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雨潇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些事情了。有些人或许会耿耿于怀,但周文弘却并不值得。
木雨潇感叹了一句世界真奇妙,又暗自庆幸幸好当初没有和程思颖讲这些。
就好像年少时容易惊艳于华丽辞藻,张扬的少年总令人青睐。等到长大了一点,就会觉得这些眩目得有点刺眼。
莫名地,陆子韵的平淡神情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木雨潇摇了摇头,打开了今天刚讲完的PPT。
聚餐之后的一周,木雨潇忙着准备期中考和一些校内比赛,忙得把陆子韵和SKY抛在了脑后,倒是程思颖一直问她想不想去SKY那里自习。
她每天都好多事情,一想去SKY还要在大热天走那么远,次次都说算了。
木雨潇也不想老定外卖,差不多快六点,她想着要不先去趟图书馆,再去食堂解决晚饭。
上了大二之后,木雨潇也不再像新生一样傻傻地被割韭菜,教材这种,全新正版贵的离谱、稍微损毁又不怎么影响价值,很多时候找学长学姐们买二手,或者到图书馆借就可以了。不能浪费免费的资源嘛。
她这学期选了一门环境经济学,期中打算写碳排放有关的论文,其实可以水一水,但她非要卷一卷。本科的纯文字课程论文很多都是拼拼凑凑,但就算是拼凑也可以拼凑的不一样。
比如说一篇碳中和大背景下的市场趋势,可以从碳中和本身的概念、起源、原理与国际国内背景开始,由此涉及到什么产业、影响如何扩散至各条产业链,最后落脚到几家典型代表的公司,这行云流水下来,至少能有一万字了吧。
构思了构思,木雨潇就准备找点资料看,这种论文考核,越是有模有样地“专业”,得分就能越高!
不得不说,图书馆找书委实是一个很抓狂的事情。他们图书馆的电梯就三台,而且巨慢,她等了两分钟没有一台是动的。
木雨潇暗骂一声学校吝啬,然后索性放弃直线策略,一路沿着楼梯往上走。
财大倒是比较迎合学生需求,一般商科、法学、文学、语言的书都在低层,像理工科、科普类都放在了高层。
好巧不巧,除了机房一共就八层,她想找的书就在第七层。
木雨潇生无可恋地向七楼进发。
当她爬上六楼时已经精疲力尽,她连怒骂为什么图书馆不能多搞几个电梯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行,得缓缓,否则她才不想要气喘吁吁地在安静的不得了的书架间狼狈地穿梭找书。为了不影响别人的路,木雨潇走进了楼道内,靠在大门口想要休息一会。
她东望望西看看,实在没什么意思就向门缝里望去,窥一窥理工生的天地。
于是,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的身影,是陆子韵。
木雨潇的大脑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陆子韵不是金量的吗,下一步就想调整好状态过去刷一个存在感。于是她开始调整呼吸,然后理理头发整整衣服啥的。
但当她终于从疲惫中缓过来时,她突然有些微愣。
日落西山。
她看见夕照从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映进来,馆内的白炽灯还没有亮起。六楼人很少,更没有什么来往的人。
陆子韵一个人靠在书架旁,日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发梢都染上了柔和的颜色。陆子韵拿着一本书,神情专注,连眉宇间褪去了平时的那种疏离。木雨潇看不清书名,从她的角度,只可以看到被折射反光的尘粒飘浮在空气中,散落在陆子韵的周围。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孤寂感,却又是莫名地融洽。
他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少年气的人。木雨潇如是想。
她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心在微微地发酸,夕照晒不到她身上,但自己的脸颊,却微微地发烫。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其实那时候,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幅场景和这个人到底特别在哪里。木雨潇以为,年少的人有着时光给予的包容,他们可以意气用事,可以张扬又自负,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想做的事。可陆子韵却不是。他的淡漠与平静,与他的年纪并不相符。
她开始对他好奇,想要悄悄地窥一窥他的内心深处。
木雨潇没有意识到,这一个傍晚的鬼使神差,会在她心底埋下一个烙印。
她以为而这烙印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化,可不经意间却反而越来越深,避不开,也逃不掉。
木雨潇有些心虚,也不敢再想着去找陆子韵打招呼了,灰溜溜地跑上七楼,拿了书就溜。
“小颖小颖!”她一边去食堂,一边给程思颖发微信。
“咋了?”
“你今晚要去SKY吗?”
“哈?你不刚还说不去吗?”
“去啊去啊,我又没事了。”
“......你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善变[怒]?”
“你在哪,我吃完饭亲自来接您嘛。”
“呵。”
木雨潇和程思颖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半了,工作室里有不少人,大家简单打个招呼也就继续各自干各自的事情,总体比较安静。
确实很适合自习啊,木雨潇想。
她坐下来,假装找书,却用余光偷偷地瞄向陆子韵。
陆子韵看上去已经到的挺久了。他这次戴了副眼睛,没有看电脑,而是拿笔在一本很厚的书上写着什么。
大三的学业要远远重于他们,而且是升学的关键期。木雨潇于是也开始专心地复习。
大二前半年的时候,高中残留的学习毅力彷佛还未完全消退,木雨潇虽然偶尔会放下笔玩玩手机,但全程还是很专注的。在这学期,他们的数学课很重,既要学线性代数,又要学概率论,这对一直以来数学课都是卡优秀线的木雨潇而言确实是挺大的负担。
“嘿,潇潇。”程思颖小声和她说话。
“怎么啦?”
“我ipad没有带,但是我的PPT在里面。”程思颖开始收拾东西,“我要先回去了,你一起吗?”
木雨潇抬头看了看表,才九点半,她才不想回宿舍。而且......陆子韵不还是坐在那嘛。
于是她就摇摇头:“我这变上节课的笔记还没有做完,你先回去叭。”
程思颖嘟囔了一句她咋还有笔记这种东西,然后就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就走了。
木雨潇不是一个注意力很集中的人,周围陆续有些杂音,她就索性戴上了耳机,也注意不到外界的变化。
解数学题是最可以消磨时间的,木雨潇好不容易把老师留的八道线性代数的大题做完了,抬起头想要转动一下被知识压垮的脑袋时,却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
她忽然有点害怕,猛然站了起来。
但是她动作有点大,惊动了隔着几米的陆子韵。
四目相对,木雨潇觉得心脏开始不争气地怦怦直跳。
“怎么了?”陆子韵下意识问道,但他也很快明白了过来,“十一点了,要走了吗?”
木雨潇抬眼看了一下表,有点晚了。
“嗯......我刚刚没有看时间,才发现十一点了。”其实十一点对她并不是很晚,但是第一次在外面自习,她才想到要一个人走回去的情况。
木雨潇胆子不大,而且财大附近是街区,白天看上去很热闹,但到了晚上安全系数就不高了。前段时间他们学院有几个女生,在学校附近还遇见了跟踪狂。
她看了看陆子韵,对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看来陆子韵是一点也没有想送她回去的意思。
“学长要走了吗?”木雨潇抱着一丝希望问。
“我一般走的晚。”甚至连头都不抬。
木雨潇叹了一口气,连失望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有对待会深夜一个人走回学校的恐惧。
在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陆子韵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现在要走了吗?”
木雨潇有点纠结:“我......”
“如果你着急,我就现在和你一起回去,你一个人走不安全。”陆子韵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啊,我不着急的,学长你忙完咱们一起走也没问题的!”木雨潇顿时开心极了,也不用担心了,然后乖乖地又坐下来,埋头苦学。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陆子韵笑了一下,觉得小姑娘好像是生怕自己会反悔一样。
到了快十二点,陆子韵站起身走到木雨潇面前,轻轻敲了敲桌子:“要走吗?”
木雨潇本来已经有点犯困,脑袋都已经摇摇欲坠了,顿时被惊醒。
她立马反应过来:“嗯嗯,没问题!”
陆子韵看她精神有些恍惚,问:“有点困了?”
“没有,就是看着题实在是催眠。”木雨潇摇头,“其实我平时都睡的很晚,可以熬到大概一点多呢!”
“这么努力?”
“才不努力呢。”木雨潇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服,“就是,学一会玩一会,因为效率低,所以看上去学的时间长。”
陆子韵看着低着头的女孩,顿了一下,继续说:“不想学就休息一会。”
“那不行!会有负罪感的!”
陆子韵没有继续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让木雨潇还在宕机状态的大脑开始了胡想乱想了。
她总觉得有时候怪怪的,但是也说不出来具体。陆子韵刚刚和她说话,似乎有种错觉,是陆子韵比之前温和了一些,但也刻意了一些。
不是说陆子韵不温和,只是更多时候的陆子韵,是比较冷漠的。就好像他刚刚下意识忽略了自己是他的默认模式,但突然间像是手动了一下又上了心说要送她。
不过等她慢慢回过神,心中又有了点可以和陆子韵单独一起走的期待。
“学长平时也这么晚走吗?”木雨潇开始想找话题。
“差不多,学校和家都离得不远。”
“啊,学长经常回家吗?”木雨潇突然想到,陆子韵就是本地人。
“嗯,有时回家,有时不想跑就住学校。”
“那这么晚回去,叔叔阿姨不会担心吗?”木雨潇想了一下她那天天担心她这个担心她那个的爸妈,要是自己那么晚回去,那就是夺命连环call伺候。
不过陆子韵是男生,应该不会。她心里自问自答。
“不会,我和他们不住在一起。”
不住一起?木雨潇下意识的反应是,可能男生独立的早,其他的倒是没有想得太远。
“你们线代和概率论是一起学的?”陆子韵想了想,还是找了话题。
“嗯,感觉好难呀。”木雨潇一听就把脑袋耷拉了下来,“一个线代就把我整蒙了,还要加上概率论。好怀念大一只用学高数的日子......”
陆子韵并不觉得她是真的烦恼,但还是配合她说:“我们当初是高数和线代一起学的。”
“嗯?”木雨潇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又躲闪地看向其他地方,继续说,“那对学长来说都是很简单吧,线代的内容现在还记得。我大一学的什么拉格朗日、微分差分的,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也没有,之前在看数一,复习过一遍,影响还比较深刻。”陆子韵语气平淡。
数一?木雨潇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为了不再陆子韵面前显得自己很没水平,就选择闭嘴。
“是考研的数学。”陆子韵仿佛看出来她的不解,倒是好心地解释道。
木雨潇一下子想起来那天晚上那两个人说的话:“学长是要考研吗?”
“应该是。”陆子韵点了点头。
“考研是大三就要开始准备吗?”她对考研一无所知。
“差不多。”陆子韵回答得很简单,并没有想要和她深聊的意思。
“那考研的数学是不是更难呀?”
“嗯,数一确实难度和范围更大,但是之前学校的数学课程也并不简单。”
她还是搞不懂数一是什么,有数一,那是不是有数二、数三?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知,就嘟囔地胡乱说:“唉,人家都说笨鸟先飞,我不仅笨,也先飞不动。”
陆子韵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整的也是一头雾水,但沉默了一会,还是安慰了一句:“你不笨。”
“哎,当年我真的以为金融就是像政治经济学一样背课本就好,哪想到,还有学这么多数学和计算机,不是说金融是文科吗!!!”木雨潇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现在觉得后悔了?”
“也没有,这专业还是比较有意思的。不是说,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爬完。”木雨潇耸耸肩,朝陆子韵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陆子韵看着她好一会,仿佛是在看她,又仿佛不是。
木雨潇又心虚了,幸好马上就到宿舍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