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处于近黄昏,天色阴暝,似要下淅沥小雨。
与明芙有一面之缘的蓝衫公子闷头赶路,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袭来,蓝衫公子望去香味的主人,三十出头的女人嫣然一笑,脸上略施脂粉就美若桃李,不敢想象这女人盛装打扮起来是何等艳丽迷人。
“这位……”蓝衫公子很是苦恼该如何称呼这位女子,“姑娘”年岁太小,“夫人”太过冒昧。
女人猜中蓝衫公子的心思,递给蓝衫公子一块淡红丝巾,“奴家琼娘。”
“我姓风,风惊龙。”风惊龙接过丝巾擦拭去脸上的汗珠并自报家门。
“风公子,看这天要下雨了,奴家的别院就在这附近,不如去奴家那避避雨?”
风惊龙没有拒绝,可以说没有男人可以拒绝琼娘的提议,美人如蛇蝎,可偏有男人爱喝那蛇胆泡的酒。风惊龙施施然坐上琼娘的马车,渐渐消失在雨雾中。
客栈里郑一鸣在拦着气势汹汹要找卖花人算账的明芙,她气的大叫:“骗了我十两银子!还没有人能从我这骗走十两!我要杀了他!”
郑一鸣拦腰抱住明芙:“冷静点,冷静点,勿以恶小而为之!”
明芙梳着的头发经过这么一闹散开,几缕头发乱在脸颊上,哭天喊地道:“十两银子,十两银子……”
温无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研究这盆菊花,他用水冲洗干净后发现这就是盆极其普通的白菊,他叫来小二问道:“这普通的白菊价值几何?”
小二明眼人一看说道:“这盆花加上花盆顶天就值八十文,公子,这买花如同赌石,好坏品种都得自己长了眼,这事儿千万别往心里去。”
明芙两眼一抹黑,趴倒在八仙桌上。
温无奚目光从明芙身上移回菊花上,他虚心问道:“这菊花为何有一股浓郁的香气,不苦却甜,莫不是青州特有的?”
小二闻言动动鼻子,蓦地停顿住:“这花……香气奇怪的很,公子,小的实在没有见识,这没法回答您的问题。”
“行,多谢。”
“公子客气了。”
拿了赏的小二欢天喜地退下了,明芙听着也觉得这花香气不对,凑到菊花旁边闻,冲洗干净后的菊花原本的清淡香气荡然无存,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脂粉香,甜腻到让明芙的鼻子发痒,她忍不住连打好几个喷嚏。
明芙推开菊花,不停搓着鼻子,鼻头微微发红,配上一双杏眼,宛若温无奚小时候养的兔子。
郑一鸣注视着小二离去的背影道:“小二在说谎。”
“为什么?”
“直觉。”
“什么狗屁直觉,把他抓过来问一遍不就成了。我这十两不能白被人骗。”明芙气势汹汹起身,温无奚用折扇摁住明芙的肩,让她乖乖坐下。
温无奚道:“就这么问是问不出来的。”
明芙嘟嘴:“那怎么办?”
郑一鸣噗嗤一笑,没想到明芙平时机灵劲,被骗了银子开始犯傻:“问不到他,问别人呗。”
“一滴未稀释的麝香可以在手帕上留下数十年之久的香味,这花为墨菊时只有菊花自有的清雅苦香,而用水冲洗干净过后却有了馥郁的麝香香味。麝香名贵,青州贫苦之地可以用麝香的人极少,加上这香味中含有其他的一些香,可以去找香铺问上一问。”
明芙惊讶道:“没想到小九九你对香料上的事都了如指掌,谈起这种话题也得心应手。”
因为谈到了香味,她紧接着凑到温无奚旁边闻了几下:“你怎么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我身上可是挂着涂荧师姐专门给我调的香囊。”
两个人距离靠的略近,轻微的草药熏香萦绕在温无奚鼻尖,温无奚眼神微挑,竟然笑了一声。
他慢慢站起来,一手捻下一瓣菊花的花瓣包在手帕里:“趁还未宵禁,先去问问。”
三人出了客栈,皓月繁星,已近宵禁,温无奚问都不问,直接领着二人走向城墙根。
明芙道:“这是去哪?香铺不是就在客栈那条街上吗?”
郑一鸣张望了一下方向:“温九这是带你赶集。”
“赶集?赶集不都是白日吗?”明芙的眼神里皆是迷惑。
温无奚解释道:“有些地方不亮成市,天明不久即散集,这就是露水集。”
到了城墙根背暗处已经是宵禁的时辰,宵禁即是露水集开摊的时辰,这会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小贩,小贩面前摊着一大块布,卖的东西就摆在上面,这样就算官府来查,也能第一时间包好东西逃走。
明芙第一次知道露水集的存在,在各种摊子前看花了眼,温无奚让郑一鸣陪着她,独自寻找卖香料的小贩。
今天运气不错,果真让温无奚找到了卖香料的小贩,他蹲下身挑选香囊,一个绣着对蝉的香囊引起了他的注意。
“无力妍妆倚绣栊,暗题蝉锦思难穷,近来赢得伤春病,柳弱花欹怯晓风。”
温无奚低声吟完这首诗,明芙从身后冒出来打了他的后背:“你怎么也开始吟诗?”
温无奚拿起对蝉锦香囊对明芙道:“前朝有一本话本,有一个地方的功曹参军的爱妾步非烟将一个连蝉锦香囊和这首诗赠送给一个叫赵象的书生,参军得知这二人的纠葛后,把步非烟捆在柱子上鞭打致死。步非烟临死前留下一句,‘生得相亲,死亦何恨’。”
明芙漫不经心道:“换作是我,我定是先杀了参军,再杀了这书生。”
郑一鸣道:“为何杀了这书生?”
“乱我心害我命,我怎可不杀?”
郑一鸣头回听到这种回答,拊掌大笑道:“难怪温无奚和你一见如故,你们两个确实合得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无奚淡淡瞥了眼郑一鸣,随后买下连蝉锦香囊。
他掏出包裹住花瓣的手帕,花瓣用另一块手帕包好,递给小贩沾染上花瓣味道的手帕,张嘴胡诌道:“我这妹妹平日里爱品香,前一阵子认识了外地来的女子,那女子身上的香味惹得我妹妹极其喜爱,可那女子来去匆匆忘了问,这就请你看看这是个什么香,我好在你这买了。”
香料小贩今天开了第一笔生意,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接过手帕认真嗅着,不假思索道:“这是绝尘香,沉香、檀香、龙脑、麝香四者相混合,本应是清新脱俗,可这又多了一味脂粉香,盖住了绝尘香味,这脂粉香味我实在不清楚是什么。”
温无奚收回手帕道了声谢,他把刚买的连蝉锦香囊给明芙,明芙丝毫不忌讳这故事,喜滋滋挂在了自己腰上。
三个人迎着月色往回走,小声讨论着这件事。
明芙道:“这菊花太疹人了,我以后再也不想赏花了。”
郑一鸣道:“没看出来,你现在一脸兴奋样。”
明芙揉了把脸,嘴角下垂:“我真的很怕。”
温无奚道:“这血菊我觉得不是明芙意外买到的。
明芙奇道:“为何?”
温无奚道:“绝尘香的制作方法不易,其制作原料贵重,在凡间是极为难得的香料,肯定不会每盆菊花都会有这香味的。”
郑一鸣点头:“有道理,这绝尘香珍贵,而已经有了绝尘香味的菊花为什么还会用人血浸泡,这不暴殄天物吗?”
明芙一语道破玄机:“说不定这血比这香珍贵多了。”
温无奚眸色深沉,“今日你买花前后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明芙沉思片刻道:“我捧着花回客栈的路上,碰到一个奇怪的公子,他看着不像书生,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少爷公子,他指着我的花就念了一首诗,就是我傍晚念给你们听的那首。我本来寻思他这么喜欢我就卖给他,谁想到他说什么不好夺人所爱,我觉得他就是没钱买,在这找回面子呢。”
郑一鸣不假思索道:“这好办,找这男子问问。”
明芙没好气瞪他一眼:“这茫茫人海去哪找?我甚至连他的脸都不记得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带着许多疑问的三人跨进客栈门槛时敏锐感受到客栈老板和小二的异样,下午还满脸堆笑的小二,在看见明芙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态度变得尤其冷淡。
三人回到房间才知缘由。
原先摆放在温无奚房中八仙台上的菊花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封信。
[九十九,请花姑,血花开,喜心怀。]
三人面面相觑,郑一鸣咽了咽口水:“九十九,莫不是九月十九,那不就是明天吗?”
明芙接过信激动地问温无奚:“这信上意思莫不是说我是天上下来的花仙子?
温无奚一脸无奈道:“肯定不是菊花仙子,大概率是供养菊花的养料。”
三人在这商讨不出什么结果,干脆各自回房歇息。
明芙打着哈欠回了房,郑一鸣放心不下明芙,在明芙房前挂了一根透明丝线,两头捆着小小的铃铛,这样有人经过就会发出声响。
明芙无所谓道:“有什么好怕的,多有意思。真抓了我去,我倒要让他还我十两银子。”
郑一鸣心想好心当驴肝肺,挂好铃铛回了房间。
连日来的赶路疲乏加上今夜的怪事,郑一鸣沾上枕头没多久困意袭来,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