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摇曳,映着雕花描金的铜镜,镜中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一身大红撒花软缎裙衬得肌肤胜雪,却难掩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憔悴。
南斩月指尖微颤,轻轻抚上镜中人的脸颊,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激起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是她昨晚熬夜看完的那本古早虐文里,为了男主方煜城把家族败光,最后被弃尸乱葬岗的恶毒女配,和她同名的南家嫡女南斩月。
她记得自己分明正在顶楼办公室签署并购协议,窗外雷暴骤起,一道惨白的闪电劈中落地窗,剧烈的电流贯穿全身,耳边是秘书惊慌的尖叫,再睁眼,便成了书里这个即将把南家拖入深渊的蠢货。
“小姐,您醒了?”门外传来丫鬟怯生生的声音。
南斩月未应,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书本里的剧情。
原身自幼娇纵,对镇北侯世子方煜城一见倾心,耗尽南家数十年积蓄讨他欢心,挪用商铺营收买珍宝,变卖母亲嫁妆填窟窿,甚至以家族产业作抵押补他的挥霍,硬生生把曾经煊赫的南家拖到濒临败落,最后被方煜城和女主联手羞辱,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记忆的最后,是原身得知方煜城要迎娶原书女主,哭闹着闯去侯府,结果被方煜城指着鼻子骂“不知羞耻”,回家又被父亲责骂,一气之下晕了过去。
“荒唐!”
她低低斥了一声,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她南斩月白手起家成了商业帝国掌舵人,杀伐果断从无败绩,何曾见过这般为情自毁的蠢人?
愤怒与荒谬交织着涌上心头,她猛地抬手,想要挥开镜中那副痴傻的容颜,却不慎带倒了桌边的菱花镜。
铜镜“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成数片,映出她此刻眼中的冰冷。
既然穿进了这本书,那她就不会再让剧情按原来的走向走,方煜城的羞辱,南家的败落,她都会一一改写。
“小姐!”门外的丫鬟听见声响,慌忙推门进来,见地上碎镜,脸色瞬间煞白,“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南斩月抬眸看向那丫鬟,书里写过,这是原身的贴身丫鬟阿青,性子懦弱却忠心耿耿,最后为了护原身,被方煜城的人打断了腿。
她压下心头的翻涌,淡淡道:“无事,失手罢了。”
阿青不敢多问,连忙跪地收拾碎片,显然是怕极了这位素来喜怒无常的小姐。
南斩月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微动,书里的悲剧,她不会再让它发生。
她转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带着几分凉意的风涌入室内,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抬眼望去,庭院里几株名贵的牡丹如今枝叶枯黄,花瓣落了一地,无人清扫。和书里写的一样,南家早已外强中干,人心涣散。
远处的回廊下,几个下人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神时不时瞟向她所在的院落。书里说,这些人里有不少已经被方煜城买通,等着看南家彻底垮掉。
南斩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沉郁。既然成了书里的南斩月,那她就替原身守住南家,让那些欺辱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阿青,”她唤了一声,“备水,我要梳洗。”
阿青连忙应声,快步退了出去。不多时,热水便送了进来,随行的还有两个负责梳妆的婆子。
南斩月褪去身上的大红软缎裙,换上一身素色的衣裳,又让婆子简单挽了个发髻,未施粉黛。镜中的女子少了几分娇憨,多了几分清冷干练,倒有了几分她前世的影子。
梳洗完毕,她并未传唤任何人,独自一人走出了院落。
南府格外安静,只有几声鸟鸣划破寂静。她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缓步前行,沿途所见,尽是衰败之景。
假山旁的池塘水质浑浊,岸边的垂柳枝条枯黄,曾经热闹的院子如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年迈的仆人在慢悠悠地打扫。
走到府中花园,更是一片狼藉,石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秋千架早已腐朽,藤蔓爬满了亭台楼阁。与书里写的分毫不差,原身的挥霍、方煜城的索取,再加上管事的中饱私囊,南家早已被蛀空。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账房门口。
账房是南家的核心之地,往日里总是人来人往,忙碌不已,如今却大门半掩,里面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书里的王伯,是南家的老账房,最后因为不肯配合方煜城转移家产,被砍断了手。
南斩月推门而入,王伯正捧着一本厚厚的账本,愁眉苦脸地摇头,眼角的皱纹拧成了一个“川”字。
见她进来,王伯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小姐,您怎么来了?”
南斩月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账本上,淡淡道:“账本给我看看。”
王伯一愣,终究还是将账本递了过去。
南斩月接过账本,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工整,却记录着一笔笔和书里完全一致的支出。
为方煜城宴请宾客,包下京城最大的酒楼,纹银三千两……
替方煜城偿还赌债,纹银八千两,给方煜城购置宅院,纹银一万两……
林林总总,数不胜数,而收入一栏,却寥寥无几,早已入不敷出。
“府里现在还剩多少银两?”南斩月合上账本,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书里说,原身最后一次给方煜城送了两千两后,府里现银不足五百两,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来了。
王伯叹了口气,苦着脸道:“小姐,前几日您又给方世子送去两千两后,府里的现银已经不足五百两了。库房里的珍宝也被您变卖得差不多了,就连下人的月钱,都快发不出来了。”
果然和书里一样。
南斩月眉梢微挑,心中冷笑。
想她前世,随手一笔交易便是百万千万,如今却要为这五百两发愁,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过没关系,书里写了南家还有一处被原身遗忘的暗库,里面藏着老夫人留下的古董和地契,足够她翻盘。
她没有再多问,转身走出了账房。
王伯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疑惑不已。今日的小姐,似乎与往日不同了。没有哭闹,也没有发脾气,这让他有些陌生。
南斩月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厨房。此时正是早饭时分,厨房里飘出淡淡的米粥香气,几个厨娘和杂役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们说,小姐这次醒了,会不会又要变卖老夫人的嫁妆?”一个厨娘压低声音道。
“肯定会的!你没看见吗?昨日方世子府里的人又来催债了,小姐一向把方世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肯定会想办法凑钱的。”另一个杂役接话道。
“唉,老夫人留下的那些宝贝,都是稀世珍品,就这样被小姐败光了,真是可惜了。再这么下去,咱们南家可就真的完了!到时候,咱们这些下人也得卷铺盖走人了。”
“小声点!被小姐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南斩月站在不远处,将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换做原身,此刻早已冲上去大发雷霆,大骂一番,可她只是微微蹙眉,随即迈步走了过去。
厨房里的几人见她突然出现,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南斩月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妈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从今日起,府内一应开支,都需经我过目。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府中财物,包括我在内。若有违者,按家法处置,尤其是张妈,你负责看管库房,往后每日的出入都要记清楚,若是少了一样东西,唯你是问。”
张妈身子一僵,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众人愣了一下,纷纷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惊讶。
小姐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开窍了?
南斩月没有理会她们的目光,转身便走。她知道,仅凭一句话无法彻底稳定人心,但这是第一步,书里的剧情,她已经开始改写了。
回到自己的院落,刚坐下没多久,阿青便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说:“小姐,方世子府里的刘管事来了,说是……说是来催债的。”
方煜城?
南斩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刘管事这次来,不仅是催债,还想逼原身在“产业转让契”上签字,把南家最后几家商铺过户给方煜城。
她正想找他,没想到他倒先派人来了。
而且派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素来傲慢无礼的刘管事。这人是方煜城的狗腿子,最后因为帮方煜城做了太多脏事,被秘密处理了。
“让他去花厅等着。”南斩月淡淡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阿青有些担忧:“小姐,刘管事脾气不好,说话也难听,您……您要小心啊。”
“无妨。”南斩月打断她的话,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带我过去。”
花厅内,刘管事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玉扳指,神色倨傲和书里描写的一模一样。
见南斩月进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未起身行礼,轻蔑道:“南小姐,我家世子让我来问问,你承诺的三万两银子,什么时候能给?还有,世子说,你之前答应把城南的三家布庄过户给他,今日正好把契书签了。”
南斩月走到主位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缓缓道:“刘管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府中近日周转不开,还请宽限几日,至于布庄的契书,书里写了那是南家的祖产,我从未答应过要过户,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吧?”
刘管事一愣,显然是没料到南斩月会直接拆穿自己的谎言。
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神色冷静,眼神坚定,与那个为了方煜城不顾一切的草包大小姐判若两人。
“南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刘管事脸色一沉,“莫非是想赖账?”
“赖账?”南斩月嗤笑一声,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带着一丝警告,“刘管事,你家世子欠南家的人情,可比这三万两银子多得多。当年镇北侯府遭难,是南家借了十万两银子才渡过难关,至今未还。若是要算账,咱们不妨一起算清楚?”
“你……你胡说!”刘管事强装镇定,“我家世子怎么会欠南家银子?”
“是不是胡说,你回去问问你家世子便知。”南斩月淡淡道,“三日后,我会派人把账目送到侯府,到时候是你家世子还钱,还是我南家还钱,一目了然。若是刘管事今日非要强取豪夺,传出去,恐怕对镇北侯府的名声,也不太好听吧?”
刘管事心中犹豫了一下,若是真的闹大了,对世子的名声确实不利。
“好!好得很!”刘管事咬牙道,“南斩月你等着,今日之事,我定会禀告世子!”
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走时还故意撞了一下门框,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花厅内恢复了寂静,南斩月独自立于空旷的厅堂中。她望着刘管事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