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宴会后,沈怡然在典籍房的处境颇为微妙,典籍房的宫人对她的态度或谨慎或忌惮或善待…
沈怡然心知这种变化无非是源于笼罩于她身上那层“此女可能得了陛下青眼”的些许模糊猜测,可见宫中人情冷暖大多绕不开权力二字。
只是不知皇上是否知晓传言…沈怡然想到这不禁觉得自己好笑。后宫美人如云,那风流皇帝哪里还会在意这点小事,更不会记得一个卑微宫女。
沈怡然继续手头整理书册的活计。如今她乐得自在,长此以往,想查找一些重要文书到时候也方便了许多……想着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说不定为沈家翻案也不是毫无胜算,反正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不想放弃。
沈怡然父亲沈文渊一向清廉正直,家中也从不铺张浪费。据她所知,科考舞弊案受牵连的官员大多和张丞相不在同一阵营,其中半数都是帝党官员。
皇帝萧寒墨十七岁登基,三年多来皇权未稳,并非萧寒墨是个庸主,可以说如今大局面的平衡已经是这位年少君主利用各方势力利益制衡,纳贤任良,徐徐图之才维持住的均势。萧寒墨若能完整收回权柄,张相一党是何下场可想而知。而张相日渐察觉这位皇帝不好掌控,急于削弱帝党……
沈怡然理清了其中利害关系,内心也不禁生出一丝苦涩的寒意,事关背后如此复杂深重的权力斗争,她一个弱小女子,如何才能蚍蜉撼树?
她不是没考虑过求助谢启。阿启哥哥毫无保留的爱护,曾是沈怡然年少时最放不下的依赖,可如今,却成了她不敢轻易触碰的奢望。
是的,不能找他。
派系之间明争暗斗,局势不明,谢启虽在边关立下战功,在军中风头正劲,但在朝堂根基尚浅。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尤其是丞相一党,正盯着这颗骤然升起的将星,等着他行差踏错,好将他拉下马来。
此时如果谢启为了一个“罪臣”强出头,无异于授人以柄。那些老谋深算之人会将谢启也拖入泥潭,甚至可能牵连整个谢家。
而且,她太了解他了,谢启是天生的将才,在战场上或许运筹帷幄,无人能及。他那么赤诚又热烈,可也正因如此,对于朝堂之上这种不见刀光剑影,却更阴险诡谲的争斗,他并不擅长。他喜欢用实力说话,厌恶那些曲意逢迎、绵里藏针的伎俩。让他去分析科考案背后错综复杂的党争脉络,去进行那些需要极大耐心的政治交易,实在是强人所难。
再者,沈怡然确实不愿将他牵扯进来,阿启哥哥应该是她记忆里最飞扬明亮的少年,而不应该被这污浊的朝堂争斗所沾染。他应该在广阔的天地间纵马驰骋,建功立业,而不是被困在京城这无形的罗网中,为一个“罪臣”之女蹉跎折翼。
这些现实如一盆凉水,冰冷地熄灭了沈怡然心底因谢启而跳动的那一丝微弱的火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暂且按下沈怡然这边的思虑万千不说,且说思政殿内正在批阅奏折的萧寒墨,今日也是神色凝重。
思政殿内烛火通明。。萧寒墨放下手中朱笔,眉峰微蹙着,烛光映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英俊侧颜上,照亮了那线条流畅的下颌,却驱不散眉宇间那层冷沉孤绝的阴影。森冷的目光定在摊开于案上的奏折。
他昨日刚刚罢免了一个在水患治理工程中贪墨的官员,今日张相便郑重其事地举荐了两位“能臣”。这老贼先是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对萧寒墨英明决断的称颂,然后话锋一转,站在替君分忧的角度推荐了两位人才,奏折上的词藻之华丽,将那两人夸得天花乱坠,仿佛此二人是不可多得的贤才,立刻提拔乃是顺应天意民心。
什么“贤才”,分明是两条更狡猾、更凶狠的恶犬!张老贼此举,不仅是要立刻借机安插更核心的亲信,从而进一步把控都水司和漕运,更是带着几分被触怒后的示威——看看,你罢免我一个人,我便要再塞回去两个,而且冠冕堂皇,名正言顺。
“呵……”
萧寒墨终于发出一声很轻的冷笑,周身气压极低,他就像一头被困在这九重宫阙中的恶龙,羽翼未丰,爪牙已初显,只待冲出牢笼撕开敌人的咽喉。
心腹太监徐安瞄了眼,见陛下这番气场,还见陛下重新提笔,徐安忙躬身上前磨墨,他猜陛下定是已有了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