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月后,刘渡回到了长安向天子回报。当朝天子刘且于三年前登基,而今正值壮年。皇帝半月前就收到了刘娟娟寄来的信,想等刘渡回来以后再做定夺。
刘渡一到长安,皇帝就将他和太尉裴峰召入宫中。刘渡先汇报了城中变故和玉门关的战役,与信上所写一致,刘渡将裴榆假造的圣旨和贪污钱财的账目一并带回。
裴峰见状,急忙跪下,说:“这个裴榆真是胆大包天,老臣管教族人不力,请陛下责罚!”
刘且唇角带笑,温声说:“秉甲郡距长安千里之遥,裴爱卿鞭长莫及,也是情理之中,便罚去你一年俸禄以示惩戒。”
裴峰连连叩首道:“多谢陛下开恩!”
“起来吧。”刘且招招手示意他起身,“此番召你入宫,并非为了兴师问罪,只是秉甲郡如今出了乱子,镇西王的女儿刘娟娟突然出现,入主秉甲郡,现在写信请求承袭镇西王封地中的秉甲郡和露泽郡一带,接手镇西军,还推举李昭为秉甲郡郡守。两位爱卿认为该如何处置?”
裴峰颤颤巍巍地起身,说:“这,宗正大人刚刚从秉甲郡回来,宗正大人怎么看?”
刘渡低头思索,说:“臣此去秉甲郡,见到公主,与臣心中预想有很大不同?”
“何处不同?”皇帝抬了抬眼问道。
“臣原以为公主是个手段狠辣的武夫,但这次见到公主时,正值她心疾发作,虚弱无比,而且,”刘渡地声音小了些,“公主病若西子捧心,实在貌美。”
皇帝嗤笑一声道:“爱卿莫不是被美色迷惑了双眼?”
“臣不敢,只是公主的病确实不像装的,去公主府上之前,臣去了郡府,郡府的李昭说玉门关一役回来当天,公主匆匆将所有事务交待给他们,就再没露面,那是五天前的事,臣去的突然,公主总不会提前五天就知道。”
“她既重病缠身,信中又谈何平定西域?”
“但公主在战场上勇武也确有其事,臣向秉甲郡的兵士打听,他们说公主杀裴榆时以掌为刃,一击毙命,又一人斩杀裴榆亲兵几十人,而且杀裴榆以前,公主身上就带伤。阳关一役就更不用说,公主的斩马剑使的和镇西王一样好,且用兵如神,匈奴军没有一人逃脱。公主同臣说,她的心疾偶有发作,但平时与常人无异。”
“朕这个堂妹,倒真是很不一般。”
刘渡说:“不过最稳妥的方式,还是直接抹杀,她有诛杀裴榆的胆识,总是个不安定因素。”
皇帝问太尉裴峰:“如今漠北边陲,匈奴人蠢蠢欲动,若是此时来犯,我们有何人可用?”
“这……”裴峰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不住的擦汗。
皇帝挑挑眉毛,说:“朕了解了,这个刘娟娟除不得。”
“皇上,臣倒是觉得,公主像是心性纯良之人。”刘渡说,“以公主的家世、武功、姿容,她想要什么得不到,如果不是为了继承父辈遗志,为何要选择平定西域这样一条危险又艰难的路?”
“也许,她想要的就是权力呢?”太尉问道。
“她的权势再大,能大的过镇西王?镇西王尚且折戟沉沙,她一个身虚体弱的女子能扑腾到几时,她既有此壮志,不如让她试试,况且现下匈奴真的大举来犯,我们也没有别人可用了。”
太尉问:“可是,若匈奴来犯时,她的病再发作,守不住城怎么办?”
“那便不需要我们亲自出手了。”刘渡说,“况且她的夫君是个商人,她的孩子无法承袭她家的勋爵,到时镇西王残留的势力自然烟消云散。”
“这……”太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皇帝幽幽开口:“刘爱卿真觉得,天冷了就恰巧有人送被子,还是这样一床完美的被子?”
刘渡答:“臣愚钝,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刘且上位不久,朝中势力纷繁复杂,能受自己控制的并不多,过去十年里,权臣相斗,人人自危。更不用说如今陆氏倒台,裴氏一手遮天,面上敬着自己,但随时可以另立他人。他心中再明白不过,当下除了答应刘娟娟的请求,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主动权看似在自己手中,实则全由刘娟娟把控。
“刘大人,辛苦你再跑一趟,传朕旨意,就按照她信中提的要求来。此次你前往秉甲郡,带上一名御医,好好诊治诊治她的心疾。”
又一个月过去。秉甲郡的各项事务已井然有序地运行,过往商人络绎不绝,不再担心被搜刮克扣,百姓们也纷纷赞叹刘娟娟治理有方。
优钵罗教在陈路年的重整下,情报网络已经完全掌握在陈路年手中,他将明月商会的势力与优钵罗教的情报网交织紧密,同时将大部分居住在洞窟中的教众转移到秉甲郡外的河谷中居住,只留下一些引路人在洞中看守。
刘娟娟和杜御风的身体已然大好,杜御风一边继续打理商会事宜,一边主理再编《平西纲要》,刘娟娟则把更多精力放在练兵上,匈奴人虽然一直按兵不动,但娟娟心里清楚,箭在弦上,总有一日会射出,只有尽快训练出一支精兵强将,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日,刘娟娟正在郡府与李昭商量往来商人路途上的安全问题,卫兵来报,说宗正官刘渡进城了。刘娟娟又欣喜又忐忑,急忙携李昭到郡府门口迎接。
刘渡一进门,便取出圣旨,宣布刘娟娟受封明珠郡主,掌管秉甲、露泽两郡,任命李昭为秉甲郡郡守。刘娟娟二人连忙领旨谢恩,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刘娟娟对刘渡说:“刘大人这次不急着复命吧,连日奔波实在是辛苦,一定要在我们这里多停留几天。”
刘渡笑着说:“郡主一片盛情,下官便不客气了。对了,这次圣上还交给我一个任务。”
“是什么任务,我们可帮得上忙?”
“殿下,借一步说话。”
刘娟娟屏退李昭和府中侍从,将刘渡一行人引至小会客厅,关上门,说:“李大人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了。”
“不是什么大事,圣上得知郡主患有心疾,特命下官带着御医中最善治疗心疾的孟筠孟大人一同前来,为郡主医病。”刘渡说着,引身后一名老先生上前。
孟筠向刘娟娟行礼,刘娟娟将他扶起,说:“亏得先生不辞辛劳,远道而来为本宫医病,本宫这心疾找了许多郎中,都说难以根治,好在孟御医来了,辛苦为本宫医治。”
孟筠坐到娟娟身旁,将一块软垫置于她手腕下,轻轻搭上她的脉搏,过了好一会,才将手放下。
“孟大人,郡主的心疾是否可以医治?”刘渡有些急切地问。
孟筠答:“郡主心脉有损,算不得是病,就是身子比常人弱上许多,不能受累受凉,不然会加重心脉损伤。”
闻听此言,刘渡心中踏实了一些,他也不能肯定上一次刘娟娟是否是装病,但此次既有御医诊治,定然错不了,回去也好交待。
刘娟娟轻叹一口气,说:“多谢孟大人,只是本宫还未实现家父遗志,免不了忙于公务,也免不了征战沙场。”
“若是如此,只怕,只怕会有损寿数呐。”
刘娟娟大笑,道:“我等征战沙场,有几个能寿终正寝,只要还有本宫一口气在,定要让远近臣服。”
“郡主殿下一心为国为民,老夫佩服,有几味药材能够保护心脉,待老夫回京禀明圣上,便按时给郡主送来,郡主也要多保重身体。”
刘娟娟谢过孟筠,将几人送入房间休息,接下来的几日里,刘渡探访了秉甲郡各处及城外军营,便启程返回长安。刘娟娟怕他们遇上杜御风,一得知刘渡到达就让杜御风出城去,等他们离开了才派人叫他回来。
杜御风傍晚时分到了陈宅,刘娟娟已在宅中等着,杜御风问:“怎么样,长安那边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顶好的消息,夫君,我们回屋里说。”
到了房间里,刘娟娟开心地抱住杜御风,说:“我们信中提的请求,圣上全都答应了!”
“太好了,娟娟,等你接手了露泽郡,那里草木丰沛,既可牧马,也可种粮,以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杜御风看着她,眼中也满是欣喜,但也浮现出一丝担忧,“不过娟娟,圣上真就这么信得过你?”
“怎么可能,他们当皇帝的哪个没有疑心病。”刘娟娟压低了声音说,“刘渡带了个御医来,想看看我究竟有没有心疾,御医也分辨出我心脉确有重创,算是应付过去了。”
“那也算打消了他们一部分疑心。”
“即便忠诚到爹爹那个地步,也无法打消他们的怀疑,长安那边现在答应我的请求,不过是无奈之举,并非信任我,只是想利用我罢了。”刘娟娟目光中露出一丝狡黠,“不过,我只怕他人不愿利用我。如果所有人都想利用我,那我就可以利用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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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方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