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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军师

作者:成土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慈韶回到慈心玉那边时,屋里已经摆上满满一大桌酒菜,也换上了新的熏香。空气中弥漫着一缕极淡的冷香,似有若无,如同雪后松枝上掠过的风,不带半分烟火气。


    石韫玉见她姗姗来迟,赶忙招呼她坐下:“你再不回来,我都要遣人去找你了。”


    慈心玉也担忧地问:“方才你如此匆忙,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我以为遇见了熟人,追上去才发现不是。回来时又遇见了江大人,就闲聊了几句。”慈韶给她二人各倒了一杯水,然后看向慈心玉问:“新换的熏香可还适应?”


    “遇见了江大人?”慈心玉一下子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石韫玉也满脸好奇:“和江惟清闲聊?妹妹,我对你越来越佩服了。”


    慈韶无奈地说:“你们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饭还吃吗?你们不吃我先吃咯。”


    “吃吃吃。”石韫玉给三人都满上酒,也不客套,自己先干了一杯,然后接着说:“我们一边吃,你一边说。对了,心玉你就喝着玩儿,不然你娘又要说我了。”


    慈心玉端着酒杯,听话地点点头,眼神却没离开慈韶。慈韶不懂她们是什么意思,自顾自夹了块牛肉吃,可两人的视线如芒刺背,她只好老老实实问:“到底怎么了?”


    石韫玉凑近轻声说:“都说江惟清生得昳丽清俊,堪称翩翩绝世,按说这样的人哪怕面冷心冷些,想要与他亲近的人也不会少,可人人都惧他,无人敢接近他,你可知为何?”


    慈韶吞下一块云片糕,含糊不清地说:“略有耳闻,听说他主掌刑狱,手段之狠戾,断案之冷酷,无人能比。”


    石韫玉点了点头,“而且他做事毫无顾忌,从不管上下尊卑,就算你是天子,惹上他也得狠狠掉一层皮。虽说他是依律法行事,可手段狠绝,但凡与他作对之人,总是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传闻在他执掌按察司后,司内的牢房都被血浸透了。”


    她说得瘆人,可慈韶却面不改色,她垂眸暗想,前面的那些话不知虚实,可最后一句确是分毫不差。那夜她暗闯按察司大牢,纵是她这样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人,也被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冲得一个踉跄。


    不过慈韶对江惟清的态度是戒备多于好奇,所以她对于石韫玉说的这些事情没什么反应,反而是石韫玉有些着急。她按下慈韶的筷子说:“哎呀,你听我说。江惟清这种杀伐果决、毫不留情的人和你闲聊,要么是看上了你的人,要么是看上了你身上什么东西。”


    这句话倒是很有道理,慈韶心里也清楚,江惟清从鸿荆寺开始就对自己多有试探,即使知道她偷闯按察司也未说什么,还总是说些奇怪的话。什么“我与你是一边的”,一听就知道是为了让她放下防备,好套她消息,她才没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石韫玉和慈心玉不知道她这番心理变化,见她一直不说话,连慈心玉都忍不住开口:“姐姐,韫玉说得对,那位江大人......确实令人胆寒。几年前的皇宴上,我曾亲眼见他毫不犹豫地砍下了一位官员全家的脑袋,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滚落的头颅......”说着说着她几欲作呕,但仍是坚持说:“这样的人,姐姐真要与他往来?”


    慈韶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她知道这样的场面对于普通人来说有多么可怕,她说:“难怪你那日见到他时如此害怕,我明白了,我以后尽量避开他,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听见此话,那二人才舒了一口气,石韫玉吐槽道:“不过也只有这种人才治得住长平,每次看长平对他白献殷勤,我就高兴。”


    “江惟清在你们口中像个阎王一般,那长平公主为何会喜欢他?”慈韶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她品味本就奇葩,”石韫玉说,“心玉你应该知道吧?”


    慈心玉回想道:“似是去年为太子备婚期间吧,那时很多百姓反对乌越与大邶联姻,发生过一阵子骚乱,有人趁机挟持了长平,试图以此要挟国主取消联姻。最后是江大人摆平摆平了这场混乱,救下了长平,此后长平便对他暗许芳心了。”


    “咦......原来是英雄救美这么土的桥段啊,没劲。”石韫玉撇了撇嘴,“来来来,我们还是喝酒吃菜吧!”


    慈心玉见她扯开话题,知道她是怕自己提起太子又伤心,温柔笑说:“你不必如此,我其实早就放下这件事了。让我嫁给太子是我娘的心愿,我从小便以此为目标,渐渐自己也误以为成为太子妃是我的心愿。可得知太子妃另有人选时,我第一个念头竟是,娘和慈家又要被人指指点点了。”


    她看向慈韶,顿了顿接着说:“可与姐姐聊过之后,我豁然开朗。所以韫玉,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不必在意我的想法。”


    慈韶和石韫玉听后很是欣慰,三人端起酒杯相视一笑,可慈韶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


    反对联姻......挟持长平......


    *


    夜深,烛火早已熄灭,房内只有一片朦胧的月色隐约勾勒出床榻上安眠之人的轮廓,她的呼吸浅而均匀,胸口微微起伏。就在这静默中,窗外传来极轻微的羽翅拂过空气的声音,随即,一道小巧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钻过半开的窗户,落在床边的小几上,轻巧得没有惊起半点尘埃。


    慈韶无声无息地睁开眼,眼神清明,没有一丝困意。她翻身下床,毫不费力地抓住那小东西,抽出绑在它腿上的纸条。


    “今夜香烧得慢,走跳板,莫惊了水鬼。”


    这是程家军作战时用的暗语,意思是今夜子时后,于船上见面,低调登船,不要被人察觉。金砂加上密语,慈韶立马猜出是谁传来的消息,她点燃一支烛火,看着纸条一点点化为灰烬,叹了口气。她面上满是不情愿,却还是认命般地穿上外衣,躲开巡逻的家丁,悄悄翻墙离开了。


    夜色如墨,白日里丝竹之音不绝的画舫游船大多都熄了灯,安静地泊在河中央,河两岸倒是灯火依旧,偶有几人走过。


    一艘朴素的游船随着水波轻轻荡漾,船头挂着一盏孤零零的灯笼,光晕昏黄,勉强照亮了小小的一方。一个船夫盘腿坐在船头,宽大的箬笠遮住了整张脸,他垂首静静坐着吹竹箫,不成调子却别有风味,偶尔船偏了方向他才撑起船篙。他身后的船篷挂着竹帘,细细密密的交谈声藏在箫声之下,无人注意这里的动静。


    慈韶规规矩矩地坐在船舱里,双手放在膝头,难得乖巧地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调了杯百花浆,递给她说:“夜已深,就不要喝茶了。”


    慈韶接过茶杯,浅抿了一口,甜蜜的滋味瞬间占满了口腔。她捧着茶杯,感受着那股温热,迟疑地问道:“军师为何在乌越?”


    男人脸上虽笑着,语气里却满是落寞:“将军一走,程家军便也散了,将士们有的择木而栖,入了王军,也有些人念旧回了雁门镇,剩下些零星的彻底失了音讯,不知所踪。我本也想回雁门,可陛下劝我留下,给我寻了个闲职养老。左右无事,我便留在了大邶。此次出使乌越也是奉陛下之命,在使团内混了个书记官的职事。”


    “书记官?”慈韶再怎么不晓朝政,也知道书记官不过是使团内品级最低的官员,他好歹曾是程家军上下都尊敬的军师,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她有些生气:“庄奚就这么对你?”


    “陛下登基后,面上不显,心里却一直很忌惮程家军,能允许弟兄们回雁门镇已是他的宽容了。他也明白我在军中的地位,对他来说,让我走无异于放虎归山,到那时候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将军走了,我便要接下他的责任,护旧部周全。你不必给我抱不平,书记官有何不好,无需涉险,也不用担惊受怕。”


    慈韶眼神中仍忿忿不平,但她平日除了师父,便最听军师的话了,听闻此言她也只好按捺住脾气。


    军师很久未见她了,如今看见她耍小脾气的模样很是怀念,他笑说:“一年多未见,看你仍如过去一般活泼,我也就放心了。我今日见你和江惟清在一道,甚是担心,关于他的传闻多是可怖血腥,你怎么与这种人交往?”


    没想到江惟清的名声如此之差,慈韶摸了摸鼻子,敷衍道:“我接了个任务,伪装成了慈家小姐,他曾是慈太公的学生,自然免不了要来往。”


    “慈家小姐?”军师想起前些日子的骚乱,半惊半疑地问:“鸿荆寺里被歹徒绑架的不就是慈家女眷吗?”


    慈韶眼神闪躲:“军师您也知道了啊,不过那不是绑架,我一早就识破了他们的意图,很快就制服了他们。”看见他眼神里的责备,她又忍不住添了一句:“您也知道我很厉害的,那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军师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做事有分寸,如今我们都不在你身边,做任何事都要三思,不然我以后如何和你师父交代。”


    慈韶做事向来无所顾忌,师父虽对她严厉,但除了功课之外很是放任。军师却会经常念叨她,知道她天不怕地不平,唯独惧着阿水板起脸的模样。因此每当她又要以身犯险时,军师就总将阿水请来,一个慢条斯理地陈说利害,一个冷脸沉默不语,直到念得她连连告饶才作罢。


    如今阿水虽不在,可军师一人的念叨也让慈韶受不住,见他正要滔滔不绝,她赶忙打断道:“大邶派来的使团中可有我认识的人?乌越国主举办的万寿宴我也要参加,使团中若有熟人,我也好提早避开,免得暴露身份。”


    军师细细想着:“此番来的多是文臣,你应当不认识,为首的是都御史谢庆,其余都是陛下从底下提拔的人,上任时你已离开大邶了。”


    谢庆?慈韶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还未等她想起来就听见军师说:“谢庆便是谢鸣的父亲,不,现在应该称她为太子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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