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笼罩下的河岸一片沉寂。
一人浑身泥污，蓬头垢面，如同无家可归的地痞流氓，走在满是杂草的土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那股水汽与腐草混合的土腥味。
秦千穹愤恨往前走，衣摆上的泥土划过草丛遮掩了原本的青绿，殊色不在，但他可没闲心去留意。
天杀的徐观竟然让人把他扔水里喂鱼？！简直奇耻大辱！
秦千穹心有余悸。
那两个徐家修士看得紧。他运气好，发现河底有一处暗流，心一横，顺着暗流往上飘才保下一条命。
秦千穹想，徐观不过是靠着徐家才为非作歹，要是他也有依仗早九百年就把徐观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了。
【滋滋……滋……】一道说不出的奇怪声音猛地出现。
秦千穹警惕扫视周围。
【发现可寄居宿主，立即进行扫描。】
【正在扫描中……】
【扫描完毕。】
【你好，秦千穹。】
“你是何人？”感受不到对方一丝一毫气息，秦千穹面部紧绷。
【和我签订契约，可以助你成为整个修真界顶尖的存在。】奇怪声音没急着回答，只是如魔鬼般蛊惑秦千穹。
【你可以，称我为“系统”。】
秦千穹满脑子都是“成为修真界顶尖”这几个大字，他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系统道。
【只需要让别人因你发动情绪，就可以兑换积分。而积分，是你成为修真界顶尖的关键。】
“积分能让我扳倒徐家吗？”
【可以。】
“能让我……杀死徐观吗？”
【可以。】
秦千穹双手因为激动而颤抖。
“好，我同意了。”
【契约生效。】
系统播报最终结果。
*
三个月后。
徐观一身红衣，手枕头脚搭膝，咬着草，惬意感受明媚阳光。
他这段日子过得不错，怀恩把他带来天授峰就没怎么管他，虽说一开始他还有点拘谨，但在熟悉这里以后他就彻底“堕落”了。
没听那个姓谢的，好像也不会怎样。至少不会影响他日日晒太阳的心情。
“小师弟！”
徐观缓缓张开眼皮，看见来人后又缓缓闭上。
是那个烦人的二师姐。
老头只收了五个弟子，徐观是最小的那个。
往前算就是大师兄，二师姐莫春儿，三师兄，四师兄。
“小师弟你怎么不理我啊小师弟？”莫春儿抱怨。
徐观翻了个身，当做没听见。
莫春儿微笑:“再不理师姐给你下药哦。”
徐观一个激灵坐起身，莫春儿是罕见的极品木灵根，天生炼丹的料，却总是喜欢练各种奇奇怪怪的丹药。
“师姐，”徐观只想离莫春儿远点，保障自己人身安全，“你前些天给我下药，害我变成咿咿呀呀的奶娃光着屁股蛋到处乱爬，可以让我稍微缓一下吗？”
最主要的是，变成小屁孩就算了，他神志是清醒！
能思考懂廉耻，就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也就是说，他那天看着自己撒娇卖萌丢人现眼！！！
莫春儿有些心虚:“这不是怕师弟你……以后出门历练嗯……容易遭人骗嘛……”
完全不会。
徐观无力吐槽。
莫春儿坐到徐观旁边:“整座天授峰就只有师弟你和我两个活人，太无趣了，所以总要找点乐子嘛。”
怀恩留下一张纸，去别的地方找老朋友了。大师兄在拜师礼那天来过一次，后来就不知所踪。三师兄爱上了凡间一位公主，一时半会回不来。至于四师兄……修炼狂魔，闭死关了。
徐观抬起头，深呼口气，“那劳烦师姐下次把你的药也喂给自己。”体会当众社死的尴尬。
哪知莫春儿眼睛一亮，满口答应:“好啊好啊，我上次怎么没想到，还得是师弟你聪明。不如我现在就再练一炉‘还童丹’？”
“把我们两个都变小，想想就好玩。”
——再练一炉。
——把我们两个都变小。
恐怖如斯。
徐观吓到了。
徐观斩钉截铁:“不要。”
莫春儿“啊”了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徐观应付道:“留给几位师兄，更好玩。”
莫春儿想了想，“噗嗤”笑出声，师尊太会收师弟了，自己这位师弟太有才了，师尊他老人家简直是按她的品味挑师弟。
莫春儿说:“好，那就留给他们几个。”
徐观:“……”不管了，别牵扯到他就好。
莫春儿转身离开。临走前从储物戒指拿出一个小瓷瓶，甩给徐观:“这个于你修行有益，收着。”
徐观接下，手中顿感冰凉柔滑，他笑了笑道:“多谢师姐！”
……
风过树梢，阳光明亮刺眼，外露的肌肤被晒得发烫。
眯了眯眼，徐观想起身，身旁却传来一阵清风，像是读懂他心思一般，吹散了身上的热意。
犹豫几秒，徐观再次躺了下去。
即使到了修真界，不睡觉也不会觉得困，徐观也没改过之前的习惯。
笑话，有觉不睡王八蛋。
寂静的天地，疲惫的人。徐观呼吸逐渐轻缓，恍惚记起曾经好像也有过这么安静的一段时间。
……
“徐观？徐观？”女人温柔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徐观用右手揉了揉眼睛，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左手手背冰冰凉凉正打着吊瓶，嘴里发不出声，迷茫看着对他说话的女人。
临近落日，夕阳洒在病床的被单上。
“姑……姑姑……”徐观强撑力气，沙哑喊人。
女人泪水瞬间落了下来，她慌忙用手随意擦了两下，不想让孩子看到。她调节好情绪，一双纤细的手紧紧包裹住小侄子的右手:“我们的小男子汉别怕，姑姑在这，姑姑保护你。”
然而，小孩并没有因为她的安抚放松。
“姑姑，我……我妈妈……去哪里了？”七岁的小孩不久前才经历父亲离世，安全感极度匮乏，更需要母亲时刻关心。
窗外闪烁余辉，光辉似溅。
徐观内心空落落，耳边不断划过吊瓶落水的“滴答”巨响。
“滴答——”
“滴答——”
“滴答——”
徐观安静了许久，他想起妈妈开车带他散心，一辆巨大货车直直向他们驶来鸣笛声好似要将耳膜刺穿。
徐观心脏一抽一抽地痛。
……妈妈……最后解开安全带抱住了我……
姑姑整个身子都倚靠在病床上，无尽悲痛袭来，排山倒海，浩浩荡荡。
“观观你妈妈她……”
你妈妈她……
什么。
姑姑，你说什么？
声音越来越小，散在风中，徐观听不清楚。
他想问。
问妈妈怎么了。
问妈妈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抱住自己……
可他却像是被人扼住喉咙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直到……姑姑离他越来越远。
徐观惊醒。
恍若隔世。
“醒了？睡得舒服吗？”
徐观面色发白，还沉浸在刚刚未做完的梦里，耳边传来清冽的、淡淡的，熟悉又陌生的话音。
徐观闭着眼睛回答:“还行，就是没有枕头硌的脖子痛。”
徐观说完一愣。
谁在和他说话？
这语调……真耳熟。
像是几个月前才听过……
徐观脖颈僵直，脖子也不痛了，转头望向说话的人。
“谢……谢知……谢师兄？！”
谢知衡神情冷淡如霜，点了点头。他不记得自己待了多久。
红衣燎原如野火，袍角随风滚滚飞。
谢知衡望着已经清醒的红衣少年，问:“为什么自作主张？”
徐观彻底僵住，该来的总归要来，他装傻:“啊？”
谢知衡意味不明笑了一下道:“也是。要你乖乖听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要你乖乖听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乖乖听话？
形容他？
徐观:“？”
徐观:“……”
我和你很熟吗？
谢知衡脑子有毛病？
“大师兄，”徐观说，“我以前和你是旧识？”
原书寥寥几笔就是原主“徐观”的一生，没有过多笔触去写配角的人物关系，以至于他到这个世界后，书外未曾注意的事都成了一个谜。
除了“旧识”，徐观想不通谢知衡为何自徐家起一直缠着他。
还用如此熟稔的语气同他讲话。
原书是这样吗？
原书的谢知衡来找过徐观吗？
谢知衡低头闷笑。
徐观疑惑:“你笑什么？”
谢知衡:“你觉得，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们从前认识？”
“难道不是吗？”徐观道。
谢知衡盯着徐观看了许久。
“是。”他说。
徐观舒了口气，一切都能解释通了，亏他这几个月苦思冥想，还以为是什么小说经典桥段。
——垫脚石配角知道自己身处一本小说中，然后对自己既定的命运不甘又仇恨，提起剑找到本书所有讨厌主角的配角，联合众人将主角弄死，最后报仇雪恨的爽文故事。
徐观别的不行，蹬鼻子上脸倒是第一名。
知道有这么一层关系后，他说:“那便好。”
不由发自内心感谢原主，又是剑宗的母亲，又是首席的旧识，想到玄禛大小姐都对谢知衡崇拜成那样，其他剑宗弟子得成什么样。
徐观不禁一笑。
简直可以让他活的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谢知衡微微一愣，道:“好什么？”
徐观脸皮抽搐，心想:谢知衡也太自恋了吧，好不就是好，还要好什么。难不成要他说，好再让他可以在剑宗继续当他的少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