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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太子妃

作者:成土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大邶先皇在时,收复永和道的战役一触即发。当时永和道已被霸占近百年,此战迫在眉睫。而乌越频频来袭,程荀和石破天打得难舍难分,两边都损失了不少精锐。若是再分心于乌越的纠缠上,对大邶全无好处。就在此时,乌越主动提出联姻以换两国交好,正中先皇下怀。


    可适龄又身份般配的女子都看不上乌越太子妃的位置,唯有谢家庶女谢鸣雁主动请缨。先皇感其为国牺牲的精神,特赐为安宁公主,嫁与乌越太子。


    没了乌越的侵扰,程家军很快就收复了永和道。其后,虽然先皇驾崩,新帝登基,但谢家在这场战役中的功勋有目共睹。谢氏一门自此从落魄士族,一跃成为风光无两的新贵翘楚。


    谢鸣雁却逐渐被人遗忘。


    慈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她不知道为了收复故土而牺牲一个女子的一生值不值得,也不知道她们与庄奚究竟有多少情份。


    她说:“可重来一次,你仍会这样选择。”


    “是啊,梦就算做得再久也会有醒来的一天。在程家军的那些年本就是我偷来的,女扮男装也好,沙场杀敌也罢,我终究姓谢,抛不开我的身份。”


    谢鸣雁其实也并非真的想要一个答案,她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说:“现在想想还是不敢相信,我一个女子真的就在军营混了四年。”


    慈韶坐到她身边,回忆起过去:“其实师父和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女子了,毕竟你那个时候处处都是漏洞。也就那群傻大个,日日和你同进同出一起训练都没能发现。”


    谢鸣雁一脸惊讶,两人对望,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慈韶接着说:“不过我们都不觉得女子从军有什么问题,那时师父收养了好几个孩子,有一半都是女孩,后来也有一直留在程家军的,比如我。”


    “所以那时你虽青涩懵懂,师父还是决定让你留下来。他没有因你是女子便区别对待,战场残酷,女子也必须如男人一样勇猛才能活下来。”


    “你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了程家军的一员,你很厉害,并不比男子差,甚至比他们更好。”


    谢鸣雁愣愣地看着慈韶,眼眶微微发红,她直到这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慈韶轻轻替她擦拭。


    谢鸣雁笑了笑,声音带着哭泣后的颤抖:“程将军真是个好人,他应该长命百岁的。”


    慈韶眼睫微颤,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向她隐瞒后来发生的一切。她安慰道:“师父战死在战场上,那是他努力了一辈子的地方,死得其所。”


    谢鸣雁又哭又笑,全然没有在宴上的端庄从容:“我是个逃兵,将来死后也没脸见他。”


    “你是谢鸣的时候,每天努力训练,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从未临阵逃脱,一直活到了最后,程家军为你骄傲。”慈韶捧着谢鸣雁的脸,让她直视自己。


    “你变回谢鸣雁之后,承担了你本不需要承担的责任。你做了大邶所有女子都不敢做的事,你为你的国家献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若是没有你,永和道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我们收回,你的家族也不会东山再起。”


    谢鸣雁陷入慈韶的眼眸,只觉得她的一字一句都震耳欲聋:“你不管是作为谢鸣,还是谢鸣雁,都付出了你的所有,做到了所有人都不敢想的事。不管是师父还是我,都很敬佩你,你是一个极好的人。”


    谢鸣雁原本已经停住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滚落,鬓边的玛瑙流苏随着抽泣庆煌。她一开始只是呜咽,慢慢地声音逐渐变大,那哭声仿佛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嘶哑得不成调子。


    慈韶望着从窗户漏进来的阳光,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良久,谢鸣雁才再次开口:“谢谢你。”


    慈韶摇摇头,淡淡笑道:“可要唤人替你重新梳妆?”


    “无妨,我送你回去,之后就不去宴上了,走吧。”


    等谢鸣雁简单处理了一下,慈韶推开门,两人重新回到阳光下,都不免觉得刺眼。


    走在廊上,谢鸣雁突然问道:“对了,你怎么突然成慈家大小姐了?”


    “阴差阳错,正好我来乌越办事,有这个身份方便些。”


    慈韶边说边提了下裙摆,她从未穿过这么繁复的衣裳,镶着珍珠的鞋尖总是勾住裙摆,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踩到自己的裙角。


    她不耐地“啧”了一声,心想,真是麻烦。


    谢鸣雁轻笑说:“以前你只穿军中发的衣物和刘婶给你做的那几件粗布裙,今日倒是第一次见你穿宫装,很好看。”


    “是很别扭吧。”慈韶撇了撇嘴。


    谢鸣雁被她的表情逗笑了,用袖子掩着嘴。一离开刚刚那个房间,她又变回了那个恭谨娴雅的太子妃,一举一动都透着大家闺秀的气度。


    没走几步她们就回到了刚刚的地方,慈心玉和石韫玉仍在原地等着。石韫玉见到慈韶回来,远远地便招起了手。


    谢鸣雁停下脚步,柔声道:“去吧。”


    慈韶点点头,然后向那二人走去,刚走几步便听见谢鸣雁扬声喊:“慈小姐!”


    慈韶回头朝她笑了笑,阳光打在脸上显得笑容更加明媚,谢鸣雁仿佛看见了几年前的慈韶。


    那时她每每领兵出征都要好几日才能回来,谢鸣雁常在军营里迎她,总见她盔甲染血,却仍握着一柄长剑。慈韶见到自己时便扬起带血的笑,也是像现在这般灿烂。


    谢鸣雁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下次见。”


    *


    宴散得早,回到慈府时不过申时,慈夫人说累了便独自先回房休息去了,慈韶也正打算回房时,却被慈心玉叫住了。


    慈心玉扯住慈韶的衣袖,指尖在绫罗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姐姐,不论方才长平公主和王后因何刁难你,终是因我而起,对不起。”


    “是她们为难我,为何你要道歉?”慈韶洒脱一笑:“更何况这些小事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也不必耿耿于怀。”


    说完,她见慈心玉面色古怪却不说话,疑惑地歪了歪头。慈韶知道她心思敏感,只当她仍是心里过意不去,便也不欲多问,慈心玉却突然叫住了她。


    “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事情很没意思?”


    “?”慈韶不明所以。


    “我久居深闺,整日见的只有女子间的勾心斗角。今日席间这些你不放在心上的事,却会让我辗转反侧。在你眼里,我怕是矫情得很吧......连烦恼都透着股小家子气。”慈心玉自嘲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


    慈韶听得云里雾里:“为何烦恼都要分个高低贵贱呢?”她不明白今天为何这么多人都要自己来开解,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我小的时候会因为女子只能穿裙子而生气,长大了就担心......打架打不过人家。这些烦恼想必你也觉得可笑吧?”


    她看慈心玉愣在那里,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懂很多我不懂的事,我见过很多你未曾见过的风景,我们是一样的。你不必觉得身为一个内宅女子长大,就低人一等,明白吗?”


    慈心玉呆呆地点头,眼眶微红,就像一只小兔子。慈韶觉得好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作为我开导你的报酬,以后我偷偷出门或者干了什么姑母不许做的事,你不能告状喔。”


    慈心玉接着点头。


    慈韶很满意:“行,那我回去了。”


    她背着手穿过庭院,走到分岔路时停了停。她想,这会儿得空,要不要去慈老爷子书房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发现些什么?


    这个念头刚出来,她脚步就往左一拐,可刚走了几步就后悔了。慈明远和江惟清正远远地往这边来,慈韶环顾四周,连棵可以遮掩的树都没有,避无可避,只好低头佯装整理衣裙。


    江惟清落后半步跟在老人身后,虚扶着他的手肘,看似恭敬,可慈明远的后背绷紧如弓弦,似乎很不自在。两人穿过回廊缓缓走近,在慈韶身前停下脚步。


    “祖父,江大人。”慈韶装作才看见他们的样子,行了一礼。


    慈明远颔首:“这是鸿荆寺后你二人第一次见面吧,阿韶,可有好好谢过人家?”


    “慈小姐临危不乱,智勇过人,学生只是略施援手罢了。慈小姐伤势如何了?”江惟清声音温润,眼尾漾起笑纹,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慈韶默契地不提那晚的事:“已经痊愈了,谢江大人关心。”


    江惟清问:“慈小姐这副打扮,可是刚从宫里回来?”


    “是王后娘娘举办的赏春宴,请了各府女眷。”


    “如此,”江惟清温声笑道:“慈小姐来乌越不久,还未来得及认识什么人,想是难得有此机会与友人一叙。”


    友人?慈韶看向江惟清,不由得戒备起来,他口中的友人指的是谁?


    江惟清倒像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不等慈韶回答,躬身向慈明远行了一礼,说:“老师,学生就先走了。方才说的事,还望老师再慎重考虑一下。”


    说完,他朝慈韶轻轻一点头,便转身离开了。与他擦肩而过时,一股乌木香若有似无地掠过慈韶的鼻尖,不浓但极具侵略性。她眨了眨眼,这个味道好像在谁身上也闻到过......


    不过她很快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慈韶总觉得江惟清离开后,祖父像松了口气似的。


    慈明远看着还杵在那儿的慈韶,沉声道:“你回房休息吧,今日辛苦你了。”


    慈韶却说:“祖父,今日宴上我见到了石小姐,她和孙女说,她的父亲曾与我父亲是好友,还同我讲了不少他们的事。”


    她不露痕迹地观察着慈明远的表情,接着说:“孙女听着觉得很有意思,祖父可否也与我讲些父亲的事?”


    慈明远神色不明地盯着他,就在慈韶觉得自己要被拒绝时,却听见他说:“你同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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