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护士推着一个车出来了,轮子在地上滚,声音很响。
车上躺着一个女的,她脸色很不好看,很白,好像都没血色了,头发都湿了,贴在头皮上,头发有点油,脸上也很油腻。
但是她睁着眼睛,好像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是在等什么人吧。
苏晚没哭,也没叫她老公傅斯年。
她的肚子很痛,因为麻药快过去了。
她的手就去摸自己的肚子了,那地方本来是鼓起来的,现在平了,上面都是纱布,有个伤口。
她好像是在想,孩子还好吗?
护士就说,“苏女士你别担心啦,母子平安呢,还是一对龙凤胎,男孩四斤八两,女孩四斤六,都送到新生儿监护室去了。”
她听了好像没反应过来,眼睛眨了两下。
她停顿了三秒钟,然后手还放在肚子上。
林医生站在旁边,给她一杯水,看着她。
这个女的,从进来到出去,都没问她老公在哪儿。
她签字的时候手也很稳,一点都不像刚生完孩子的,而且之前还很冷静地说:“要是有意外,先保孩子。”
现在她也不问她老公,也不问别的,就问护士监护室在哪儿。
林医生觉得这个产妇有点奇怪,太坚强了。她好像完全没有情绪一样。
护士说,“你先休息,等会儿你家属要来办手续的”,说完就把车推进了病房。
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
林医生给傅斯年打了个电话。因为她是医生,必须通知家属来签字,特别是早产儿,很危险的。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喂。”一个男的说话了,声音很冷淡。
林医生说:“是傅总吗,苏晚女士生了,剖宫产,现在在观察。您或者家属快点来医院签一下字吧。”
“陈姨知道怎么弄,让她去。”他说,听起来一点都不关心,“我在机场,要接沈知意的飞机。”
林医生顿了一下,解释说:“孩子是早产,情况不太好,规定了必须是监护人来签字——”
他听了就很生气,声音都变了,说:“我都说了,让陈姨去!我有很重要的人要接,你别拿这些小事来烦我了,行不行?”
电话快挂的时候,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广播的声音,说是什么CA1502次航班已经到了首都国际机场,让接机的人去B出口等。
这个声音很清楚,病房里本来很安静,现在大家都听到了。
林医生挂了电话,感觉很复杂。
然后,她就去开了病房里的电视机,随便换了个台。
电视上是一个女的,长得挺好看的,正在接受采访。
字幕上写着:【“‘清冷才女’沈知意携新书《初雪纪》返京,傅氏传媒旗下出版社独家发行。】
苏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头了,眼睛一直看着电视。
她的手放在被子外面,指甲都白了。
初雪纪。
这时候,苏晚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原来她和傅斯年是协议结婚,因为她长得有点像沈知意,所以傅斯年就找她当替代品,合同期两年,每年给一百万,还包她父母的医药费。任务就是当他老婆,但是不能真的动感情。
她都做到了,就是最后还是动心了,这是不应该的。
三年前她去过傅斯年家,在他书房里看到过一本旧书,就是《初雪纪》,书的第一页上还有傅斯年写的字:“赠知意,愿此生共读春秋。”
她当时假装没看见,还去给他煮了醒酒汤。她现在才明白,傅斯年心里一直有那个叫沈知意的青梅竹马。
电视里,那个叫沈知意的女的正在说话,她说:“这本书写的是遗憾,也是等待。有些人走散了”。
苏晚看着电视,然后眨了眨眼。
她咽了口口水,心里有一丝被忽略的失望。
林医生觉得苏晚很可怜,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就把电视关了,然后走出去了。
门外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陈姨来了,她是个保姆,手里拿着个包,直接就往新生儿监护室那边走,看都没看苏晚。
她嘴里还说着:“先生说了,孩子都姓傅。”
凌晨三点,医院里很安静。
病房里也很安静。
苏晚睁着眼睛。
她觉得肚子越来越痛了,很不舒服。
她想起护士说不能乱动,但她还是起来了,她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拔掉了手上的针头,血出来了,她就用棉球按着,然后光着脚下床了。
地板好冷啊。
她走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又白又肿,很丑。
她突然就打开了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洗了好几次。
她觉得这样能让她清醒一点。
然后,她的手机亮了。
是傅斯年发来的短信。
【我把离婚协议弄好了,明天早上九点钟你来签一下吧。钱已经打给你了。孩子归我。】
苏晚看到短信,心里很凉。她盯着“孩子归我”这几个字看了好久。
然后她把手机屏幕关了,也没回短信,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她把手机扣在洗手池里,水龙头还开着,哗哗地响,这样就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这时候,陈姨又进来了。
她还是拿着那个包,直接走到保温箱那边,看上面的数字,好像是看体温。
她对刚进来的林医生说:“36.8度,有点低。先生说了,孩子姓傅,户口本明天就拿来。”
林医生点了点头,拿了一份文件给她,说:“孩子要监护七天,后面打疫苗什么的都要家属签字。”
陈姨说:“我知道怎么弄,傅家会找人来做的。”
苏晚已经回到床上了,她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但她其实在听他们说话。
她觉得他们就像在谈论一件东西,而不是她的孩子。
她很无奈。
她的手在被子里动,摸着自己的无名指,那里以前戴过结婚戒指,现在戒指没了,只剩一个印子。
她想,她再也不爱傅斯年了。以前那么爱他,真是太傻了。她不应该爱他的。现在她有了孩子,她要为自己活。她觉得这种婚姻真是太累了,早点结束也好。
她把他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门关了,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苏晚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墙上的挂钟是圆形的。
外面天还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