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惊龙哑然:“额,啊,这。”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们了,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你一脸看起来欠揍的样子,我忍得很辛苦。”
从未有女子对风惊龙说出这样的话,他自认为见明芙的三面都彬彬有礼,可明芙第一面见他要坑他钱,第二面见他给了他一拳,第三面见他直接下了逐客令并表示很想揍他。
风惊龙生平头一遭对自己的容貌没了自信,不由自主地抬手轻抚面庞,心底深处,因担忧完不成任务而涌起一阵惶恐不安。
郑一鸣从背后抽出刀,用冰冷的刀背抵住风惊龙的脖颈,警告道:“别再跟着我们。”
风惊龙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原地望着明芙三人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巷口有几个乞丐,捧着自己的缺角破碗乞讨。明芙扔了几个铜板进自己顺眼的小乞丐碗里,小乞丐模样十三四岁,见铜板掉在自己的碗里,立马堆满了笑,拱手谢明芙的大恩大德。
温无奚蹲下身问道:“嘿,小兄弟,跟你打听个事。”
小乞丐眼睛一亮,捉摸着回答的好能再得几个铜板,欢喜着道:“您问。”
“我且问你,郁家的事你可知道?”
小乞丐脑筋转得飞快,街头巷尾听来的闲言碎语瞬间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开口道:“晓得嘞!就为这花神帖的事儿,如今青州的未婚女子都吓得没剩几个咯。那郁家大小姐在离开青州的前一晚,她那未婚夫就莫名横死。才过两天,又收到了花神帖,结果大小姐就在家里平白无故地失踪啦。”
这小乞丐说的郁如霜所言别无二致。温无奚与明芙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温无奚接着问道:“听闻前几年花神庙选出的花姑,期满还能回家,如今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小乞丐眼睛滴溜溜一转,神情神秘兮兮,凑到温无奚和明芙跟前,低声道:“这事儿啊,透着古怪。前两年,花神庙的观主不知怎的忽然换了人。打从这新观主来了,就改了花神庙选花姑的规矩。怪就怪在,一旦哪家姑娘被选中成了花姑,准会在家离奇失踪,任凭怎么躲都没用。有人说呀,这花神庙是借着选花姑的幌子,暗地里给什么邪祟献祭呢;还有人讲,是花神娘娘动了怒,觉着以前侍奉的花姑不够诚心,所以才把这些选中的姑娘都给留下了。”
温无奚从腰间取出一两银子递给小乞丐:“劳烦你帮我们打听一下以前归家的花姑在何处,如果有消息,明日就在这个时辰,你来东街的客栈找我们。”
虽然小乞丐满眼都是对银子的渴望,咽了咽口水,并未伸手去接,先是手在全是破洞的麻布衣服.上擦了擦,才双手接过。
郑一鸣见他手上无茧,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布料却不是很差,问道:“你流浪多久?”
小乞丐愣了一会,答道:“数月有余。”
“因何流浪?”
小乞丐惨笑道:“爹娘死了,家里的田都被族里亲戚占了,没得办法,出来找个活路。”
郑一鸣心有不忍,蹲下身给了一袋碎银,然后想了想又收回来:“原想给你银子,但你岁数小,身又这般瘦弱,担心你守不住这点钱财。巷口那家馄饨味道不错,我会帮你把钱付了,你可以吃到来年开春,身子骨养壮实点就去找点跑腿的活计干干。”
小乞丐怎么都没想到面前这个一身红衣劲装,背上有一把骇人的大刀的男人能考虑到这么多,极为感动。自从他做了乞丐,每日不是挨饿受冻就是被人嫌弃,不被打骂都是好事。他扑通跪下,朝郑一鸣鸣连连磕头,郑一鸣赶紧扶他起来。
看着郑一鸣依约为小乞丐结清了半年的馄饨钱,明芙转头问温无奚:“奇怪,他为什么非要给小乞丐付馄饨钱,直接给银子不也一样吗?”
温无奚道:“这小乞儿做了这么久乞丐,仍懂礼数,说明品性不差。沦落成乞丐无非有两种情况,一是好吃懒做,不愿意吃苦做工,二是年纪小身子骨若,没法找到活计。这小乞丐就属于第二种,倘若能找到一些养活自己的活计,他断然不会做乞丐的。”
温无奚顿了一下,含笑注视着明芙:“再者,你以为郑一鸣的浪子刀从何而来,就是因为他对每个姑娘都如此贴心周到。”
明芙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她的注意力早已被街上小贩的吆喝声吸引,排进卖锅贴的队伍中。
温无奚和郑一鸣二人在队伍外等,郑一鸣视线定格在队伍里踮着脚看前面还有几个人的明芙,沉声道:“明芙的心识不全是不是?”
温无奚并不看他,幽幽道:“她五感六识皆缺其一。她感受不到疼痛,又因无心识所以无心。”
郑一鸣道:“这心识不全怎会生出灵脉?”
温无奚道:“我不知是何缘故,我只知道她一出生便是如此。”
“你当真偶然遇见明芙?”
明芙手抓着三个油纸包着的锅贴靠近他们,温无奚遂转移话题:“我们现在是朋友就已足够。
明芙捧着与脸相差无几的锅贴咬了几口,郑一鸣不再多问,接过锅贴咬了一口结果被烫得龇牙咧嘴,明芙捧腹大笑,温无奚掰下一块锅贴塞进嘴里,嘴边勾着清浅的笑。
郑一鸣等锅贴凉透,猛咬下一大口,嘟囔着:“其实也挺好。”
明芙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温无奚听懂了,他脸上仍然挂着那副笑脸。
入夜,三人皆无睡意,聚在明芙的房间里讨论这件事。
温无奚道:“郁家这两姐妹确实奇怪。姐姐一心求死,却用秋海棠当毒药准备毒死自己,一个人真心想死的话,方法千千万万,为什么会用这种不容易死的方法求死。倒像是故意做给你们二人看的,这妹妹嘴上说担心姐姐,可依旧有心思打扮,簪子插了满头,不知道她的担心姐姐占了几分真心。还有这疯疯癫癫的风惊龙,毫无预兆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一路跟着我们,总感觉他对我们三人别有目的。”
明芙撇了撇嘴,不屑道:“那他可真是够蠢的,这般意图明显,一眼就能瞧出来。”
郑一鸣想到之前温无奚说的一段话,问道:“下午说从明芙买了血菊开始,我们就是局中人是什么意思?”
温无奚缓缓道:“明芙买血菊不是一个意外,她买的哪盆菊花,都会是血菊。重要的不是血菊的血,是血菊洗净后的异香。露水集上的香料小贩说这异香是绝尘香中多了一味,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直到我和风惊龙关在了一起,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模一样的香味。我那时问他,这香味是什么,他跟我说跟我说是琼娘马车上的香料熏的。加上风惊龙傍晚时怪异行为,我确定了是肉豆蔻。肉豆蔻不经炮制就会使人眩晕,昏睡,加入熏香中点燃,毒性发作更快更猛。”
郑一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明芙倏然道:“你们可记得我在地牢打了他一拳?”
“记得。” 温无奚应道。
明芙微眯着眼:“我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他的灵力,发现他修为着实不浅。照理来说,以他的修为,不应该这么轻易就被肉豆蔻迷晕。”
郑一鸣闻言,摩挲着下巴:“可惜他一直没出过招,到现在都不清楚他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
明芙眼睛一转,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意:“这有什么难的,想法子逼他出招便是。”
温无奚想而再想,陷入沉思。他欲给自己倒一杯茶,忽然袖子里的香囊咯了他一下,一个猜测在他脑海中出现。
他抬起头,目光闪烁,低声对身旁的两人说道:“明日,我们就这样……”
夜很快白,明日如期而到。三人用过午食,坐在大堂等着小乞丐的消息。
明芙问:“小乞丐不会拿了银钱没打听出来什么事,害怕我们问责他就跑了吧?”
郑一鸣笃定道:“他并非这样的人。”
午后,疾风骤雨。
雨被狂风吹进客栈大堂,店小二急急忙忙合上客栈大门,雨越下越大,天色阴沉,路上行人都因这场雨到处找寻避雨的地方。路上几乎没有人了,郑一鸣终是坐不住,他要冒雨出门找昨天的那个小乞丐。
明芙骂他傻子,然而仍跟店小二要了蓑衣,说要陪着郑一鸣一起去。
温无奚没有灵力,无法抵御这秋雨的寒冷,他回了房间等明芙和郑一鸣。
明芙和郑一鸣披上蓑衣,戴好斗笠,迎着暴雨出了客栈。
二人不知道这小乞丐名唤什么,只好先去昨天遇见小乞丐的巷子口,不出所料,巷子口的几个乞丐因为下雨都不在原地。
郑一鸣道:“昨天说过给小乞丐付了馄饨钱,我们走后,他一定会去吃馄饨,我们去问问馄饨摊老板。”
明芙没有异议,两个人走到馄饨摊处,馄饨摊里有一桌客人,是个女人。
女人背对着他们坐在那里,在听到郑一鸣问了馄饨摊老板小乞丐的去向时,她开口道:“从这边巷子拐进去,再往左走,地上倒着一个小乞丐。不知道是不是公子要找的人。”
郑一鸣道了句多谢,即刻施展法术,朝着女子口中所说的地方疾驰而去。明芙见那女子的背影有些眼熟,便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紧接着也施展出法术追向郑一鸣。
当明芙赶到郑一鸣身旁的时候,郑一鸣扶着小乞丐的头在自己的怀里,他垂着头,身上的蓑衣脱下盖在了小乞丐的身上,他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郑一鸣颤抖着声音道:“明芙,救救他。
明芙伸出手指探探小乞丐的气息,脉息微弱,不情不愿稳住;小乞丐的最后一丝心脉,心说这小乞丐活不了多久了,护住他最后一丝心脉又能怎样。
但她仍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