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课的铃声像被按了慢放键，拖着悠长的尾音在教学楼里回荡，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地切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斑。沈砚清将最后一张竞赛模拟试卷叠得方方正正，指尖刚触到笔盒冰凉的金属边缘，就碰到了一颗圆润的硬物，隔着薄薄的塑料外壳，能清晰感觉到那不规则的弧度。
他顿了顿，拇指和食指捏住笔盒的搭扣，轻轻一弹，“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那颗下午陆野递来的枇杷静静躺在角落，被几本笔记本压着半边，果皮已经不像刚摘下时那样饱满鲜亮，微微发皱，带着自然成熟的软度，却依旧裹着一股淡淡的清甜，混着笔盒里墨水的清香，在鼻尖萦绕。
沈砚清的指尖悬在枇杷上方，没立刻碰它，目光落在果皮上那层细密的绒毛上。午后枇杷树下的画面突然清晰地涌上来：少年张扬的笑眼，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伸手够树枝时绷起的校服袖口，还有递来枇杷时，指尖不经意擦过的温热触感。像是有团小小的火焰突然窜进心里，顺着血液往上涌，一路烧到耳根，泛起淡淡的热意。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耳根，指尖的微凉让那点热意稍稍褪去。周围的同学已经开始收拾书包，桌椅挪动的声响、说笑的声音此起彼伏，唯独他身边像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比平时快了半拍。
“沈砚清，借支红笔？”
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突然从斜后方传来，刻意压低了音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却又精准地落在沈砚清的耳朵里。那声音清亮中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磁性，正是陆野。
沈砚清猛地回神，肩头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转头看向身后。不知何时，陆野已经坐到了他斜后方的空位上——那是班里一个常年请假的同学的座位，刚好在沈砚清的斜后方，抬眼就能看见他的背影。陆野手里捏着一本草稿本，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还有几个潦草的枇杷树简笔画，显然是刚在晚课上随手画的。他的手肘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目光直直地落在沈砚清的笔盒上。
沈砚清没多问，也没说话，只是从笔盒里抽出一支红色水笔，反手递了过去。他的动作很快，像是在掩饰什么，指尖却还是不小心碰到了陆野的手背。对方的皮肤温热，带着点薄汗的湿润触感，像电流一样，顺着指尖飞快地窜过四肢百骸，让沈砚清的指尖瞬间绷紧，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谢了。”陆野笑得更甚，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接过笔时故意放慢了动作，目光毫不避讳地扫过沈砚清笔盒里的那颗枇杷，语气带着点调侃，“还没吃？沈学霸这么宝贝这颗枇杷？”
沈砚清的耳尖瞬间红得更厉害了，像是熟透的樱桃。他抿了抿唇，没应声，飞快地转回头，目光落在黑板上还没擦掉的板书上，心思却完全集中不起来。黑板上的公式变得模糊，耳边全是陆野低低的笑声，还有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他能感觉到陆野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的侧脸上，带着灼热的温度，让他的后颈都泛起了细密的汗珠。
周围的同学渐渐走光了，教室里的喧闹声慢慢褪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陆野拿着红笔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沈砚清坐得笔直，后背却已经悄悄绷紧，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盒的边缘，心里乱糟糟的，像被风吹乱的枇杷叶。
过了大概五分钟，陆野才将红笔递了回来，指尖再次不经意地碰到了沈砚清的手指。“谢啦，沈学霸的笔还挺好写。”他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我先走啦，明天竞赛培训见。”
沈砚清“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没敢回头。直到听到陆野的脚步声消失在教室门口，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转头看向门口，陆野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有走廊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沈砚清重新看向笔盒里的那颗枇杷，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它拿了出来。果皮的触感比想象中更软，清甜的香气也更浓郁了。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教室里没人了，才飞快地剥掉枇杷皮。淡黄色的果肉露出来，饱满多汁，咬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果酸，味道格外好。
他三口两口就吃完了果肉，将枇杷核捏在掌心。那核小小的，圆润光滑，带着淡淡的果香。沈砚清盯着那颗核看了很久，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打开笔盒的夹层，那里铺着一层柔软的绒布，里面藏着一颗更小巧的枇杷核——那是他小时候被枇杷树救下时，在树下捡来的，已经珍藏了好几年，平时很少拿出来看。
他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新枇杷核轻轻放了进去，和那颗旧核并排放在一起。两颗核一高一矮，一深一浅，像两个小小的秘密，静静地躺在夹层里。沈砚清合上笔盒，指尖摩挲着笔盒的表面，心里突然变得安定下来，刚才乱糟糟的情绪也平复了不少。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升了起来，透过枇杷树的缝隙洒进来，落在笔盒上，映出两个小小的影子。沈砚清收拾好书包，站起身，看向操场角落的那棵枇杷树。月光下，树影婆娑，枝桠伸展，像在守护着什么秘密。
他背着书包走出教室，走廊里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到了枇杷树下，抬头看向枝头挂着的青枇杷。晚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呢喃。沈砚清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树干上那道浅浅的刻痕，那是他儿时留下的印记，如今又多了一颗藏在笔盒里的枇杷核，还有一个张扬爱笑的少年，闯进了他原本平静的世界。
沈砚清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心里像被灌满了清甜的枇杷汁，温暖又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