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多少人找望月问数学题,他总要抽出时间给酒井讲题的。
办公室里,望月把酒井试卷上的错题都仔仔细细给他分析了一遍,等一整张试卷讲完,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收拾好东西,通常两人会去商业街吃点东西再回家。
商业街上,买关东煮的街边小店是最热闹的地方,门帘里冒出的热气和食物的香气吸引着饥肠辘辘的加班族和学生。
酒井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一只脚踩着地,另一只脚踩着椅子的横木,单手撑着脑袋,一副被学习摧残过的样子。
望月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着一杯清酒小酌。
两个人一起坐在小店里,不像是老师和学生,倒更像是同龄的上班族在下班后一起约着出来喝酒。
“好喝吗?”等待食物的过程太漫长,酒井无聊趴在一只手臂上,抬手碰了碰望月的酒杯。
望月把酒杯移走:“未成年不能饮酒。”
酒井敲敲桌子,强调:“考完试我就成年了,而且我们家就是卖酒的好吗,我酿过的酒比你喝过的水还多。”
一聊到考试,就避免不了会想到高中毕业,因为麻生和母亲一次家长见面会后,母亲对于酒井考上大学这件事信心满满,每天都在家里给他加油打气,有时候吃晚饭喝了点酒,说到动情处,甚至会说出“妈妈砸锅卖铁也会供你们两兄弟读完大学”这种让酒井和由纪听完感觉很无奈的话。
但对于望月来说,这句话的重点显然不是毕业,他说:“我没喝过你酿的酒。”
酒井肯定道:“你肯定喝过,我们家的酒都是我酿的,青樱县最好喝的酒都是我酿的。”
对于酒井来说,上大学并不在他的人生规划中。
当然,酒井没有什么人生规划。
在“大学”二次在家里和学校被反复提及之前,酒井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有可能去上大学,大学是个距离他来说遥远无比的词汇。
没有再当小混混了之后,酒井一直认为他会成为高中辍学生或者是肄业生,然后继承家里的酒坊,赚不多也不少的钱,懒懒散散地过完一辈子。
他真的很想上大学吗?
其实酒井也不知道,有明确信念感和坚定目标的人是生活在另一个空间中的人,酒井觉得自己不属于此类人。
但是一次无意中和望月的对话中,他第一次产生了对大学的兴趣。
他问望月:“大学是什么样的?”
望月说,大学是各种各样的。
大学生在大学里怡然自得地过着属于自己风格的生活。
因为远离了父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受到责备,其他人也不会投来异样的眼光。
就是在那个瞬间,酒井很想要去大学看看。
说出“青樱县最好喝的酒都是我酿的”这句话时,酒井的表情是骄傲的。
望月认真地赞美:“很厉害。”
这时卖关东煮的大叔端上了热气腾腾的关东煮,两人一人一碗,吃着冒着热气的关东煮,酒井一口咬掉煮得软烂入味的萝卜,热气把他烫得呲牙咧嘴。
好不容易咽下这口萝卜,他突然道:“老妈可能要结婚了。”
望月扭头朝酒井看去,热气氤氲中,酒井的表情显得模糊不清。
“是店里的那位客人吗?”
酒井点点头:“是他,上次回老家,就是他陪老妈一起回去的,因为死鬼老爹跑了,她一直在老家抬不起头来,但其实老家的人怎么想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她能够放下,我本来以为她是不喜欢那个客人,才一直不接受他……现在想想,是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
说到这里,酒井臭着脸说:“那个客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好的。”
望月想了想道:“她喜欢最重要。”
酒井叹了口气,他用少年人的面容长长地叹出这口气,有种故作成熟的违和感,肩上传来重量,酒井扭头,望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看起来像是第一次拍肩膀试图安慰别人。
酒井觉得有些好笑,他抬手抓住那只用僵硬节奏拍着自己肩膀的手:“你会不会安慰人呀?”
望月被他抓着手,一只蝴蝶从他的心口飞出,除了酒井和望月,店里的客人和老板都看不见那只蝴蝶。
“你怎么了?”酒井抓紧望月的手,紧张兮兮地凑近了问,“你又控制不住想要执行正义啊?”
那只蝴蝶从门帘地下飞了出去。
望月知道,那只蝴蝶只是欣喜地在夜空中打了个转,并不是他突然神经发作,派出蝴蝶跟上某个人。
但是他没有否认,而是轻轻点头问:“你帮帮我?”
他所谓的“帮帮我”,是上次两人睡着一起后,因为酒井一直握着他的手,他没有进行自残行为,所以偶尔补课后,酒井也会给他“帮帮忙”。
酒井犹豫了一下:“老妈还在家里等我。”
望月立刻道:“就说我在给你补课。”随后他马上又补充,“晚上确实可以再补补课,你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还是没弄明白吧?”
高三补课到太晚在望月家过夜的事情也发生过,酒井没有多想,同意了。
望月家那个补课的房间添置了很多物品,因为一次补课时,酒井不经意抱怨说,房间的陈设太压抑,第二次酒井来时,就发现补课的房间被重新装修了,还添置了书架和榻榻米,现代化的装修风格和其他旧式的房间风格格格不入。
书桌上亮着一盏灯,酒井的试卷展开放在书桌上,一旁是已经写了好几页的草稿纸,最后一道题讲了半个小时,酒井终于被望月讲明白了。
看着草稿纸上得出的答案,酒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懒腰:“终于讲完了。”
时钟指向凌晨一点。
酒井站起身,把笔甩在书桌上:“我要去睡觉了。”
望月帮他把笔和试卷整理好放在书包里:“睡衣在左边的衣柜里。”
酒井头也没回,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
等酒井熟门熟路地在望月家完成了刷牙洗脸换上睡衣的一系列操作,躺进被窝里舒服地眯上眼睛时,他忽然睁开眼睛,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这一套动作是不是太熟练了点?
可没等他想明白,被子已经被掀开,望月躺进了被窝,他身上散发着很好闻的味道。
酒井突然开始冒冷汗,在和望月同床共枕了数次之后,才神经大条地想起来,身边的这个人曾经对自己有过变态、下流的念头是不是太迟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