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暮春,烟雨如丝,打湿了青石巷的每一寸肌理。
忘忧茶馆的二楼雅座,南方景临窗而坐,指尖捻着一枚龙井茶叶,目光却穿透雨幕,落在远方模糊的山峦上。她身着月白绫裙,肌肤莹白胜雪,眉眼清丽得如同二十许的少女,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具年轻皮囊下,藏着整整一百年的风霜。
百年前,她是江湖人人艳羡的长春仙子,凭借“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驻颜有术,武功深不可测。可就在功法即将大成之际,她遭奸人暗算,经脉受损,功法留下致命缺陷——每十年,她便会返老还童,变回十岁女童模样,届时内力尽散,武功全失,与寻常孩童无异。
这百年间,她躲躲藏藏,一边寻找修复功法的机缘,一边躲避当年仇人的追杀。而今日,便是她第十次返老还童的日子。
体内内力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经脉传来阵阵刺痛,南方景知道,不能再等了。她匆匆结了账,撑着油纸伞踏入雨巷,身形踉跄地朝着城外深山奔去。那里有她提前备好的隐蔽洞府,是她度过这生死劫的唯一希望。
可命运终究不肯饶她。
刚入深山,三道黑影便如鬼魅般从密林窜出,拦住了她的去路。为首者身材魁梧,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延伸至下颌,手中握着一柄厚背弯刀,刀身泛着森寒的光,正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断骨刀”蔡烈。
“南方景,追了你十年,总算让我等到今日!”蔡烈咧嘴狞笑,露出一口黄牙,“交出长春功秘籍,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南方景心中一凛,强提最后一丝内力拔出软剑“流霜”,可此刻内力已然溃散,剑招滞涩无力,连寻常武人都不如。蔡烈的弯刀带着破空之声劈来,她勉强侧身躲闪,肩头仍被刀风扫中,火辣辣地疼。
“仙子?如今不过是个没用的小丫头!”蔡烈的手下嗤笑出声,三人呈合围之势逼近。
体内的变化愈发剧烈,骨骼收缩,身形变矮,宽松的绫裙套在身上显得格外臃肿。南方景摔倒在地时,已彻底变成了一个十岁女童,小脸苍白,肩头流血,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哈哈哈!原来长春功的缺陷竟是这般模样!”蔡烈眼中闪过狂喜,弯刀高高举起,“今日便取你狗命,再慢慢找秘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猛地从斜刺里冲出,挡在了南方景身前。
“光天化日,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英雄!”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着洗得发白的布衣,腰间悬着一柄普通铁剑,面容俊朗,眼神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坚定。他是江北寒,一个初入江湖的采药郎,略懂些粗浅剑法,凭着一腔侠义之心闯荡江湖。
蔡烈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不屑:“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也敢管老子的闲事?滚!”
“你要杀她,先过我这关!”江北寒握紧铁剑,虽然手心冒汗,却依旧挡得笔直。
南方景趴在他身后,感受着这具年轻躯体的颤抖,心中竟泛起一丝久违的暖意。可她清楚,江北寒这点微末道行,在蔡烈面前不过是蝼蚁撼树。
“你快走!他们要杀的是我,与你无关!”她用稚嫩的声音大喊,带着哭腔,却藏着决绝。
“小妹妹别怕,我护着你!”江北寒回头冲她笑了笑,随即转身挺剑刺向蔡烈。
铁剑与弯刀相撞,“铛”的一声脆响,江北寒虎口震裂,连退数步,嘴角溢出鲜血。蔡烈只出了三招,便将他打倒在地,一脚踩在他胸口。
“不知死活的东西!”蔡烈弯刀直指江北寒眉心,“现在滚,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你放开他!”南方景急中生智,哭喊着,“秘籍在我身上,你放了他,我给你!”
蔡烈眼中闪过贪婪,松开了脚:“把秘籍交出来!”
“秘籍藏在山洞里,我带你去拿。”南方景爬起来,拉着江北寒的手,“但你得让他背着我,我走不动。”
蔡烈盘算着一个小丫头翻不起大浪,便点头应允。江北寒强忍伤痛,小心翼翼地将南方景背起来,感受着背上小小的、温热的身躯,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护她周全。
雨还在下,山路湿滑。南方景趴在江北寒背上,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和胸口的心跳,百年冰封的心湖,第一次泛起了涟漪。可她也清楚,这温暖转瞬即逝,若想活命,必须让江北寒尽快变强。
江北寒背着南方景,在前面引路,蔡烈三人紧随其后,目光死死盯着他们,生怕两人耍花样。
“大哥哥,往左拐,山洞在那边。”南方景凑在江北寒耳边低语,手指却悄悄在他背上写了个“跑”字。
江北寒心中一动,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过一道山弯,前方出现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南方景突然大喊:“就是这里!秘籍就在灌木丛后面!”
蔡烈等人连忙上前查看,江北寒趁机俯身,将南方景轻轻放在地上,压低声音:“你往灌木丛里钻,一直跑,不要回头!”
“那你呢?”南方景眼中满是担忧。
“我缠住他们!”江北寒拔出铁剑,朝着蔡烈冲去,“快走!”
南方景咬了咬唇,转身钻进灌木丛。蔡烈察觉上当,怒吼一声:“追!”
江北寒拼死抵挡,却哪里是对手,很快便被打倒在地。就在蔡烈的弯刀即将落下时,灌木丛中突然飞出数枚细小的毒针——那是南方景变小前藏在发间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毒针虽不致命,却也让蔡烈等人一时慌乱。南方景趁机跑回来,拉起江北寒:“快跟我走!”
两人在密林中狂奔,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北寒体力不支,渐渐慢了下来,南方景也因为年幼体弱,气喘吁吁。
“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追上。”南方景停下脚步,小脸紧绷,“大哥哥,我教你武功,只有你变强了,我们才能活下去。”
江北寒眼中闪过惊喜:“你会武功?”
“我以前学过一些。”南方景含糊带过,开始快速传授他长春功的基础心法,“跟着我念口诀,运转内力……”
江北寒天资不算顶尖,却异常刻苦,一边躲避追杀,一边默念心法。可基础武功进步太慢,三日下来,他虽略有长进,却依旧不是蔡烈手下的对手。
更糟的是,南方景的身体开始第二次变化。随着内力缓慢复苏,她的身形逐渐长高,十岁女童的模样褪去,变成了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容貌清丽,身姿窈窕,只是内力依旧只恢复了三成,远远不够对抗蔡烈。
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追兵,南方景心中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长春功中有一门禁忌招式“阴阳相济”,实则便是采阳补阴,需与男子双修,方能快速吸收对方阳气与内力,短时间内恢复自身功力。
这招凶险至极,不仅可能让男方内力受损,甚至会形成生死羁绊,一旦双修,便再也无法轻易割舍。百年间,南方景从未动过此念,可如今,为了活命,为了复仇,她别无选择。
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在恢复功力后杀了江北寒。这份羁绊太过危险,她百年的孤独与防备,不允许自己有任何软肋。
“大哥哥,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快速变强,只是……”南方景欲言又止,脸上泛起红晕。
“什么办法?只要能保护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江北寒急切地说。
“我们必须结为夫妻,一起双修。”南方景低头,声音细若蚊蚋,“这是我家传武功的秘诀,只有双修才能互通内力,快速精进。”
江北寒愣住了,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脸颊瞬间涨红。他对南方景早已心生爱慕,从最初的怜悯,到后来的敬佩,再到如今的心动,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仓促。
“我……我愿意。”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景儿,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妻子,我定会护你一生一世。”
南方景心中一痛,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正在利用这份纯粹的感情,可她别无选择。
两人在密林中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简单举行了一个仪式,没有三媒六聘,只有彼此的承诺。当晚,便开始了双修。
南方景引导着江北寒运转内力,感受着他体内温暖的阳气源源不断地涌入自己经脉,内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而江北寒也觉得体内内力愈发浑厚,之前受伤的经脉也在缓缓修复。
双修的过程中,两人肌肤相亲,气息交融。江北寒看着南方景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颤抖,心中满是怜惜与爱意。而南方景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中的坚冰却在一点点融化,那个“恢复后便杀了他”的念头,第一次有了动摇。
接下来的半月,两人一边躲避蔡烈的追杀,一边潜心双修。
南方景的内力恢复得极快,很快便达到了七成,流霜剑法也恢复了往日的灵动飘逸。而江北寒更是脱胎换骨,长春功心法入门,加上南方景的内力滋养,他的武功一日千里,铁剑使得有模有样,内力甚至超过了许多江湖老手。
山洞里的日子简单而纯粹。江北寒每天都会去山林中打猎、采野果,回来后便为南方景生火做饭。南方景则在他练功时指点招式,休息时便教他识药辨毒。
一次,江北寒打猎时遇到一头野猪,拼死将其斩杀,回来时浑身是伤。南方景看着他满是血污的手臂,心中一紧,连忙取出自制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
“以后不许这么冒险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
江北寒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你喜欢吃野猪肉,我下次再去给你猎。”
南方景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中一暖。这百年间,她见惯了尔虞我诈、背信弃义,从未有人这般真心待她。她开始贪恋这份温暖,开始期待每日醒来能看到他的笑容,开始忘记自己是个百岁老人,忘记那个杀他的誓言。
而江北寒,也越来越深地爱上了南方景。他喜欢她练功时的专注,喜欢她偶尔流露的脆弱,喜欢她看似清冷实则温柔的性子。他不知道她的过去,不知道她的秘密,只知道自己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半月后,蔡烈终于循着踪迹找到了山洞。
“南方景,这次看你往哪跑!”蔡烈带着手下堵在洞口,弯刀劈出,直取南方景。
南方景眼神一凛,拉着江北寒纵身跃出山洞:“今日,便了结了这笔账!”
流霜剑出鞘,白光一闪,与蔡烈的弯刀撞在一起。南方景的内力已恢复七成,剑法灵动刁钻,招招直指要害;蔡烈的断骨刀刚猛霸道,刀风呼啸,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江北寒也不含糊,铁剑出鞘,朝着蔡烈的手下冲去。他的剑法虽不及南方景精湛,却胜在内力浑厚,招式沉稳,加上南方景之前教他的毒术,很快便放倒了两名手下。
“毛头小子,找死!”剩下的一名手下见状,挥刀朝着江北寒砍来。
江北寒不慌不忙,运转长春功内力,铁剑挽出一个剑花,避开刀锋,同时指尖弹出一枚毒针,正中对方手腕。手下吃痛,弯刀落地,江北寒趁机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解决完手下,江北寒立刻回身支援南方景。此时南方景与蔡烈已激战百余回合,肩头被刀风扫中,鲜血染红了月白绫裙。
“景儿!”江北寒大喊一声,铁剑朝着蔡烈后背刺去。
蔡烈心中一惊,连忙回身抵挡。南方景抓住机会,运转全身内力,使出长春功的绝招“流霜漫天”,剑影如蝶,密密麻麻地朝着蔡烈攻去。
蔡烈顾此失彼,左支右绌。江北寒趁机一剑刺中他的左臂,蔡烈惨叫一声,弯刀脱手。南方景紧接着一剑刺穿他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
“你……你们……”蔡烈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危机解除,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江北寒连忙爬到南方景身边,查看她的伤口:“景儿,你怎么样?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