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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恨语

作者:纸上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今夜的院子里并没有月光,屋子里也跟着一片漆黑。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时隐时现,像是有人在翻箱倒柜找什么东西的声响,小心翼翼,时而停下,窥伺观察,静默了会,又在另一个方向响起。


    沈字听在黑暗中丈量他的身形。


    又是那个小厮。


    听别人喊他“丁三”,应该是符老爷院里的人。


    怎么总盯着她做什么?


    进院子偷溜进屋翻东西倒是轻车熟路,上次她察觉屋里被人动过,应该也是这个丁三作祟。


    符四小姐屋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么翻?


    沈字听隐蔽在黑暗中,不出声,也不离开,就静静地看着这个人翻这间屋子。


    倏然,窗户外又传来细微的声响。


    沈字听去看,只见一个人影正从窗户翻了进来。


    又来一个。


    大半夜的还挺热闹。


    她视线随着那人移动。


    那人身材魁梧,手里有一把刀,似乎还蒙了面,看着就有些功夫在身上,不过并不多。


    他左右张望着,费了一番功夫走到床边,然后二话不说冲着空无一人的床上乱砍起来。


    正在桌案上乱翻的小厮愣住了,身影瞬间顿住。


    蒙面人砍了半天,也不见刀下有个动静,也愣住了。


    小厮竖着耳朵,听到这边的动静,还以为是人醒了,慌慌张张地就要走。


    沈字听看到他怀里抱了一个卷轴。


    大半夜的能看清卷轴里画的是什么吗?就拿。


    小厮悄悄摸摸地将门拉开一条缝,将身子挤了出去,一步跨出了院子,急忙溜了。


    蒙面人听到一听到院门处动静,还以为是有人来了,也吓得往后倒退了几步。


    紧张着待了半晌,提着刀又从窗户溜出去了。


    沈字听靠在墙边,看着张皇无措逃走的两人,漫不经心的,唇边倏地扬起一抹笑来。


    这是来干嘛的。


    沈字听跟着翻窗出了屋。


    她倒要看看,这个蠢货要向谁复命。


    一路跟踪,蒙面人也没发现沈字听,跃上院墙,竟没出符府,而是沿着墙沿走,进了另一个院子。


    竟然是符家人要害她?


    沈字听跟着蒙面人,发现他进了符承钧的院子。


    这符承钧,她前世看就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竟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要害,当真是毫无人性。


    既然如此,正好旧仇新怨一起算。


    沈字听当下回了自己的院子,见符谦柔屋门半掩,想必是丫鬟搬完东西后忘记关上。


    正好她自己打算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于是便推门走了进去。


    此刻月亮已经稍稍露出一角,月光透过半遮半掩的云洒进院子里,透过纱窗,在屋里投下一道道白而淡的光影。


    沈字听拿了一根火折子,吹燃了,举着摇晃的火光进入屋内。


    发现陈设空了大半,搁架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尤其是玄关处的架子上,大多放的器皿花瓶,久不挪动,上面的印子非常明显。


    人才死了几天,就这么着急忙慌地收拾她的东西,不知是想遮掩些什么还是根本不在乎符谦柔这个女儿。


    沈字听目光一扫,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地上那几摞书册,都是些名人传记和史书文集。


    从前她就觉得符谦柔很有野心,她眼里的眸光总是不曾动摇的,沈字听对她一次又一次的升迁毫无意外。


    符谦柔虽是文官,却有一颗武心。尽管她根骨不佳,无法像玄枢院其他人一样修炼,但她仍然没将练武这个习惯从生活中抹去。


    就连沈字听都知道她的这个习惯。


    所以当她看到好几册历朝历代的将军传时,神色并不讶异。


    她记得符谦柔总是来来回回翻的那本将军传是……


    沈字听翻找了一下,借着月色,很快找到了。


    ——《革谬将军传》。


    沈字听知道,符谦柔其实是想进玄枢院的。


    以前符谦柔就借着各种理由来玄枢院瞎晃过多回,而她们相见总是没有什么好脸色,意见就没个统一的时候。


    沈字听被人弹劾的那段时日,符谦柔也跟着出来说她的不是。直到后来沈字听真的入狱后,却没再听过符谦柔的消息。


    想必很是志得意满。


    这么想着,沈字听将手里的那本将军传随意翻动了起来。


    她指尖抚过纸页,本来只是随便翻翻,并不打算多看。


    但是突然间,手中的书卡在了一个固定的页面上。


    那中间竟然夹了张纸。


    沈字听视线一停。


    符谦柔放进书里的?


    她将那张纸拿了出来,一展开,迅速扫视,发现上面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内容。


    那是天纪十二年,术试的人员名单。


    这不正是自己参加的那一年吗?


    沈字听记得当时自己拿了甲字第二,她对此还颇不服气。第一凭什么是符承钧那个蠢东西?


    她很快在纸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与此同时,她眼眸微微睁大了,因为她看见自己名字上被朱砂墨赫然圈了起来。


    这是谁画的?


    她正准备将那张纸拿起来的时候,手却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下一刻,一柄细长的刀横在她的脖颈前,刃口逼向她的脖颈。


    沈字听倏地合上那本将军传,目光不急着去看人,反而在刀上落了下来。


    这柄刀,她认得。


    她的视线缓缓沿着刀身的线条擦过去,直对上于无声那双犀利的眼睛。


    沈字听不惧,倒扬起笑来,压低了声。


    “于大人私闯民宅,却拿刀对着别人?”


    于无声举着刀的手不动分毫。


    “书里的那张纸,给我。”


    沈字听刻意默了一会,像是丈量他脸皮的厚度似的,半晌才说道:“这是我姐姐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她用视线轻轻点了一下雁翎刀,故意挑衅说道,“你这刀能不能给我?”


    于无声用一双压下去的眼睛看着她,似乎并不打算接话。


    “于大人白日说姐姐的死并无不妥,夜里却偷偷潜入府邸,暗自调查,此是为何?”不等他开口回答,沈字听先半开玩笑似的问了,“难不成是来毁灭证据的?”


    于无声细微地调整了一下拿刀的动作,眼里似乎有不快的神情。


    “四小姐刚刚举止动作,到不像是进自己姐姐的屋子,”他动作不似方才那般紧绷了,“你父亲说你前几日在廊山上摔了一跤,回来后,脾性变了很多。”


    “于大人以前在玄枢院也是威名赫赫,廉洁奉公之名远扬,如今不也与官勾结么?”沈字听与之一笑,“可见人都是会变的。”


    于无声微眯了眼:“四小姐如何得知我以前如何?”


    沈字听又搬出了符谦柔:“自然是我姐姐告诉我的。”


    “符大人可不像是会说我什么好话的人。”于无声淡淡地说。


    这句话似乎吸引了沈字听的兴趣,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于无声,脸上几乎在笑。


    “所以你杀了她?”


    于无声蹙着眉将她的笑容尽收眼底。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沈字听的目光上下来回打量了一遍于无声,意味再明显不过:“不然你为什么现在会站在这?”


    黑暗中,沈字听好像听到于无声沉沉地一声叹息。


    沈字听本以为于无声不会回答,可是却听到他说:“符大人生前曾托给我一件事,不过应约罢了。”


    她听到这话倒觉得有几分可笑:“她看到你掩盖他的死因,如此行径,想必只会含恨九泉吧。”


    于无声这次没有再回答。


    沈字听也不等他,继续说了下去。


    “也是,于大人连自己的学生都能见死不救,为了升迁,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于无声静默了一会,说道,“不知四姑娘说的是哪位?”


    沈字听眼眸压下去了。


    “少装傻充愣。”


    于无声却看了她半晌,才问道:“……你们认识?”


    “不巧,”沈字听随口就扯了个谎,“前些日子她刚到牵州,我们一见如故,交谈颇深。”


    “她曾来过府中?”于无声问。


    沈字听紧紧地观察他。


    渐渐的,于无声神情变了,方才的疑惑倏忽消失的无影无踪,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那便让她安分些,别又在牵州惹出什么乱子来。”


    沈字听双眸冷沉沉的:“于大人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学生如今的境况么?”


    于无声此时终于收了刀,刀没入他腰间的鞘中,他注视着沈字听,语气十分平淡:“她早已不是我的学生。”


    说罢,并未移开视线,一双眼睛漠然地观察着她。


    沈字听当即急了气息,恨意在她眼里闪烁着。


    “不知道她听到你这句话,会有多伤心。”


    此时,云层似乎完全散了,苍白的月光透过残破的纱窗,将屋内的黑暗撕开几道缝隙。


    于无声:“她跟你说了多少事?”


    沈字听:“于大人觉得呢?”


    于无声沉默良久,说道:“既如此,替我告诉她一声,京里有人在找她,让她小心些。”


    沈字听讽刺地嗤笑一声,问道:“你也会在乎她的生死?”


    “不过顺便卖符大人一个人情罢了。”他迈开了步子,似乎准备走了,但又缓了一下,最后说了一句,“四小姐不必特意替我瞒着今夜之事,符大人那里,我自有应付。”


    说罢,也不再看沈字听,推开屋门,几步走出了院子。


    沈字听在静寂的黑暗里缓了许久。


    这时候才注意到,左手拿着的那本书,因方才紧握得用力,已经皱出了很大的痕迹。


    她倏然松开手,血色渐渐漫回指尖。


    方才于无声说过的话似乎还滞留在这间屋子里,让她透不过气来。


    沈字听竭力稳下心神,恢复些许理智。


    她将那张纸从书里拿了出来,折好收进了自己的袖口。


    然后站在屋子中间四下里一巡睃,并没有发现什么其他引起她关注的东西,只随意翻动了几本书查看,但都毫无线索。


    倏然,远远地响起了梆声。


    五下梆声,一声锣响。


    紧接着传来更夫悠扬的吆喝:“寅时五更——”


    已经到五更了。


    沈字听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于无声方才说的话,“自己”在几日前曾在廊山上受过伤,而且还不轻。


    沈字听很在意。她怀疑自己成为符柳,与这件事息息相关。


    她出了符谦柔的房门,又出了院门,紧接着,从符府的偏门溜出去了。


    刚一出去,没走两步,迎面就撞上了打更人。


    沈字听将人一拉,开口就问:“劳烦问一下,廊山在哪?”


    更夫将她一打量,是个得体人,于是便回了:“哎哟,天还没亮去廊山做什么?扫墓去?看到西边那座山了吗,那就是廊山。”


    “扫墓?”


    更夫:“廊山上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坟哪,不是人家的祖坟就是野坟,你这还在寅时,我五更的锣也才刚敲了没一会呢,你这时候……”


    “该怎么走?”沈字听打断道。


    更夫好心告知了路线,看到沈字听离去的背影转身回头看了好几眼,心里还嘀咕着怪人,摇着头回家了。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有一条一看过去就知道有很多人经常走的小路,没什么杂草,较为平坦。


    本以为要爬到山顶,但还不到半山腰沈字听就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事物。


    是那块无名的木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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