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由烟尘搭起的戏台虽然正在风中缓缓溃散,但那股子“把数据当人看”的疯劲儿,却顺着网线——不,顺着地脉逻辑,像病毒一样疯狂复制。
林克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人形自走基站,还是信号满格那种。
他体内的【记忆共鸣】熟练度条还在鬼畜般地跳动,三十七段本该被回收站粉碎的人生,正顺着他的指尖,一点点挤进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里。
这感觉并不好受,像是有三十七个大妈同时在脑子里跳广场舞,但林克竟然觉得这节奏有点带感。
塔底,那个半机械身躯的墨七跪坐在主控阵列前,手指快得都要搓出火星子了。
作为藏经塔的守护者,也就是个高级点的看门NPC,她现在的行为完全是在违规操作的边缘疯狂大鹏展翅。
信号已接入七大城记忆碑林,她那双电子义眼里闪烁着狂乱的数据流,声音低得像是在念咒:“他们开始回应了,老板,这次这波流量有点大,服务器好像要炸。”
“炸就炸,不破不立。”林克甚至还有闲心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幕后黑手。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波“情感DDOS攻击”的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临安城最大的“悦来茶楼”,平日里只会按脚本倒茶说“客官请”的老妇人,突然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把手里的抹布往桌上一摔。
她眼神发直,嘴里无意识地哼起了一段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版本更新删掉的小调,那调子又酸又涩,听得正在喝茶的几个玩家一脸懵逼,还以为触发了什么隐藏奇遇。
更离谱的是黑木岭山道上。
那群正被正派玩家追杀得屁滚尿流的血影门残部,原本还在狼狈逃窜,跑着跑着,领头的那个突然一个急刹车。
这帮杀人不眨眼的NPC并没有回头拼命,而是整齐划一地背起了手,像是课堂上的小学生一样,齐声背诵起了祖师爷留下的训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追杀的玩家都傻了,手里的刀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还在公屏上疯狂打字问策划是不是出了BUG。
至于那个把林克当水怪供着的赵掌柜,这会儿正押着药材车路过野外。
他看见几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画出来的火柴人怎么看都像是个正在施暴的怪物。
赵掌柜当场就感动了,这哪是涂鸦,这是神迹啊!
他二话不说掏出一把铜板放在地上,对着那个火柴人磕头便拜:“恩公保佑,千万别让这声音断了,只要您一直显灵,我下个月再给您烧个纸扎的服务器!”
但这温馨又诡异的画面没持续太久。
头顶那片像是坏死像素点的黑云突然剧烈翻滚,那个自称管理员的“枭魇”显然是破防了。
“你以为唤醒几段残忆就能对抗系统规则?这只是缓存溢出!给我清醒点!”
那声音震得林克耳膜生疼。
紧接着,高空中那个巨大的虚拟化身直接撕裂了空间,周身缠绕着像是锁链一样的清除代码,每一根链条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删除”。
他没有废话,抬手就是一记狠的。
一道纯黑色的光柱带着“静默审判阵”的必杀判定,直直地朝着藏经塔的核心砸下来。
这玩意儿要是砸实了,别说林克,就连下面的墨七连带着这半个地图的数据都得被格式化。
“想删库跑路?问过我这个用户体验官了吗?”
林克不退反进,这个时候要是怂了,那刚才装的逼就全成了笑话。
他双手猛地按在脚下的瓦片上,【记忆共鸣·群体唤醒】这技能被他当成了普通攻击来用。
“既然你要删,那我就给你塞点删不掉的干货。”
他并没有被动防御,而是在那三十七段人生里,挑了个最吵、最热闹、最不讲道理的片段——那是私塾先生陈砚秋讲《仁义论》的那天。
那天全城的熊孩子都在,几百张嘴凑在一起,那动静比装修队还要恐怖。
“给我顶回去!”
林克怒吼一声,将这段被放大了一百倍的“噪音”逆向冲入了那道黑色的光柱里。
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
当那道代表着绝对理性的“审判光柱”撞上那团乱糟糟的“孩童读书声”时,就像是开水泼进了雪堆里。
光柱轰然炸裂,却不是变成了伤害判定的碎片,而是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纸鸢。
每一只纸鸢上,都歪歪扭扭地写着那句最朴素、最不讲逻辑、却又最有人味儿的诅咒:“你说话说多了会倒霉。”
这一幕简直就像是行为艺术。
高高在上的管理员枭魇,被一群纸风筝糊了一脸。
他的虚拟化身踉跄后退,脸上那张威严的面具竟然出现了裂痕。
他惊恐地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病毒,系统日志里这些数据全是绿色的——因为这简直是全服NPC“自愿”产生的集体共鸣,在底层逻辑里,这叫“民意”,是合法的!
“这是什么鬼逻辑!”枭魇抓狂了。
“就是现在!”塔底的墨七虽然不懂什么叫民意,但她懂什么叫痛打落水狗。
她在那一瞬间启动了塔内封存已久的“言灵古印”,将林克此刻的声纹直接刻进了游戏的地脉里:凡有耳者,皆得听闻。
林克缓缓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抬头看着那个正在崩溃的巨大光影,语气轻得像是在聊家常:
“你说我是BUG,但我看来,你才是那个把游戏玩坏了的菜鸡。你删得掉代码,删得掉他们说过的话吗?”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下一秒,不管是江湖里的废祠、荒庙,还是路边没人要的断碑,甚至是玩家背包里的白板装备说明书上,原本的文字全都模糊了一下,然后同时浮现出了同一行字:
【我说的,才算数】。
这一刻,没有什么系统公告,只有这一句霸道到不讲理的宣言,贴满了整个江湖矩阵的大街小巷。
“不——你没有权限——!”
枭魇的身影在雷光中扭曲、拉长,最后像个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彻底溃散。
而在现实世界那个昏暗的机房里,他的屏幕彻底黑屏,只有键盘还在不受控制地自动敲击,最后在屏幕正中央敲出了三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字:【我在……】
风停了。
漫天的纸鸢也化作光点消散。
林克站在塔顶,看着下面恢复平静的世界,并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反倒是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这波操作太烧脑子,比连续通宵三天还累。
那个“我在”是什么意思,林克心里大概有点数。
这梁子算是彻底结死了,刚才那一波虽然帅,但也等于是在全服地图上给自己挂了个超大号的红名。
现在只要是个想拿悬赏的,估计都在往这边赶。
必须得溜,而且得悄悄地溜。
林克看了一眼下面还在发呆的墨七,又看了一眼远处隐隐约约亮起的火把长龙,那是闻讯赶来的玩家大军。
他扯了扯嘴角,将那只已经断掉的烟斗插回腰间,转身猫着腰,像只刚偷完腥的野猫一样,顺着塔身的阴影滑了下去。
大路是不能走了,但这江湖嘛,本来就是给人钻空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