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道上的路人频频回过头来看藏在树影下紧紧拥抱的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始终在不停地安慰另外一个:“没事啦,我还在你面前好好的呢,别哭啦。”
“我在气我自己。”林听闷在万枕竹的颈窝里哽咽道,“为什么我不早一点认识你,从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应该冲到你面前让你跟我交朋友,这样的话,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呢,林听脑子都是乱的,他早早认识万枕竹了然后呢,让他少吃点赚钱的辛苦?少挨他爸爸打?
但怎么可能呢,这些都是万枕竹告诉他了他才知道的,光交朋友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林听恨自己恨得更难过了。
“干嘛想这个。”万枕竹无奈地笑了笑,“如果那时候你强行烦我我估计会把你当精神病然后揍一顿,毕竟我之前脾气比现在还差。”
林听被这句话逗笑了,埋在万枕竹的颈窝蹭了几下眼睛:“那我这辈子都要讹上你了。”
“我躲还不行么......你眼泪全蹭我衣服上了!”万枕竹挣扎着推开林听,“你泪腺做的么我领子都湿了。”
万枕竹实在是没想到林听的泪腺那么发达,眼泪跟水柱似的哗哗往衣服布料上流,留下深深浅浅的大片湿印。
回去的路上林听不跟万枕竹有商量的余地抽抽噎噎地打了车。带起来的夜风呼呼往车里灌,也不扰后座的两人。
万枕竹用包扎的那只手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林听抓着自己手的手背。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二人下了车前往电梯方向。
由于二人住的楼层不同,林听为了和万枕竹多待一会选择先送万枕竹上去。
电梯上升很快,轻微失重感出现,抵达了万枕竹住的楼层。
前往房间的路上万枕竹估摸着林听的情绪缓和了些,终于有机会揶揄说:“你不会是因为我能买房了所以才哭的吧。”
林听眼睛的红肿还没消散下去,瞪他:“屁!”
没想到林听还是个哭包,掉一点眼泪眼睛就又红又肿,在白皙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可怜。
万枕竹看得直心疼心软,这一刻他觉得林听不像狐狸也不像狗狗了,倒像只爱耸鼻子的兔子,这么一想万枕竹忍不住抬手抱住了林听的头,哄他:“哎不是你别又哭了,我开玩笑呢。”
“没哭。”林兔子吸了吸鼻子,闷在万枕竹颈窝里道,“我就是......心疼,我简直不能想象。”
“有什么可想的,那不是你该想的。”万枕竹低头也回蹭着林听发鬓,眉眼称得上柔和,“那些你眼里的困难其实也就那样,它们只会让我更加坚强,都过去了。”
“你居然就这样觉得都过去了......”林听喃喃道。
“那不然呢,每天大喊''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是吗?本来就很累了还要埋怨世界不公,这不纯纯脑子有病么。”到底是年纪小小就在社会摸爬打滚过几年,万枕竹对这已经习惯了的生活看得格外真切。
要说真觉不甘吗?那答案肯定是有的。
然而并没有用,除了惹一身负面情绪没有其他作用了。
“我觉得你说得对。”林听从万枕竹身上起来,眼睛湿润润的像是刚才又哭了一次。
万枕竹:“你能想清楚就行,不用替我担心。”
“所以今晚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林听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又怕过于直白补充道,“我担心今晚可能睡不好觉了。”
“......”什么可怜兔子,依旧是披着狗皮的狡猾狐狸!
结果当然是不可以,万枕竹的回应是睡不着再说,今天哭这么狠很快就能入睡的。
不过在进屋关门之前,万枕竹忽然站定原地,转身面朝人的同时伸出双手捧住了林听的脸,眼睛笑得眯成一条带星光的缝,在林听没反应过来之前,在他的额头处浅浅碰了一下。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又在林听震颤的眼皮上碰了一下,说:“晚安,林听。祝你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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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万枕竹来不及跟林听见面告别就踏上了回学校的路,那束绿粉的花束被他塞在书包里,回程的路上显得整个装备都鼓鼓的。
集训期间学生根据的需求选择住校与否,家离得近的自然就不会选择去挤狭小拥挤的宿舍,不过这样的前提是下训后得有时间有精力走回家。
很多人一开始不想住校,后来画了没几天实在受不了就吵着闹着搬回宿舍,至少在床上可以多睡一会觉。
从腾冲写生回来之后各个转住宿的学生开始搬自己的大小行李,教学楼背后的宿舍楼好不热闹。
而万枕竹住的那间宿舍,却在整理自己的行李,往外搬。
他一开始住的是宿舍四人间,里面只有他和另外一个美术生,这个美术生也是个精神洁癖很严重的人,不喜欢自己在宿舍时里面有自己以外的人。
但偏偏除了上课和通宵画画之外,两人的作息风格没有一个重合的点,就这么勉勉强强凑合住了一段时间。
但是现在宿舍要进来两个学生,平衡的规律被打破,万枕竹和那位一开始的室友很默契地收拾好行李,跟带班老师申请搬出去。
在带班老师的推荐下,万枕竹很快就搬进学校侧门对面的居民楼里,这块地理位置实在很好,马路对面就是学校中段,很好的缩短了上下训的距离以及最需要的时间。
新家被利用空闲时间打扫卫生与物品摆放已经是两个星期以后,这期间林听已经高三开学了,但并不影响他下晚自习后找来十次,不过大部分都独自一人拿着万枕竹给的钥匙当免费劳动力了。
这十次有七次万枕竹都泡在画室里,只能匆匆见一面。
其实这把钥匙给的时间很巧,万枕竹刚搬进来的第一天就把门锁换了,当时还在想什么时候把另一把钥匙拿给林听,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从画室出来发现来了但一个招呼都没打的林听拎着个四寸小蛋糕捧着束花提着相机品牌logo的袋子一个人傻乎乎的在外面等了近两个小时。
林听这才知道万枕竹在外面租房子住了。
那是万枕竹十九年来过的第一个农历生日。
万枕竹的生日在六月的尾巴尖儿,恰逢前半年闰了一个月让林听自认为抓住了契机,逃了最后一节晚自习打车跨区,在农历六月结束五分钟之前把祝福递到万枕竹跟前。
那一天林听没回家,跟同桌串了口供后就心安理得的在万枕竹暂时乱糟糟的住处躺下了。
“要是每天就这样闭眼前睁眼后都能看到你就好了。”林听揽着万枕竹的腰共枕一个枕头,暖烘烘的被窝里传来丝丝香气萦绕鼻息,让人忍不住往彼此更加靠近了些。
万枕竹蜷缩着身体抵着林听的锁骨,伸出一只手指,举在两人头顶上,说话间的热气洒在上面:“你看这是一颗叫''林听''的天马行空,它现在飘啊飘啊,咻。”
万枕竹点住林听的脑袋:“它说什么了?”
“它说这位控制它的人怎么怎么有趣啊。”林听抬手握住万枕竹的手指,笑着跟他一起闹。
万枕竹仰头往林听的眼皮上轻轻轻地碰了一下:“它说''今天好累呀,快快休息吧。''”
两人都笑出了声来,林听下意识把万枕竹搂得更紧一些,甚至能感受到清瘦的骨骼中带有硌手的疼痛。
“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