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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密谋

作者:成土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爹,你这是什么意思,程老板是......?"石韫玉愕然看向程棋,却见他目光一凛,脸上总挂着的漫不经心也被锐利替代。他并未否认,只是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这一反常态的表现,反倒验证了她爹的话。


    程棋在军中负责侦查敌情,惯于隐于暗处,而非冲锋陷阵,慈韶也没想到他竟与石破天打过交道,甚至还被他一眼认出。虽然程家军不复存在,程棋也不再担任军职,但慈韶不了解石破天,不确定他是否会因为程棋曾经的身份而向他发难。


    更何况,那个不知底细的江惟清也在。


    慈韶甚至心里盘算起来,若是他们硬是要与程棋过不去,自己该如何护下他。


    她这副样子就像一只雪地里独行的苍狼,乍见生人靠近,脊背倏然弓起锐利的弧度,亮出了嫩生生的爪子,喉间压着低沉的警告。偏偏江惟清反觉她这副不肯低头的倔强很是有趣,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孰不知,他盯着慈韶的眼神落在程棋眼里,竟让他不由地觉得熟悉,很多年前他也经常在一个少年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温柔、宠溺,还有几不可察的占有欲,但程棋还来不及细想就被打断了。


    “小姑娘不必担心,本侯不会对你的好友做什么。”石破天未看慈韶,目光始终不离程棋,“只是大邶的士兵出现在乌越,此事非同小可,他须得给本侯一个交代。”


    程棋叹了口气,给了慈韶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回道:“将军死后,我便不在军中效力了,如今只是一介布衣,来乌越......是为了私事。忠勇侯若不放心,大可派人盯着我,程棋毫无怨言。”


    慈韶本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江惟清和石破天的一举一动,却突然发现程棋竟与江惟清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二人难道先前就认识?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了然,看来自己这位好友瞒了她不少事啊。


    江惟清微微一动,在两人视线即将对上时,慈韶率先移开了目光。


    石破天闻言道:“程荀信任的人必不会行小人之事,本侯便信你这一回。韫玉,走了。”


    他沉声唤着石韫玉,石韫玉却还未从“程棋是程家军”这件事中缓过神来,脸上的惊讶迟迟不散。她压根没有听见父亲的话,反而一脸兴奋地凑到程棋身边,滔滔不绝地问:“程大哥,你竟真的是程家军出身,那你岂不是见过程荀将军!他是不是长得和《铁衣志异》里写的一样?骑着一匹黄骠马,用一把弯月长刀就能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被石韫玉一下打破,程棋面对她这些无厘头的问题哭笑不得。


    《铁衣志异》是什么?黄骠马、弯月长刀又是什么?


    他搞不清楚,只好老老实实回答:“你说的这些我未曾听过,不过我确实曾是程将军的部下。”


    石韫玉闻言更加激动,她一把抓住程棋的手臂,却被他眼疾手快地闪开了。石韫玉也不恼,自顾自继续说:“程将军是我最佩服的人,但凡是有关他的话本,我一本不落全都有!他打的每一场仗,我甚至能倒着背出来。还有军师周显,都尉陆霄,以及不知名姓的小将军......”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没想到除了我爹,有一日我竟还能见到与他相熟的人。”


    “相熟?”慈韶忍不住问道。


    “是啊,”石韫玉点点头,“我爹与程将军交手过几次,败多胜少,因此私下对他没少钻研。只可惜我还未来得及一睹他的风采,程将军就战死在了永宁道......”


    石破天起初还耐着性子,他也知道自己女儿有多崇拜程荀,加之这段时间自己常把她拘在家中,心里不忍。谁知她话匣子一开再无顾忌,石破天当即面色一沉,厉声呵斥:“韫玉!”


    这一声让慈韶都忍不住侧目,更不必说石韫玉了。她被吓得一噎,声音戛然而止。石韫玉偷偷瞄了父亲一眼,察觉到他是真动了气,立刻朝慈韶和程棋吐了吐舌头,乖乖应道:“知道啦,爹,我这就跟你回家。”


    她听话地走向石破天,路过慈韶身边时却压低了声音,轻声控诉她:“好啊你,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都不告诉我,下次见面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还威胁似的对她眯了眯眼。


    慈韶勾起嘴角,也学着她的模样悄声说:“韫玉,程棋确实没有恶意,若是你父亲仍想处置他,可否帮我替他说些好话?”


    “这是自然,放心吧。”


    目送石家父女离开后,慈韶看了看程棋,又看了看江惟清,问:“江大人,还不走,找我有事?”


    “我不找你,找他。”江惟清用下巴点了点程棋。


    慈韶方才便猜想过这两人之间发生过她不知道的事情,却没想到江惟清竟对她毫不遮掩。江惟清见她狐疑地打量自己和程棋,也不再逗她,径自坐到饼铺边的方桌旁,说:“不过既然你也在,那是最好,一起来听吧。”


    慈韶不明所以,用眼神示意程棋,程棋则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江惟清气定神闲地端坐在破旧的木凳上,目光沉静地望着她,分明是算准了她会过去。慈韶心下无奈,只得走上前,认命般在他对面坐下。只是在行动之前,她恶狠狠地瞪了程棋一眼,大有“待会儿再好好和你算账”的意味。


    程棋无奈地笑笑,随后坐到了他们中间的位置。


    “我昨晚在城外截获一批火药,运货的是几个漠北人,一见到我们就服毒自尽了。”江惟清措辞简洁干脆,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唯有眉间蹙起了一道浅痕,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骇人的消息。


    火药?!慈韶和程棋皆眼神一凛。


    “漠北人是打算炸了乌越城?!”程棋不敢置信道。


    慈韶一下就联想到往耶金在地牢说的那些话,“原来这就是惠远的底牌。”


    所以哪怕绑架计划失败,他此番被抓却仍能有恃无恐,正是因为火药这张王牌给了他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们安排在暗中的人将火药分批运进城,即使被查获,有几次折损,可只要有一批遗漏便足以达成他们的目的。


    “他们是要在万寿宴当晚引爆炸药,引起恐慌,趁机杀入王宫。”程棋喃喃道出了与他们一样的判断。


    “后日便是万寿宴,想必他们很早就开始了行动。如今想来,我去鸿荆寺那日遇到的城门堵塞,大半就是做了伪装的漠北人造成的。”


    当时那几人搬货箱时,对其中几个箱子格外小心翼翼。而且他们一身锦衣华服,衣角、袖口和指尖却都有黑灰,这极不协调的景象落在慈韶眼里,分外扎眼。


    程棋说:“可如今时间太短,又不能大张旗鼓,怎么也不可能在万寿宴前搜出所有的火药。”


    “所以,我需要你们帮忙。”江惟清的指尖在桌上叩击出有规律的轻响,他目光沉静平稳,带着一种将眼前事尽数纳入掌中的从容,宛若执棋的王者。


    慈韶和程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听他接着说。


    *


    三人商议到日头偏西,才终于将诸事安排妥当。江惟清自去部署,慈韶则帮着程棋收摊,顺便帮他将东西送回家,毕竟接下来两日他会很忙,饼铺不得不歇业一阵子了。


    “普通人的生活有意思吗?”慈韶没头没尾的突然问起。


    “?”


    “就是这种......”她想了下如何措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安稳稳的平淡日子。”


    程棋沉吟半晌道:“我觉得,过什么样的日子并不打紧,最要紧的是和谁在一起。”


    “那你来乌越是为了谁?”慈韶跟着程棋拐过一个又一个小巷子,边走边状似不经意地问。


    “......”程棋沉默地推着木三轮,握着把手的手却越来越用力。


    慈韶心里早有答案,也不遮掩,而是直接问:“是谢鸣吧?”虽是问句,她却说得很肯定。


    程棋始终不回答,直到他将三轮停在一条狭窄的弄堂里,推开了一扇将倒未倒的木门,伴着推门的“嘶哑”声,他哑着声音说:“......不要告诉她。”


    慈韶跟着他踏进这间快被风雨侵蚀的老屋,惊讶地观察着屋子里的一切。屋顶的茅草早已腐烂发黑,塌陷出一片不大不小的窟窿,斑驳的光从缝隙中斜射而下,勉强照亮满室的浮尘,四壁是糊了又糊的黄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土腥气。


    在被程荀收养前,他们这群孩子并非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这段记忆太过遥远了,早已被辉煌的军功覆盖。即便他们不爱差遣人服侍,也不习惯前呼后拥,但于起居用度上也不至于潦草。


    慈韶尽量表现得不在意,将东西放在程棋指定的地方后,随手找了个板凳坐下,问:“你既然还喜欢着她,又随她来了乌越,待在能离她最近的地方,为何又不想她知道?”


    程棋背对她整理着,说:“你也看见了,我如今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她不是嫌贫爱富的人。”


    “我知道,”程棋转过身朝她无奈笑道:“但这不一样,等你也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他说得对,慈韶并不懂他的意思。


    “你不用这样看我,虽然现在的日子没有以前舒服,我却还是很自在。无事时就卖卖饼,有兄弟找我办事,我就重操旧业,岂不逍遥?”


    慈韶的话在喉咙边转了好几回,最终还是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既然说得如此潇洒,那你当初又为何要为了阻止谢鸣联姻而绑架长平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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