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出租屋与工厂两点一线间规律地流逝。
志远逐渐习惯了这种简单到近乎刻板的生活:清晨被手机闹钟唤醒,洗漱后用电炒锅快速弄点早餐,然后骑上电动车汇入上班的人流。
在车间里度过专注的八小时,与那些沉默的机器和熟悉的工友为伴。
傍晚归来,有时在楼下小菜店买点青蔬,自己煮碗面条或炒个简单的菜,有时懒得动,就在街口那家干净的小饭馆解决。
周末,他会去月亮家吃饭,陪梦圆玩,或者自己去海边发呆,去图书馆翻翻书。
这种生活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却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没有惊涛骇浪,没有阴谋算计,只有具体而微的日常,填充着时间的每一个缝隙,也一点点夯实着他内心的安定。
在工厂里,他成了质检线上最让人放心的那一环。陈主管有一次半开玩笑地说:“小赵,你这眼睛跟秤似的,多一克少一克,包装歪一点,都逃不过去。”
这话里是实打实的认可。志远只是笑笑,他知道,这份细心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是过往经历打磨出的习惯。
他珍惜这份认可,工作起来更加一丝不苟。偶尔,王师傅或者别的工友家里有事需要调班,也愿意找他顶替,因为他靠谱,答应的事从不敷衍。
独居的生活,也让他有了更多面对自己的时间。他开始重拾一些几乎被遗忘的爱好。
他从旧货市场淘来一个小的收音机,晚上听着里面的戏曲频道或者新闻,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有种别样的陪伴感。
他还买了几本关于食品加工和质量管理的基础书籍,虽然看得磕磕绊绊,但想着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或许哪天能用上。
平静的表象下,并非全无波澜。最大的波澜,来自对远方家人的思念。
虽然每天都会在家庭微信群里说几句话,每周会和父母、妻子通一次视频电话,但屏幕终究隔着一层。
母亲秀玲总是絮絮地叮嘱他吃好穿暖,父亲平安话不多,但每次挂断前那句“家里都好,不用惦记”,都让他鼻头发酸。
妻子在电话里总是报喜不报忧,但他能听出她声音里的疲惫,独自支撑一个家,照顾老人,还要上班,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儿子在视频里兴奋地给他看新得的奖状,叽叽喳喳说着学校的事,挂断后,那份热闹散去,留给他的往往是更深的寂寥和对团聚的渴望。
他盘算着自己的工资,扣除房租、生活费,能存下的有限。
把妻女接过来,意味着需要更大的房子、更多的开销,孩子上学也是问题。
现实的骨感,常常让刚刚升起的念头又悄然沉下。他只能更努力地工作,更节俭地生活,将那份思念和责任感,化为银行账户里缓慢增长的数字。
另一个微澜,来自于他这简陋的“家”本身。
老房子隔音差,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动静清晰可闻。有时是夫妻争吵,有时是孩子哭闹,有时是深夜归来的沉重脚步声。
开始他有些不适应,久了倒也学会在嘈杂中给自己寻找安静。只是有一次,隔壁搬来几个在附近KTV工作的年轻人,常常在凌晨两三点才回来,大声说笑,音乐震天,严重影响了他的休息。
志远忍了两天,终于在一次被吵得彻底失眠后,敲响了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个染着黄毛的小伙子,睡眼惺忪,满脸不耐:“谁啊?大早上的!”
志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你好,我是隔壁的。你们晚上回来有点晚,声音比较大,影响到休息了。能不能麻烦稍微注意一下?”
黄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眼神里带着混不吝:“哟,大叔,这老房子就这样,嫌吵住别墅去啊。”说着就要关门。
志远伸手抵住门,脸上的平和敛去,眼神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力,那是经历过大风波的人特有的气场。
他没提高嗓门,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小伙子,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互相行个方便。你工作晚,我理解。但休息时间,保持基本的安静,是起码的规矩。你说呢?”
或许是志远沉稳的态度和那份隐约的气势起了作用,黄毛愣了下,气焰矮了半截,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关上了门。
自那以后,隔壁的动静虽然还有,但到了深夜确实收敛了许多。
这件事很小,却让志远意识到,即使是在这样底层的生活环境里,维护自己应有的界限和安宁,也需要适当的勇气和方式。
生活就像这片海域,大部分时间是平静的,但底下总有暗流,有潮汐。
志远驾着他这艘刚刚修补好的、简陋的小船,小心地避让着暗礁,顺应着潮汐。他不再奢求乘风破浪的刺激,只求能在这平淡的航行中,稳稳地驶向某个可以全家团圆的彼岸。
他知道,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他在这日复一日的平淡里,积攒起足够的力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志远在质检员的岗位上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开始能发现一些流程上可以优化的小细节,并怯生生地向王师傅或陈主管提出。
他的建议未必每次都被采纳,但那份用心观察、为公着想的态度,赢得了更多的尊重。
陈主管有一次拍着他的肩膀说:“小赵,好好干,咱们这行,缺的就是你这种把厂子事当自己事的人。”
这话让志远心里热乎乎的,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仅仅是在谋生,似乎也能创造一点微小的价值。
他与月亮一家的联系,并未因搬出来而疏远,反而形成了一种更加舒适、松弛的节奏。
通常每周六,他会过去吃晚饭,那是雷打不动的家庭聚会。
月亮总会做几个他爱吃的菜,梦圆会迫不及待地展示一周的新收获——一幅画、一个手工、或者学会的一首唐诗。
刘明则会和他喝上两杯,聊聊工作,说说本地的新鲜事。这种聚会充满了烟火气和亲情,是他漂泊生活中最坚实的锚点。
有时下班早,他也会顺路去接放学的梦圆。小家伙看到舅舅的电动车,会欢呼着跑过来,熟练地爬上车后座,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腰,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志远听着外甥童稚的话语,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小小体温,一整天工作的疲惫似乎都被熨帖平整了。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城市,除了那间小屋,还有这样一条温暖的纽带,连接着血脉和亲情。
当然,纽带也不仅仅连接着温情。一天,他正在车间里核对一批新标签,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月亮打来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急和一丝哭腔:“哥……你晚上能早点过来吗?圆发烧了,烧得有点吓人,刘明他……他公司临时有事出差了,我一个人有点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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