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安睁开双眼,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之中,她慌忙地伸出手,扶住身后的墙壁,蹭出来一手白灰。
天花板上的墙皮因为常年潮湿,已经出现了许多斑驳的裂纹。经她这么一震,原本一大块摇摇欲坠的墙皮立刻解放束缚,“吧嗒”一声砸在床铺上,四分五裂。
屋内陈旧的霉味混合着啤酒的酒精味刺激着她的鼻腔,祝平安赶紧起身冲到洗手间里,地上七零八落躺着的酒瓶被她仓皇的脚步带得乒铃乓啷作响。
楼下的住户立刻反应激烈地咒骂:“楼上要死啊!看看几点了!自己不睡,也不让别人睡!”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进食的原因,哪怕食道像被烈火烧过一般灼热,祝平安最后也只是干呕了几下。
她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试图用冷水让自己清醒起来。
待到那股恶心反胃的劲头被压下去后,她开始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陌生的环境。
眼前房间被隔断成了洗手间和卧室两个部分,让原本就逼仄的空间看起来更加狭窄。卧室里只有一张简陋的桌子、几根不锈钢管搭起来衣架和一张宽一米左右的床,仅这几样不起眼的家具就已经把这间卧室塞得满满当当的。
换做一般人,恐怕很难理解为什么自己死后还能睁开双眼?为什么睁开眼后会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但是祝平安日常最大的消遣就是阅读各类小说,她很快便判断出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应该是穿书了。
她和大多数穿书女主的境遇可能有着较大出入,因为她看小说有个十分不良的习惯,那就是一目十行,囫囵吞枣。所以她看过的大部分小说,别说细枝末节的剧情了,就连男女主的名字,基本上也是过夜就忘。
从来没有想过小说里的情节有朝一日会降临在自己身上,此时的祝平安就像是坐在考场上的学生,面对着试卷上那些老师讲过而自己没听的题目,感到后悔莫及。
看来不记得书本剧情的她大概率是一个失去金手指的悲催炮灰了。
不过好在她也无需像许多穿书女主一样绑定折磨人攻略任务,以此换取获得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
因为祝平安在她所生活了二十四年的世界里,她已经死透了。
她死在了她二十四岁生日那天。
最先离开她的是她的嗅觉,她不再能够闻到医院里那股熟悉又刺鼻的消毒水味。
这个味道自她有记忆起,便一直伴随着她成长。
因为她刚一出生,就被诊断出先天性心脏病,妈妈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从她记事起,就拉着她的小手,穿梭在徽市大大小小的医院里,但是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并没有等来神明的眷顾,反而等来的却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噩耗。
“以检查的结果来说,这个孩子很难撑到成年。”祝平安还记得那个医生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惋惜。他的话让妈妈顿时溃不成军,泪如雨下。
那时候小小的祝平安不明白医生话里的意思,只知道笨拙地用小手去擦着妈妈的眼泪:“妈妈,不哭,不难过。”
在医生诊断里那个注定活不过十八岁的孩子,已经跌跌撞撞长到了二十四岁。
是妈妈的爱强行为她续了命,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祝平安。为了一头蒜的价格也要在菜市场讨价还价、斤斤计较的祝女士,在给女儿住院买药上却从来不会犹豫一秒钟。
还好妈妈先她一步离开,不用直面生离死别的痛苦。思念的重量,还是就让她一个人背负着前行吧。
妈妈的离世也让祝平安彻底无牵无挂,以至于她现在回忆起之前那个世界时,唯一有些放不下的,竟是一个外卖员。
她离世的前一天,突然回光返照,难得地有了胃口,给自己定了一个生日蛋糕。没想到蛋糕还没收到,她就猝不及防地已经走到了人生尽头。
希望外卖员面对那个再也打不通的电话时,不会耽误到他下面的送餐。
祝平安站在房间里,想到这件事,心里依旧泛起一阵阵自责的涟漪。
虽然祝平安对医院的记忆和惶恐、畏惧死死交缠,但她还是选择在医院结束了她的生命。在她已经隐隐约约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时,她选择回到了医院,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号召。
不是因为她还想拖着残败的身体走下去,而是她担心如果死在租住的房子里,那房东后面再想把房子租出去,租金恐怕只能大打折扣了。如果死在酒店的房间里,可能会吓到打扫卫生的阿姨,可能因此让酒店多出许多负面舆论。
想来想去,她最后还是决定回到医院,等待死亡。医院这个熟悉的地方,最终也成了唯一一个让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能够安心离开的归宿。
她的肉/体现在估计已经残缺不全了,所以她肯定是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她也不想回去。失去妈妈的她就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一缕孤魂,只是肉/体比灵魂晚死了一些时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被选中成为穿书者,但她既然拥有了第二次生命,当务之急是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下去。
昏暗的环境,简陋的家具,无一不在彰显着原主人的贫穷。祝平安顶着宿醉的头痛,用面容解锁了放在床上的手机。
还好原主人虽然贫穷,但用的手机还能够使用面容解锁,不然没有手机会让现在的她更加糟心。
微信置顶是一个叫魏哥的男人,头像是非常标准的商务人士专用头像。
祝平安点进对话框,里面密密麻麻都是自己发出去的信息。
她咬着手指,从下往上翻阅,一条一条仔细地阅读着。“她”的绝望和着文字扑面而来。
“您不是缺这么一点钱的人啊!求您别把我一直往绝路上逼!”
“魏哥,拜托不要起诉我。我现在暂时没找到工作,但是我一定会还钱的,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求求您了!”
“魏哥,赔款额度实在是太大了,我一下子偿还不了。我已经把能借的,都借过一遍了。我不是不想还,等我找到工作立马就还您。”
“她”发出去的央求还有很多,虽然态度诚恳,言辞卑微,但最终都石沉大海,对面毫无回应。
祝平安在后天切换软件,果不其然,就如“她”所言,她已经几乎把所有开放借贷的软件统统借了一遍,粗略算下来,她身上至少背着一百二十八万的负债。
这笔数字可能都不够富人手上的一只表、一个包,却能轻易地压垮一个年轻女孩的生命。
祝平安刚刚在扫视房间的时候,发现地上除了空掉的酒瓶外,还有包着感冒药和头孢的铝箔纸,里面装的药丸已经空掉了。
祝平安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身体不适时想要借酒消愁,还是确实已经对生活彻底绝望而选择将刀刃挥向自己,但总之,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大概率已经凶多吉少了,不然她也不会出现在这具身体里。
接着不停向上滑,一直到祝平安的手指已经有些发酸时,才看到魏哥与“她”之间的对话。
“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给我去见榜一一面,记得穿漂亮一点。这个不用我手把手教你了吧,脑子机灵点,嘴甜点。”
“我不想去,他在网上时对我说话就有点露骨,我怕见了面他会对我动手动脚。”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多少主播等几年也等不到一个出手这么阔绰的金主,她们还巴不得出卖点色相换一个这样的机会呢!你倒好,捡了便宜还卖乖?别在这和我卖弄什么清高!必须去!不然就赔违约金!”
“当初说好了的,我是来当模特的,不是来出卖肉/体的。”
“哦?合约里有这条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把榜一给我伺候好,让他给你刷更多礼物,顺便给我们直播间引一波流量。我不会亏待你的。”
第二天,气急败坏的魏哥发来的语音多到占据了好几页手机屏幕,只可惜六十秒的长度限制了他长篇大论的发挥。但即便是在不停地被打断的情况下,祝平安点开语音还是隔着时空的距离感觉到了他胸腔中的熊熊怒火,他撕心裂肺到几乎破音的刺耳嗓音吓得祝平安赶紧切换成转文字模式。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昨天被你抽了一耳光的人是谁?你要害死我们公司吗?你真的以后别想在这一行混了,我也不想多和你废话了,你直接赔违约金吧!”
“他昨天扑上来直接撕我衣服,要不是我甩了他一巴掌······”
“你tm是什么金枝玉叶吗?摸不得?别说他撕你衣服了,以他的身份,他就是想睡你,也是你赚到了!装什么贞洁烈女啊,摸一下我不信你能掉块肉?”
之后,就是“她”在一直恳求对面的魏哥放她一马,不停地反复检讨自己的错误,甚至不惜用“我真是该死该死”“失心疯”“我可以去跪求他的原谅”这样的语言来侮辱自己,只求能换来对面态度的松动。但无论她说得多么声泪俱下,魏哥都不为所动,坚持要求她赔付天价违约金。
祝平安虽然与她素不相识,仅仅通过她发出去的话,已经看到一个在痛苦中挣扎的女孩。
因她有着几分姿色,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在年少无知时被一份糖衣炮弹所诱惑,但却没有看到背后隐藏着的陷阱,最终一脚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祝平安查了她的联络簿,里面甚至没有一个亲人的联系方式,曾经的朋友因为她频繁借钱而对她退避三舍。
显然她没有殷实的家境,没有关心引导自己的长辈,又缺乏对人性邪恶面的认知,这让她的美貌反而成了一道催命符,引来群狼环伺,饿虎扑食。
祝平安盯着她发出去的哀求,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她的泪水淹没到窒息。
她感觉切换后台,在调整心情的时候,也加深一下对“她”的熟悉度,毕竟自己以后都需要借助她的身体生活了,为了不露出马脚,她需要尽快熟悉她的过往。
她在昏迷之前还在修改着自己的简历,祝平安点开来,她的过往一览无余。
右边附着一张五官清晰的证件照,照片中的人与祝平安原本的长相有几分相似。但兴许是因为身体的主人发生了变化,自从祝平安在这具身体里苏醒之后,镜子里的面孔就完全变成了她的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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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