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别墅巨大的落地窗,为冷色调的客厅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暖金。柳依依将自己深深陷进客厅那张最柔软的沙发里,像一只终于归巢的、疲惫不堪的幼兽。晓月科技总经理的职位带来的不仅是权力,更是成倍的压力与审视。她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只想在这片短暂的宁静中,汲取一丝喘息的力量。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一阵急促而略显尖锐的门铃声,如同不和谐的音符,骤然划破了室内的静谧。
保姆周姨快步前去应门。门开后,传来苏玲珊那辨识度极高的、娇柔中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嗓音:“周姨,知秋回来了吗?”话音未落,那双踩着Christian Louboutin经典款高跟鞋的脚,已经不等主人邀请,便踏入了这片属于安知秋的私人领域。她似乎习惯于将这里视为自己的后花园,可以随意进出。
柳依依被这动静惊扰,不得不从短暂的休憩中脱离。她撑起身子,刚刚抬眸,便与步入客厅的苏玲珊视线撞个正着。
苏玲珊的目光在接触到沙发上的柳依依时,明显凝固了一瞬。她精心描画的柳眉微蹙,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惊愕与不悦,如同在自家领地里发现了陌生的闯入者。她红唇轻启,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质疑,脱口而出:“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苏玲珊和柳依依有过两次碰面,但那两次短暂的照面,并未在柳依依身上留下任何值得她铭记的痕迹。在她苏大小姐的认知里,眼前这个女人,与这栋别墅、与安知秋,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柳依依的内心:一股无名火悄然窜起,但旋即被她压下。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不是那个需要看人眼色的项目助理,而是这栋别墅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混合着被冒犯的微愠,在她心底升腾。她从容起身,姿态不卑不亢,目光平静地迎上苏玲珊审视的眼神,声音清晰而稳定:“苏小姐,我是柳依依。安总还没回来,您找他有事?”她刻意省略了敬语,带着一种平等的、甚至略带疏离的礼貌。
苏玲珊没有立刻回答。她那挑剔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从头到脚将柳依依打量了一番。没有耀眼的名牌logo,没有浮夸的珠宝首饰,只是一身简约得体的通勤装扮。然而,正是这份素净,反而衬得她肌肤如玉,眉眼清丽,一种沉静而灵动的气质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竟让见惯了各色美人的苏玲珊,心底莫名地拉响了警报。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压下那丝不适,优雅地、宛如女王般在客厅的主位沙发落座,仿佛她才是这里唯一的主人。她侧头,用一种吩咐自家佣人的口吻对周姨说:“周姨,帮我冲一杯手冲瑰夏,你知道我的口味。”然后,她才重新将目光投向依旧站着的柳依依,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轻蔑:“柳依依?没听说过。你在这里,是等知秋汇报工作?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话语里的暗示,近乎羞辱。
柳依依的内心:怒火再次升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她看着苏玲珊这副反客为主、颐指气使的姿态,决定不再容忍。她柳依依,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小透明了!
就在周姨应声欲去准备咖啡时,柳依依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度,瞬间冻结了周姨的脚步:“周姨,咖啡不用冲了。”她转向苏玲珊,脸上漾开一抹看似关切实则疏离的浅笑,“苏小姐说了这么多话,想必是口渴了。给她拿瓶矿泉水就好了,解渴又健康。”
周姨的身体明显僵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目光在柳依依和苏玲珊之间急速逡巡,最终,对安家真正女主人身份的认知,战胜了往日对苏玲珊的客气。她低下头,用一种清晰无比、甚至带着一丝恭敬的语气应道:“好的,太太。”
“太太?!!”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装潢华丽的客厅里轰然炸响!
苏玲珊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上的从容和优雅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周姨,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太太?!周姨你叫她什么???谁家的太太?!你昏头了吗?!”
柳依依满意地看着苏玲珊瞬间失态的模样,内心涌起一股报复性的快感。她冲周姨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然后,她才好整以暇地将目光转回花容失色的苏玲珊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戏谑和怜悯的弧度。
“苏大小姐看来是消息不太灵通啊?”她语气轻缓,却字字如针,“还是说……你对我家知秋的关心,仅仅停留在表面?”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苏玲珊脸上那如同打翻了调色盘般精彩纷呈的表情——震惊、怀疑、羞愤、不甘,最终化为一种近乎狰狞的扭曲。
“当然是知秋的太太。”柳依依终于给出了最终的、也是最沉重的一击,她一字一顿,确保每个音节都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在这里,在这个属于我和知秋的家里,我还能是谁家的太太?”说完,她甚至非常放松地重新坐回沙发,优雅地交叠起双腿,以一个绝对女主人的舒适姿态,欣赏着对方的世界观崩塌现场。
苏玲珊的胸口剧烈起伏,精心维持的体面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短暂的死寂之后,她像是无法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声音带着崩溃的边缘的尖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撒谎!知秋怎么会……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但那双眼睛里喷射出的鄙夷、嫉妒和疯狂的否定,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灭以及车门开关的声音。
柳依依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端起面前周姨之前为她倒的水,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哦,你听,知秋回来了。不妨亲自向他求证。”
安知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厅入口,苏玲珊如同看到了救命的浮木,立刻抛弃了所有的仪态,小跑着冲过去,一把紧紧抓住安知秋的手臂,她仰起脸,眼圈瞬间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和无限的委屈:“知秋!你终于回来了!这个女人,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她居然说是你的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安知秋的脸色,在苏玲珊抓住他手臂的瞬间,就沉了下去。他低头,冰冷的目光落在苏玲珊紧抓不放的手上,那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厌恶。
下一秒,他猛地、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她的手,力道之大,让穿着高跟鞋的苏玲珊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他目光冰冷地看向她,声音低沉,却蕴含着不容错辨的怒意:“苏小姐!请你称呼我妻子的时候放尊重点!谁不要脸了?!”
他不再看她那张瞬间惨白如纸、写满了惊骇与绝望的脸,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自己的眼睛。他径直走向沙发,在柳依依身边坐下。当他转向柳依依时,周身那骇人的戾气瞬间收敛,语气变得异常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流露的、不易察觉的温和与……依赖?
他极其自然地问道,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晚上吃什么?我有点饿了。”
柳依依被他这迅速的情绪转换和自然的亲昵弄得心头一跳,一股奇异的暖流混合着胜利的复杂情绪涌过四肢百骸。她按捺住悸动,回以一个同样自然的、带着居家气息的莞尔:“我也刚回来不久,还没问周姨今晚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呢。”她像是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位“客人”,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向呆若木鸡、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苏玲珊,语气“真诚”得近乎残忍:“苏小姐,你看,正好到饭点了,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个便饭?”
苏玲珊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答应。对,留下来!只要留下来,就还有机会!她可以在餐桌上,用她熟悉的社交礼仪、用她与安知秋共同的圈子话题,将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对比得无地自容!
然而,她刚刚张口,声音还未发出,安知秋低沉而淡漠的声音,如同最终判决,再次响起,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不必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苏玲珊一眼,目光依旧落在柳依依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周姨习惯按我们两人的分量准备,肯定没有准备苏小姐的那份,今天就算了吧。”他这才微微侧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僵立原地的苏玲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多余的家具,“你,还有别的事吗?”
逐客令,已经**裸得无需任何掩饰。
苏玲珊站在那里,浑身冰冷,如同被剥光了所有华服,**地站在寒风之中。极致的羞辱、难堪、心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脸色的惨白与灰败。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然而,豪门千金的骄傲与多年来严格的情绪管理训练,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她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几秒钟之内,她脸上竟然重新挤出了一个笑容——尽管那笑容僵硬、凄楚,如同风雨中凋零的花朵,但她终究是笑了出来。
“没……没什么别的事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本来……是想跟你谈谈津卫海滨开发区地皮的项目,看来……今天确实不是时候。那我……改天再谈吧。”她试图为自己找到一个体面退场的理由。
安知秋点了点头,语气是纯粹的公事公办,没有一丝一毫的私人感情:“可以。以后所有公事,请在办公时间到集团办公室谈。这里是我的家,是私人领域,不接待工作访客,更不欢迎……无关人等随意打扰。”他将“家”和“私人领域”咬得极重,如同在她与这栋别墅之间,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苏玲珊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垮掉,只剩下无尽的凄惨与落寞。她点了点头,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见:“好……好的,知秋,我……我知道了。那我……不打扰了。”
安知秋忽然补充说了一句:“对了,我和依依结婚的事情,目前还不想公开,我想你不会让我难做吧。”
“放心。”苏玲珊说完,她不再看沙发上那对姿态亲昵、仿佛自成一体容不下任何外人的“夫妻”,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冲出了客厅,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凌乱而仓促,再无来时的从容与笃定。
从进门时高高在上的女王姿态,到离开时狼狈不堪、心如死灰的落寞背影,短短不到十分钟,她经历了一场从云端跌入泥沼的噩梦。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柳依依靠在沙发里,望着苏玲珊消失的方向,手中温热的杯子传递着真实的触感。刚才那场不见硝烟却激烈无比的交锋,她看似大获全胜,借助安知秋的雷霆之怒,彻底确立了女主人的地位。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一股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波澜在她心中荡漾开来。
安知秋那毫不犹豫的维护,那斩钉截铁的承认,究竟是为了应付场面,还是……有那么一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