”时,对方又失控。


    “你是不是想崇序了?”揭黎气得随手挥落桌上的东西,怒吼,“我就喜欢低马尾!你信不信我剃光头?”


    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已让范逐欢没了情绪,他吃着早餐平静地说:“我只是实事求是。”


    毕竟他一见钟情时,“那个人”梳的就是这个发型,和他偶像一个发型。


    客厅能碰的小东西都被他扔了,揭黎又冲进厨房,拎几个不锈钢碗出来,脸色铁青:“你什么时候换的?”


    范逐欢长舒一口气,不说话,望了望桌对面的豆浆,吸管已被咬扁,满是牙印,这人吃个早饭都这么暴力。


    揭黎又三两步走到阳台,端起家里唯一的一盆绿植。


    “把我的绿萝放下。”范逐欢冷静地说。


    “这是你的?”揭黎狠狠放下,“养它做什么?丑的要死。”


    “好养啊。”


    发疯的人还是气不过,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下洗衣机。


    今天是周末,两人冷战了一上午,午饭时,揭黎本想自己下厨,但看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不锈钢餐盘就烦躁,硬要拉着范逐欢出去吃。


    范逐欢还在生闷气,不想理人,他干脆拿起衣服,粗手粗脚地给范逐欢换。


    当他将自己手工制作的羊绒衫给范逐欢穿上时,大手揽着过腰间,捏了捏,范逐欢猛地弓起背,被痒得不行。


    揭黎却说:“看来要重新做两件了,你都被我养胖了。”


    “胖了吗?”范逐欢紧张了起来,拉了拉衣摆,原本羊绒衫就是修身款,现在看着的确紧了些,“还不到一个月,真胖了啊。”


    一件纯手工的羊绒衫,除去工作忙碌的时间,打底也要20天左右,范逐欢皱了皱眉说:“反正都是配大衣的,看不出来,不用做了。”


    揭黎给他披上大衣,不满地说:“你不要总是拒绝我。”


    两人来到商场的一家火锅店用餐,这里范逐欢和崇序来吃过好几次,他吃不了辣,但每次为了配合崇序,硬着头皮跟着吃红油锅底。


    很显揭黎不知道这些事,想到之前崇序说过,三个人格之间只会有一些关键的记忆碎片和情绪感受。


    所以,他和崇序的甜蜜日常,根本就不是关键记忆。


    范逐欢乱想着,突然在点单时说道:“你爱吃红油锅底,就点这个吧。”


    说完骤然握紧了手中的电子点单器,他抬头望了望对面的揭黎,对方正怒目满面地望着他,他试探改口:“不然就鸳鸯?”


    “就红油!”对面的人抱臂而坐,声音洪亮,连周围的喧闹声都盖不过。


    “那就这样吧。”范逐欢礼貌微笑地对服务员说,或许揭黎也喜欢吃辣。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都不尽兴,范逐欢被辣得掉泪,却不忘抬头看看对面,揭黎已经灌了大几杯冷水,范逐欢不解:“你不能吃辣,为什么还要红油?”


    揭黎没停下手上的动作,从锅里捞出来的东西还要蘸一些辣椒粉,一股脑塞进嘴里。


    “别吃了,”范逐欢盯着半桌子还未下锅的菜说,“换个清汤吧。”


    对面的人像在和自己较劲,一个劲往锅里涮菜,说:“你不是也不能吃,那你为什么还吃?”


    因为......习惯了?范逐欢顿了顿。


    “是不是因为想他了?”揭黎抬眼,目露凶光,语气沉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范逐欢也下到锅里。


    范逐欢急忙放下筷子,抢先一步抬手阻止,可一个玻璃杯还是“哐当”掉在地上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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