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艘载着满满木桶的小船在河里晃晃悠悠地前行。一排排的半人多高的木桶整整齐齐地放在船板上,其中一个木桶动了动,盖子被轻轻地托了起来。连江眨眨眼睛,贴着缝隙往外看过去,横亘在前方的高墙直冲天际,挡住了河流前进的方向,也把天空分成了两半。这边黑压压的乌云里,豆大的雨滴密密地往下砸,雨滴落在木桶上,在眼前炸开。另一边却是一片晴空,零零散散的淡粉色晚霞飘在天上,与这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快放下来呀。”听到了他的动静,旁边的木桶也露出一条缝隙,里边的人往前边看看,又往他这边瞥了一眼,低声地催促道。
“好了好了,”连江小心翼翼地把木桶盖子放了下来,四周再次回归平静,只剩下外边雨滴落下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几艘小船在雨中向高墙靠过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高墙外的一段木栅栏缓缓地向两旁退去,露出了一条勉强可以通过的小路。行驶到墙边,几个穿着盔甲的守卫握着武器走向打头的第一艘小船,站在船头身穿黑色长衫的男人握紧了手里的伞,弯腰鞠了一躬,抬起脸露出讨好般的笑容,“我们去送珠,麻烦各位让我们过去。”
一个扎着马尾的守卫把武器放下,走上前接过男人递来的文件,仔细地看着,不时地抬头扫过几艘小船。
“今年有二十桶?”
“是的,今年上边要得多。”
“去吧。”守卫点点头,把文件还给男人,走回到墙边,掀开墙面上一块绿色的草帘,伸手按下了底下的棕色按钮。
城墙上两扇小门向内缓缓打开,从门这边的雨帘里,逐渐看清了对面那泛着粉色光泽波光粼粼的水面。
黑衣男人冲着守卫点了点头,指挥几艘小船向着那片粉色的海面驶去。
木桶外传来了城门关闭的声音,砸在木桶上闷闷的雨声消失,连江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
不远处的岸边有一座用木头建造的带小院子的房子,那是一个检查站。同样身穿盔甲的守卫听到城门打开的声音,走了过来,指挥着船队靠岸。黑衣男人收起伞放到脚边,跳下船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跟着守卫一起清点船上的木桶。
“三十桶,收成不错。”守卫点点头,掀开一个木桶盖伸头看了看,桶里装满了珍珠,每一颗都圆润饱满。
“是好珍珠,”他合上盖子,冲身后的三个守卫说道,“每桶都打开看一下。”
打开木桶盖子的声音逐渐靠近,连江深吸一口气,把脑袋埋进了珍珠里,抬手拨弄一番头顶的珍珠,把自己藏好。
“舅舅我走了。”身穿青色长裙的女子一边回头打招呼,一边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的目光不经意间与站在岸边的黑衣男人相对,微微点头示意,视线越过他,落到了小船和木桶上。
所有的木桶都被打开查看后重新盖上,守卫们合力把木桶抬起来,搬到了后边的小院里。
打头的守卫在文件上签了字,还给了黑衣男人,“给你,回去吧。”
黑衣男人接过文件叠好,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深色的小包递过去,见对方掂量了一下后嘴角跟着勾了起来,点头笑道,“谢谢,谢谢。”从岸边快步走回船上,他转身向守卫的方向鞠了一躬。守卫冲他点点头走到墙边按下了按钮,城门再次缓缓地打开。
男人弯腰鞠躬,悄悄瞥了眼堆放在院子角落里的木桶,在晚霞的映照下神情有一瞬间变得凝重,抬起脸后又恢复了谄媚的嘴脸,笑着朝几个守卫挥了挥手,指挥着船队驶回了雨中。
城门关起来以后,守卫们再次清点了一遍木桶。待到月亮升起,换了便装的几个守卫从屋子里拿出酒和小菜,围坐在小院中间的石桌前,一边喝着酒,一边分着从小包里倒出来的珍珠。一个胖胖的守卫捏起一颗珍珠对着月光仔细看,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阿四,有希望娶媳妇啦。”瘦瘦的守卫晃了晃酒杯,手臂靠着桌子,指着他笑。
胖守卫把珍珠放进口袋里,笑的满脸都是褶子,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今年一定能把香香娶回家。”
“再让香香给你生个大胖儿子。”桌前的另一个守卫拿起酒壶给自己倒满,笑着推了推阿四的肩膀。
深夜,笑闹声逐渐散去,几个守卫互相搀扶着走回屋里,小院里只剩下安安静静立在角落的木桶。
过了许久,角落里的一个木桶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连江谨慎地环顾四周,见屋里的灯已经熄灭,便轻手轻脚地移开盖子放到一旁,从桶里爬了出来。他弓着腰落地后,又伸长脖子观察了一番周围,才把盖子重新盖好。接着走到另一个微微敞开条缝隙的木桶前,拿起盖子,握住木桶里伸出的手。
“慢点,慢点,”他轻轻地把对方拉出来。
河一被拽着从桶里吃力地爬了出来,他没有连江那么灵活。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珍珠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吓得他一把压住那些流向一旁的珍珠企图阻止这些声音。连江一边拽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
好不容易才落地,河一弯着腰,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拍了拍胸口。连江把盖子盖了回去,想了想又掀开一条缝探进去从里边取出两颗珍珠,一颗放进自己口袋里,另一颗递给河一,“这个你拿上,你应该能用上。”
河一接过来放进口袋里。弓着腰跟在连江身后,小心翼翼地走到墙边翻了出去。
“也不知道仓叔怎么样了,有没有回去,”河一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离开小院一段距离,确认后面没有人跟踪才放心地出声,他抬头看着挂在天上的月亮感叹道,“那就是月亮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呢。”
“仓叔没事的,咱们快走吧。”连江推了推河一的肩膀催促道。
“这月亮可真大啊。”走了几步,连江见河一一直仰着头,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
“就是,像张饼。”河一看着月亮,拍了拍肚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干硬的烙饼掰开,分给连江一半,“给你,我妈早上烙的。”
连江接过来咬了一口,有些硌牙,“你妈妈烙的饼还是那么干巴。”
“吃就吃,少那么多废话。”河一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嚼了半天,含糊不清的说道,“就是挺干巴,不过我妈说了,干巴才能吃饱。”
两人一边吃一边往前走。
“你知道往哪走吗?”
“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沧海草这种东西?”
“不知道。”
“那你还知道什么?”河一瞪了他一眼,咽下最后一口饼,拍了拍胸口,“噎死我了。”
连江指向不远处静静流淌的河水,“我也噎得慌,走,去前边喝点水。”
两人跑到河边低头喝了几大口水才缓过来,河一打了个嗝,有些生气地扭头甩给连江一个白眼,“你说你啥都不知道你怎么就带我来这儿呢,你万一有点啥我可咋办……”
话还没说完,眼角瞥见一抹寒光闪过,一把亮闪闪的剑架在他的脖颈上,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说什么呢?什么沧海草?”一个清冽的女声在耳边阴森森地响起,河一打了个寒颤,颤颤巍巍地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