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清晨。
谢云深尚未起身,便被宫中内侍急促的叩门声惊醒。来的竟是永嘉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手持明黄圣旨,面色肃穆。
"陛下有旨,宣镇国大将军谢云深即刻入宫觐见。"
谢云深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公公稍候,容本将更衣。"
更衣时,他注意到李德全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他案上半启的岁寒香酒坛,心中警铃大作。
养心殿内,永嘉帝今日心情似乎极好,正把玩着一对九龙夜光杯。见谢云深来了,竟亲自起身相迎。
"爱卿来得正好。"永嘉帝执起他的手,语气亲昵得反常,"朕今日得了个有趣的东西,想与爱卿共赏。"
谢云深垂眸:"陛下厚爱,臣惶恐。"
"不必惶恐。"永嘉帝轻笑,指尖在他掌心若有似无地划了一下,"朕记得爱卿常去忘忧阁,可是喜欢那里的岁寒香?"
谢云深背脊微僵:"臣......"
"巧得很。"永嘉帝打断他,眼中闪着诡异的光,"朕今日也请了那位酿酒人入宫。"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朕特意为爱卿准备了一处好位置,让爱卿好好听听......他是如何为朕酿酒的。"
谢云深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两个内侍"请"到屏风后的一处暗阁。这里视野极佳,能将殿内情形尽收眼底,却不易被察觉。
"爱卿就在此稍候。"永嘉帝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带着几分戏谑,"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不过一盏茶功夫,殿外传来通报声:"忘忧阁掌柜沈青崖,奉诏觐见——"
谢云深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沈青崖今日穿着一袭素白长衫,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更衬得肤白如雪。他步履从容地走进殿内,行礼的姿态优雅得不像个普通酿酒人。
"草民沈青崖,叩见陛下。"
永嘉帝并未立刻让他起身,而是慢条理地打量着他:"抬起头来。"
沈青崖依言抬头。日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那点泪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妖异。
"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永嘉帝轻笑,"难怪连谢将军都对你青睐有加。"
屏风后的谢云深指尖微紧。
沈青崖神色不变:"陛下说笑了。草民不过是个酿酒人,承蒙将军不弃,偶尔光顾罢了。"
"偶尔?"永嘉帝把玩着手中的玉杯,"朕怎么听说,谢将军几乎是日日都去呢?"他忽然倾身向前,"告诉朕,你是用什么......特别的方法,留住谢将军的?"
沈青崖唇角微扬,眼波若有似无地扫过屏风方向:"草民不过是以诚待人,以酒会友罢了。只是这酿酒之道,最重火候与时机,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不足......就像对待某些人,需得恰到好处地撩拨,方能得其青睐。"
永嘉帝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说下去。"
"譬如岁寒香,"沈青崖执起酒壶,优雅地斟了一杯,"初品冷冽,需得慢慢温热,方能品出其中暗藏的暖意。"他指尖轻抚杯沿,"就像有些人,表面冷硬,实则内心炽热......需得耐心等待,方能窥见真容。"
屏风后的谢云深只觉得耳根发热,这分明是在说他。
永嘉帝大笑:"好个以酒喻人!那今日,你也与朕''会一会''如何?"他击掌三声,内侍立即抬上一套精致的酿酒器具。
沈青崖从容起身,走到器具前。执壶时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那点火焰胎记若隐若现。
"陛下想品什么酒?"
"就酿......你最拿手的岁寒香。"永嘉帝眯起眼睛,"朕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酒,能让谢将军流连忘返。"
沈青崖开始动作。他酿酒时的姿态极美,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像在舞蹈。特别是那双玉手,执壶斟酒时,指尖微微翘起,说不出的好看。
谢云深在屏风后看得分明——沈青崖今日的动作比平日慢上许多,仿佛刻意在展示每一个细节。特别是当他抬眼时,目光总会若有似无地扫过屏风方向,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撩拨。
酒香渐渐弥漫开来,是岁寒香特有的冷香,却比平日更加浓郁。永嘉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痴迷之色。
"好香......"他喃喃道,"难怪谢将军喜欢。"
沈青崖执起刚酿好的酒,斟了一杯奉上:"陛下请用。"
永嘉帝却不接,反而轻笑:"朕听说......你腕间有一点火焰胎记?"
沈青崖动作微顿:"陛下好眼力。"
"让朕看看。"永嘉帝语气转冷,"还是说......你要抗旨?"
沈青崖沉默片刻,缓缓挽起衣袖。那点火焰胎记在白皙的腕间,宛如雪地里的一滴血。
永嘉帝眼中闪过兴奋的光:"果然......比朕想象的还要美。"他忽然起身,走到沈青崖面前,"朕很好奇......若是酒液在这胎记上流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他执起酒壶,竟真的要将酒倒在沈青崖腕间!
"陛下!"沈青崖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这酒......草民加了特别的药材,怕是会伤了陛下的手。"
永嘉帝动作一顿:"哦?"
"此酒名为岁寒香,实则暗藏暖意。"沈青崖抬眼看向永嘉帝,眼中流光转动,"就像有些人看似冰冷,实则......"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屏风,"......内心炽热,需得细心品味,方能得其真味。"
永嘉帝猛地松开手,酒壶落地,碎裂声在殿内回荡。
"好个伶牙俐齿!"他冷笑,"难怪能把谢将军迷得神魂颠倒。"
沈青崖从容后退一步:"陛下谬赞。草民不过是个酿酒人,只会说实话罢了。"
"实话?"永嘉帝忽然大笑,"那朕问你,若是朕要你入宫专为朕酿酒,你当如何?"
"承蒙陛下厚爱。"沈青崖微微躬身,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但草民野惯了,怕是会辜负陛下的期望。况且......"他眼波流转,再次飘向屏风方向,"草民心中早已有了想为之酿酒的人。"
永嘉帝眼神一厉:"哦?是谁?"
沈青崖但笑不语,指尖却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动作暧昧得令人浮想联翩。
"若朕......非要你留下呢?"永嘉帝语气转冷,"就像留下谢将军一样?"
屏风后的谢云深握紧了拳。
沈青崖却轻笑出声:"陛下说笑了。草民怎配与将军相提并论?"他忽然抬眼,目光直直看向屏风方向,"将军是国之栋梁,而草民......不过是个酿酒人罢了。只是这酿酒之道,最讲究投其所好......"
他忽然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诱惑:"就像有些人,表面冷若冰霜,实则......最是经不起撩拨。只需一杯恰到好处的酒,一个恰到好处的眼神......"
"够了!"永嘉帝猛地打断他,眼中闪过怒意,"你这是在戏弄朕?"
沈青崖从容不迫地行礼:"草民不敢。只是陛下问起如何留住谢将军,草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他抬眼时,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毕竟......投其所好,方得真心,不是吗?"
永嘉帝盯着他看了良久,忽然大笑:"好!很好!"他踱步到沈青崖面前,"朕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忽然伸手,想要触碰沈青崖眼下的泪痣。沈青崖微微侧身避开,动作优雅得仿佛只是巧合。
"陛下,"他轻声提醒,"酒洒了。"
永嘉帝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怒意,随即又化为玩味:"有意思。"他收回手,"你比朕想象的还有趣。"
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永嘉帝盯着沈青崖看了许久,终于挥了挥手:"退下吧。"
沈青崖躬身行礼,从容退出养心殿。直到走出殿门,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微微发颤。
刚走出不远,却在宫道转角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谢云深负手立在红墙下,面色沉静,仿佛已等候多时。
沈青崖脚步微顿,随即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缓步走上前去:"将军这是在......等我?"
谢云深打量着他:"阁下今日太过冒险。"
"冒险?"沈青崖轻笑,忽然凑近谢云深,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他的衣襟,"将军觉得我是在冒险?"他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意味,"可我瞧着,将军方才在屏风后......看得很是专注呢。"
谢云深下意识后退:"阁下误会了。"
"误会?"沈青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指尖轻轻划过谢云深的手背,"那将军为何......特意在此等候?"他的目光落在谢云深微皱的眉间,"可是在担心我?"
谢云深不答,只道:"陛下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沈青崖轻笑,忽然执起谢云深的手,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他掌心。那是一个精致的白玉酒瓶,瓶身雕刻着梅花纹样。"这是特制的岁寒香,加了安神的药材。"
他忽然凑近,在谢云深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就当是......报答将军今日的担心。"
谢云深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沈青崖按住了手腕。
"将军可知,"沈青崖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意味,"你担心的模样......格外让人心动?"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谢云深的手腕,"就像这岁寒香,初品冷冽,回味却暖......让人忍不住想要......细细品味。"
谢云深猛地抽回手,耳根微热:"沈老板请自重。"
沈青崖轻笑出声,退回一步:"沈老板?"他眼中闪过一抹失落,"我还以为经过今日之事,将军至少会唤我一声青崖呢。"
谢云深微微一怔,看着对方眼中那抹恰到好处的受伤神色,竟有些不知所措。
沈青崖趁势上前一步,声音放软:"今日在殿内,我可是冒着风险护着将军呢。"他指尖轻轻扯住谢云深的衣袖,"难道换不来将军一声亲切的称呼?"
谢云深看着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眸,鬼使神差地开口:"青......"
"嗯?"沈青崖眼中立刻泛起笑意,凑得更近,"将军方才想说什么?"
谢云深别开视线,耳根微红:"青崖。"
沈青崖顿时笑靥如花:"这才对嘛。"他忽然执起谢云深的手,"既然将军唤我青崖,那我便再送将军一份礼物。"
他在谢云深掌心轻轻划着什么,指尖温热:"这是我的真名。除了将军,再无人知晓。"
谢云深只觉得掌心发烫,那柔软的触感竟让他心跳加速。
沈青崖退开一步,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现在将军可要对我负责了。若是让陛下知道我的真名......"
"你!"谢云深一时语塞,看着对方得逞的笑容,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沈青崖轻笑出声:"开个玩笑罢了。"他忽然正色道,"不过陛下今日不会善罢甘休,你我都需要早做打算。"
谢云深沉吟片刻,忽然道:"青崖今日不便回忘忧阁了。"
沈青崖眼中闪过惊喜:"将军这是要......收留我?"
"随我来。"谢云深转身走向宫外,"我的府邸,暂时还算安全。"
马车内,两人相对无言。沈青崖支颐看着窗外,唇角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谢云深则闭目养神,却掩不住微微蹙起的眉头。
直到马车驶入将军府,谢云深才睁开眼:"到了。"
沈青崖下车时,轻轻"咦"了一声:"将军府上......也藏着好酒呢。"
谢云深眸光微动:"青崖这都能闻出来?"
"酒香瞒不过酿酒人的鼻子。"沈青崖轻笑,忽然凑近谢云深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特别是......藏了十年的女儿红。就像将军身上的雪松气息,虽然极力收敛,却瞒不过......有心人。"
谢云深脚步一顿:"青崖果然不是普通人。"
"将军过奖了。"沈青崖眼波流转,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谢云深的衣袖,"不过是对在意的事物......特别敏感罢了。"
将沈青崖安置在客房后,谢云深屏退左右,沉声道:"青崖今日在殿内说的那些话,是何用意?"
"哪些话?"沈青崖故作不解,缓步走近,"是说有些人表面冷硬,内心炽热?还是说......"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抬起谢云深的下颌,"有些人最是经不起撩拨?"
谢云深猛地后退,面色微沉:"青崖!"
"开个玩笑罢了。"沈青崖退回原位,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那话自然是说给陛下听的。至于为谁酿酒......"他忽然执起谢云深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了一下,"云深觉得呢?"
谢云深猛地抽回手,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热:"你......"
"我怎么了?"沈青崖轻笑,"既然将军唤我青崖,我自然也该回敬才是。"他忽然正色道,"云深,陛下今日不会善罢甘休。你我都需要早做打算。"
谢云深凝视着他:"青崖究竟是谁?"
"一个能帮云深的人。"沈青崖唇角微扬,眼中流光转动,"也是......需要云深帮助的人。"他忽然凑近,声音压低,"更重要的是......一个对云深别有用心的人。"
窗外,夜色渐深。谢云深望着眼前这个谜一样的酿酒人,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从今日起,一切都不一样了。而这个认知,竟让他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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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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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宫阙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