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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女王陛下今天不想听见世界

作者:死亡骑士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报童的吆喝声穿透晨雾,号外!


    女王关闭所有声学咨询会议——尾音被河风卷散,康罗伊的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清脆的响。


    他攥着报纸的手青筋凸起,指节泛白,怀里的卷轴随着急促的心跳一下下撞着肋骨,像块烧红的炭。


    康罗伊先生!詹尼的声音从街角传来,她提着裙摆小跑过来,晨露打湿了缎面鞋尖。


    这个总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秘书此刻发梢翘起几缕,手里捏着卷了边的电报:内线刚传的消息,宫里拆了所有留言接收端。她的指尖在发抖,将电报塞进他掌心时,指甲盖蹭过他手背的薄茧。


    康罗伊展开电报,油墨未干的字迹洇着潮气:宫务大臣呈报,陛下连续三日夜不能寐,常于窗前以绒布擦拭助听器,反复念叨太吵了他的喉结滚动两下,想起昨夜维多利亚递雪利酒时,那双手背的血管因用力而凸起——原来不是因为紧张,是听觉过载的刺痛在啃噬神经。


    还有这个。詹尼又摸出张折成方块的纸,是医院信笺,三位神经科专家的诊断书,都盖着圣乔治医院的钢印。她压低声音,您知道的,那家医院的董事会......


    圣殿骑士团的产业。康罗伊替她说完,目光扫过诊断书上听觉过载综合征建议永久禁声治疗的字样,突然笑了,那笑像碎冰划过玻璃杯:禁声?


    他们不是治病,是封喉。他把诊断书揉成一团,指腹重重碾过两个字,女王若不能发声,内阁会议上的技术提案谁来背书?


    印度铁路的批文谁来签?


    詹尼的睫毛颤了颤,伸手按住他攥紧的拳头:您该去看看她。她的掌心温软,带着玫瑰水的淡香,我今早见宫门口的守卫换了波茨坦军团——骑士团的人。


    话音未落,街角传来马蹄声。


    穿褐色制服的信差翻身下马,捧着个檀木小盒:伯克郡来的,罗莎琳德夫人托人捎的。


    康罗伊接过盒子,盒盖刚掀开条缝,沉水香混着松针的气息便涌了出来。


    内衬的丝绒上躺着张信笺,母亲的字迹清瘦如竹:当世界喧嚣至极,唯一解药是听见自己的呼吸。他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带他去庄园后的橡树林,教他闭眼数心跳——那时他总被同龄孩子的嘲笑吵得头疼,母亲说:不是他们的声音太响,是你没学会屏蔽杂音。


    檀木香在鼻端萦绕,康罗伊的指节慢慢松开。


    他望着詹尼发梢的晨露,突然明白母亲不是在教他逃避,而是在说:当所有声音都变成凶器,守住自己的心跳,才能听见真相的声音。


    詹尼。他将熏香盒收进内袋,帮我查圣乔治医院那三位专家的行程——尤其是他们和斯塔瑞克的会面记录。他的声音沉下来,像浸了夜色的青铜,另外,准备温莎城堡的地形图。


    詹尼的瞳孔微微放大,却没多问。


    她从手袋里摸出个银哨,轻轻吹了声——街角的马车立刻掉转车头。


    康罗伊扶她上车时,瞥见她耳后新添的胭脂印,是方才跑太急蹭上的,突然想起昨夜她替他熨潜水服时说的话:要是你掉河里,我就跳下去捞。


    马车碾过碎石路的声响里,康罗伊摸了摸胸口的卷轴。


    星图上的雪峰在体温下渐渐干燥,父亲的遗言却愈发清晰:钥匙在山巅,在风停之处。而此刻,另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响起——维多利亚昨夜卸去王冠时,眼尾的泪痣在水晶灯下忽明忽暗:乔治,你说这顶王冠,是不是把我的耳朵也压坏了?


    温莎城堡的尖顶已经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康罗伊解开袖口的珍珠纽扣,露出腕间父亲留下的银表——指针指向九点,正是女王每日用早茶的时间。


    他摸了摸内袋的熏香盒,又碰了碰藏在靴筒里的开锁工具。


    当马车转过最后一个弯道,他看见城堡东门的守卫换了黑银相间的制服——是骑士团的标志。


    停车。他推开车门,晨风吹起大衣下摆,你先回办公室,把最近三个月的《泰晤士报》社论整理出来。


    詹尼攥着车门的手紧了紧:您要......


    去给女王送盒熏香。康罗伊扯了扯领结,露出惯常的温和笑意,毕竟,她最近总说太吵了。


    他转身走向城堡,皮靴踩过露水浸润的草地,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重。


    晨雾里,他看见钟楼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只巨手按在城墙上——而在那影子的最深处,有扇半开的侧门,门缝里漏出的光,恰好能容一个人侧身穿过。


    康罗伊的靴跟碾过侧门的铜制门闩时,发出细不可闻的刮擦声。


    他贴着墙根移动,阴影在绣着鸢尾花的墙纸上拉出瘦长的剪影——温莎城堡的守卫换防规律他早已烂熟于心,此刻每一步都精准踩在两个巡逻兵脚步声的间隙里。


    寝宫雕花木门虚掩着,门缝渗出的烛光里浮动着尘埃。


    他推开门的瞬间,呼吸险些凝住——维多利亚蜷在四柱床的锦被中,长发披散如未梳理的金线,指尖攥着团皱巴巴的蕾丝手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床头的烛台歪向一侧,蜡油在胡桃木床头柜上堆成琥珀色的山。


    最触目惊心的是悬在帷帐间的十几台留声机。


    铜制喇叭像黑色的蛇信子垂着,每台机器的黄铜外壳上都贴着褪色的标签,墨迹被泪水晕开:孟加拉饥民第37次请愿科克郡孤儿的圣诞颂歌纽卡斯尔煤矿第14号井的喘息。


    其中一台还在缓慢转动,齿轮摩擦声里混着幼童断续的咳嗽,像块生锈的刀片在割他的耳膜。


    维多利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没有转头,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是帕尔默斯顿又来催印度铁路批文?


    还是罗素勋爵要我签署《谷物法》修正案?


    康罗伊反手扣上门闩,金属碰撞声惊得她猛地抬头。


    他看见她眼下的青黑像被墨汁浸过的丝绒,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滴。是我。他放轻脚步走近,靴底避开地板第三块松木板——那是三年前他陪她检查城堡结构时发现的吱呀点。


    乔治?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像只受了惊的猫,你不该来。


    骑士团的人在楼下......话音未落,最近的留声机突然发出尖啸,是个女人的哭嚎:女王陛下,我儿子的尸首还卡在矿道里!


    维多利亚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双手捂住耳朵却挡不住声音,指节压得泛白。他们说倾听是君主的责任。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抽噎,你教我用差分机收集民生,我听了孟加拉的饥荒,听了爱尔兰的瘟疫,听了煤矿里的呻吟......可我听了之后呢?她抓起枕边的银质相框砸向留声机,玻璃碎裂声混着哭嚎戛然而止,我能救几个?


    我又该杀几个?


    杀那些克扣赈灾粮的官员?


    杀那些不肯降关税的贵族?


    可杀了他们,下一批人就会变好吗?


    康罗伊弯腰拾起地上的相框。


    玻璃碎片中,照片里的维多利亚穿着白纱裙站在肯辛顿宫的玫瑰丛中,嘴角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那是她登基前最后一张未戴王冠的肖像。


    他伸手关掉所有留声机的发条,金属齿轮的嗡鸣渐次平息,寝宫突然陷入令人心悸的寂静。


    我带了鼠尾草。他从内袋取出雕花木盒,取出一束干枯的草叶,在烛火上引燃。


    青烟腾起时,松针混着药草的苦香漫开,母亲说这能净化空间。他蹲在床边,火光照亮她颤抖的下巴,你听太多不属于你的声音了。


    那属于我的声音该是什么?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是议会的争吵?


    是贵族的奉承?


    还是......她的声音低下去,还是你说的时代的齿轮


    康罗伊没有抽手,任她攥着。


    他想起昨夜在书房,她捧着他设计的差分机蓝图,金漆王冠搁在蓝图上,投下小小的阴影。你听见的,应该是你能回应的。他轻声说,手指抚过她发间的珍珠发簪——那是他二十岁生日送她的礼物,就像小时候你说想听夜莺唱歌,我就把庄园的橡树林围起来;你说想听管风琴,我就把老教堂的琴箱修好。


    他哼起那首管风琴自鸣曲的旋律,低沉的调子像掠过湖面的风。


    维多利亚的手指慢慢松开,呼吸逐渐平稳。


    他替她掖好被角时,发现她攥着的蕾丝手帕上绣着小小的字——那是他十六岁时在女红课上笨手笨脚绣的,当时她笑他针脚像蚯蚓,如今却被她贴身收着。


    晨光爬上窗棂时,维多利亚已经睡熟。


    康罗伊在床头柜留下字条,墨迹未干:倾听不是义务,是权利。


    您不必听所有声音,只需听您愿意为之负责的那一个。他转身要走,却被她突然抓住袖口。


    别走。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再陪我坐会儿。


    康罗伊在床沿坐下。


    她将脸埋在他肩窝,发顶的香气混着鼠尾草的苦,像极了肯辛顿宫那间小客厅的味道——那时他们总在那里躲避公爵夫人的监视,分食詹尼烤的姜饼。


    乔治。她的声音闷在他衬衫里,我要成立一个委员会,只接收真正重要的民生诉求。她仰起头,眼里的雾气已经消散,只剩清明的光,你说过,差分机的价值在于筛选信息。


    现在轮到机器替我听那些吵嚷,我只听结果。


    康罗伊取出怀表,指针指向五点三刻。需要我起草章程吗?


    她从枕头下摸出鹅毛笔和羊皮纸,蘸了蘸朱砂墨,我自己写。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有限倾听委员会,由你任首席顾问。她停笔,抬头看他,还有......她的耳尖泛起薄红,真正的仁慈,有时是不让对方听见回音。


    比如那些在矿难中失去儿子的母亲,她们需要的不是我的眼泪,是煤矿的安全法案。


    晨光漫过塔尖时,康罗伊退到寝宫门外。


    埃默里正抱着一摞文件来回踱步,金线刺绣的马甲被他搓出褶皱。她怎么样?他看见康罗伊,立刻扑过来,我在走廊守了半宿,骑士团的人问了我三次身份!


    康罗伊将字条递给他。


    埃默里扫了眼内容,突然笑出声:有限倾听,这招既堵了圣殿骑士团的嘴,又没让民众寒心。他凑近康罗伊,压低声音,詹尼刚送来消息,圣乔治医院那三个专家昨晚在白教堂区的酒馆聚会,和斯塔瑞克的手下碰了头——


    先办女王的命令。康罗伊打断他,目光投向东方。


    朝霞漫过温莎城堡的尖顶,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雪夜,他在伯克郡的橡树林里埋下的红围巾。


    那时维多利亚哭着说:等我们长大了,要让所有人都听见自己的声音。而此刻,那抹红终于燃成了火炬,照亮的不只是女王的寝宫,还有整个时代的齿轮。


    走吧。他拍了拍埃默里的肩,现在轮到我们替她去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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