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宅中,一切照常运转着,杜御风白日里处理些商会事务,刘娟娟则是在院里练功。暗中传递的消息却像空气中一张无形的大网,细细密密,层层交织。
春风送暖,虽来的迟些,也终于吹到了这西北边陲之地。这天夜里,陈路年被雨声吵醒,仔细地听,发现通往密室的通道口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他小心取来自己的佩剑,一步步挪到通道,问:“是谁?”
“陈先生,我是刘娟娟。”
听到娟娟的声音,陈路年心中疑惑,还是披上长衫,转动机关打开暗门。
刘娟娟见到陈路年,行了一礼,说:“深夜叨扰先生,小女先向先生赔个不是。”
“无妨,殿下寻我何事?”
“先生,刚刚有暗探来陈宅打探,今夜有大雨掩护,我想跟着暗探找到大长老,将他斩草除根,请先生派人在周边接应,一旦得手,可立即接手优钵罗教。”
“你追得上那暗探?”
“我知道近道,近道路险,雨夜他不敢走这条路,只要能在他进石窟前追上他,我就可以跟踪他寻到大长老。”
“御风现下何处?”
“我给夫君下了迷香,他一时半刻醒不来,等他醒来了,请先生想办法不要让他去寻我。”
“那就把原来的计划都打乱了,你确定吗?”
“二长老将许多消息透露给夫君,就是想让我们将计就计。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不出奇招难破此局。夫君已经帮了我够多了,绝不能让他为我以身涉险。”
“你放手去做,我会保他安全无虞,陈宅外面优钵罗教的人盯得紧,从我这出发,我这就命人备马。”
“多谢先生。”刘娟娟向门外走去,披上斗笠翻身上马,忽又转过头来,对陈路年说:“先生,夫君体弱,若是我回不来,求先生多照拂!”
陈路年一怔,随即点点头,刘娟娟的双眼在雨夜中越发明亮坚定,调转马头,向祁连山疾驰而去。
看着刘娟娟远去的身影,陈路年心中像压了一快大石头,心想:留这样的难题给我,真是够可以的。他紧锣密鼓地交待人前往优钵罗石窟一带,安排好后,通过密道进到杜御风的卧房。
房间中还留有迷香的味道,陈路年掩住口鼻,将窗户大开。窗外的大风很快将屋里残留的迷香散去。风雨入室,杜御风身体受凉,咳嗽起来。
恍惚间,杜御风听到风雨声,听到有人和他说话,是陈路年的声音,在对他说:“还睡呢,你的小青梅都去单挑大长老了。”杜御风意识一下清醒了一大半,心中焦急,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咳得更凶。
杜御风咳喘着撑起身子下床,只觉得头重脚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陈路年一把扶住他,将他扶回床榻上,看着杜御风狼狈的样子,撇撇嘴说:“有我在呢,你急什么,我们的人已经跟上去了,马已备在外面随时出发。”
“你的小青梅不想让你涉险,给你下了迷香。”陈路年从怀里取出两颗药丸,“把药吃了,一个是解迷香的,一个是镇咳的。”
杜御风服了药,头脑逐渐清明,咳喘也平息下来。陈路年将外衣和斗笠递给他,轻声说:“公主让我控制住你不要去找她,可我若不来叫醒你,你大概要恨我一辈子吧。”
“儿子与义父,有恩无怨。”杜御风行了一礼,匆匆穿上衣物出门,策马向祁连山而去。
刘娟娟这边,跟随优钵罗脚的暗探,进入了石窟。到了山体内部,石道中十分安静,刘娟娟控制住脚步声小心跟随,不久到了醍醐洞口,听到暗探说:“尊者,三长老,小的检查过陈宅了,陈兴和圣女都还在,小的将陈宅的房屋排布画下来了,请长老过目。”
“今夜下了如此大雨,真是辛苦你跑一趟,尊者,我们的计划现在一切顺利,只待明日将他们二人擒回来了。”刘娟娟侧耳听,是三长老的声音。
一道寒锋闪过,那暗探顷刻间被割喉而死。刘娟娟的长剑直指三长老,三长老慌忙躲闪,大呼:“尊者救我!”
那大长老一掌向刘娟娟劈来,二人对击一掌,各退半步。刘娟娟感受到大长老又故技重施将一股真气打入她体内,她并未急着吞噬这股真气,放任它流至心脉,持长剑又向三长老刺去,随后跌倒在地,咬破嘴唇从嘴角留下血来,佯装受了内伤。
三长老见状,又硬气起来,从大长老身后走出,得意道:“玉慕啊玉慕,我们本想让你多活一天,你居然自己来送死?真是不自量力。”
“老贼,你们既不肯放过我,那我必要与你们鱼死网破!”
三长老大笑起来:“鱼死网破?谁告诉你鱼死网就一定破,你这不过是螳臂当车,白白送命罢了。等明日我们再将你的郎君抓来,成全你们做一对苦命鸳鸯。”
“你敢!”刘娟娟作势要起身,大长老真气外溢,将她压制在地上。
“要想保住你的郎君,我们也不是没得商量,”三长老的面目愈发扭曲,“你这一身真气,死了便会散去,可惜你这么多年辛苦修炼,不如奉献给尊者,让你在尊者体内获得永生,尊者也可以大发慈悲,放过你的郎君,如何?”
“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放过他?”
三长老大笑:“他的命对尊者来说毫无意义,我们需要的,从来都只有你的一身真气。”
刘娟娟低下头去思索了半晌,问:“我需要怎么做?”
“不难,你只需要向尊者奉献,心灵上和身体上,都向尊者打开,不要有一丝保留。”
刘娟娟缓缓起身,走到大长老面前,将腰带解开,脱去湿透的外衣,浅色的内衬被雨水浸湿成半透明的颜色,那光洁的臂膀已若隐若现。这样的场景,大长老已经见过许多次,一双眸子仍然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刘娟娟伸手要解里层的衣带时,快速运转起优钵罗内经,丹田中升起的真气一瞬间将大长老的真气吞噬,她将真气汇于掌中猛的轰向大长老。
“冥顽不灵!”大长老说着出掌抵挡,两股真气交汇之时,大长老发现自己的真气正快速被刘娟娟吞噬消解,急忙收掌后撤。
“你从何处学到了原本的优钵罗心经!”大长老一边躲闪一边质问。
刘娟娟并不理会他,继续猛攻过去,一掌击出,大长老见避无可避,一把将三长老抓来挡在自己身前,三长老只受一掌便没了气息。大长老辗转腾挪。刘娟娟一边出招攻击,一边说:“你费这一番力气不过是困兽之斗,干嘛不死的干脆些!”
大长老突然扳动手边机关,一面石门打开,他闪身进入,刘娟娟也紧随其后。只见这方石室是大长老的藏宝之处,刘娟娟在采莲大会上看到的宝物就堆在此处。大长老抽出一把长剑,刺向刘娟娟。
刘娟娟认得这把宝剑,正是陆氏送上的那把。她闪身躲过,一掌打在大长老手臂上,又消解掉他不少真气。大长老凭借刀剑之利,在石室中向刘娟娟挥砍。刘娟娟看得出,大长老不通剑法,只是凭借内功强悍快速出招,反而露出许多破绽。她看准时机,在大长老又刺来一剑时将全部真气汇于双手,双掌击向剑身,剑身快速冷却变得易碎,一击将这宝剑拦腰打断。
大长老一剑刺出来不及后撤,刘娟娟趁机拈一片断剑,划开他的喉咙,又一掌打在他后心,将他体内真气全部抽出。虽然他体内真气不如刘娟娟纯净,但比起雪山上的冰雪之气,已是很好的补品。大长老颈间鲜血喷涌,不多时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刘娟娟从石室中走出,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想快些离开此地。她沿原路返回,刚走出醍醐洞不久,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突然间,原本漆黑一片的石道从远处亮起火光,随即似一条火龙般急速猛冲,映照出石道中早已铺好的泼了油的干柴。
刘娟娟急忙转身走别的岔路,但几条通往外界的路无一不被烈火铺满,浓浓黑烟不断涌进,刘娟娟不得已向醍醐洞跑,她心里琢磨:大长老和三长老已死,布置这一切的人八成是二长老,他知道我尾随暗探潜入,如此快的速度布置了柴火,倒也难为他。
刘娟娟跑回醍醐洞,发现洞中出现四人,刘娟娟认得他们的面具,他们是二长老、四长老、五长老和六长老,四人身后有一条暗道,应是从那里进入。刘娟娟拔出长剑,举在身前,小心翼翼地入洞,一只脚刚刚迈入,洞门轰然关闭。
二长老开口:“你身为本教圣女,勾结外人,屠杀长老,你可知罪!”
刘娟娟神色凛然道:“大长老靠吸食历代圣女真气延年益寿,三长老与他狼狈为奸,我身为圣女,为本教除去这样的魔头,不知何罪之有?”
“你所言属实?”四长老问道。
“三长老亲口所说,他以我夫君的性命要挟我就范,我才不得已杀了他们。”
“可是如今他二人确实是为你所杀,你所说的话却死无对证,我们要如何相信你?”二长老质问,“况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教内的事情也该在教中解决,你勾结外人,是要毁了我们优钵罗教吗!”
刘娟娟冷笑一声:“二长老,除去这两个祸害,您才是首功,若不是您把我重伤的消息透露给我夫君,我早就死在神女峰上了,今晚我能跟着暗探顺利进来,不也是您的安排吗?”
“别再狡辩了,五长老,你是司法长老,就把圣女就地处决了吧。”
五长老横起大刀,刘娟娟大喝一声:“五长老!你真不觉得此事疑点重重!”
五长老目光冷峻,说道:“你们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但现在你和二长老只能活一个,若是优钵罗教突然失去三个长老,便无法维持,我是教里收留的孤儿,就算是为了教里的年幼孩童,也只能杀你!”
“边关流离失所的儿童无数,优钵罗教又收养了多少,你们的办法治标不治本。现在,我要试试我的办法!”刘娟娟扫视洞中众人,又把目光聚集到五长老身上,说:“我刘娟娟本就是镇西王刘睿的女儿,我将入主秉甲郡,重整此方天地的秩序,让这里不再有战乱,让幼子不再无家可归,这就是我的办法!”
二长老大笑,道:“黄毛丫头,好大的口气,镇西王都战死了,你一个丫头能干些什么?”
刘娟娟的目光无比坚定,将剑锋直指五长老手中大刀,说:“五长老,您习武多年,不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以武证道!”
五长老觉得有意思,说:“以武证道?我喜欢,出招吧!”
只见洞中寒光一闪,银蛇般的剑意直冲五长老面门而来,刀剑相击,发出清脆声响。
“好快的剑!”五长老说着手上用力,挥砍下去。刘娟娟一个闪身,脚下步法变幻,向五长老背后刺去。五长老如大鹏展翅般反身一刀,挡住剑锋,将刘娟娟虎口镇得隐隐发麻。
刘娟娟微微一笑,说道:“五长老的刀法又快又狠,若能日后与我共谋大事,我的胜算便又多几分!”
“那也得等你打赢我再说!”五长老说着一刀劈下,将地面的岩石都劈出一道裂缝。
刘娟娟出剑越来越快,即便是五长老,也只能靠耳朵判断剑来的方位,左右抵挡间,身上被划出数道细小伤口。五长老心想:这样下去太被动了,对手速度比我快太多,出的尽是杀招,一招不慎就要被取了性命,我必须要速战速决。
刀光剑影间,刘娟娟突然左脚被三长老的尸体一绊,五长老看准机会,一刀劈下。刘娟娟唇角一勾,右脚点地,身姿翻飞,身法既轻又快,躲过这一刀。五长老一刀劈到刘娟娟身后的石壁上,刀锋深深嵌入,一时间拔不出来。刘娟娟瞬间将长剑搭在五长老颈间,问:“五长老,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
“你使诈!”五长老转过身来赤手空拳还要再打。
刘娟娟真气外放,洞中一下变得寒冷刺骨,离她最近的五长老在威压下跪倒在地,不能动弹。
“现在呢,五长老,你可愿归服?”刘娟娟的声音不大,但传到五长老耳中却若洪钟一般,面前的女子仿佛是那万仞雪山,不可撼动,他的冷汗直流,跪拜道:“圣女恕罪,我公孙止愿追随圣女,共谋大业!”
刘娟娟冷峻的目光扫过其余几人,道:“良禽择木而栖,你们若是愿意跟随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若是你们执意与二长□□赴黄泉,我一定成全。”
四长老见状拜服在地,说:“我虞川一生研习医术,愿为圣女效劳!”
六长老叩首道:“姬蘅不才,只对机关术有些研究,愿为圣女效犬马之劳!”
刘娟娟将剑尖指向二长老,说:“二长老,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都别动!”二长老将一只手搭在一个铜制机关上,“这个机关,只要我扳动,这座山里每一个洞窟都会顷刻变为废墟,你们可要试试看?”
“二长老!”五长老怒目而视,“你不是同我说,优钵罗教是为了拯救这一带失孤幼子而设,你如今的举动,哪还有半分善心!”
“骗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自然要这样说你们才能按我心意做事。”二长老发出一阵邪笑,“你们若是不想连累洞中无辜孩童,就自刎在我面前,圣女,您先来。”
“二长老这便要玉石俱焚了吗?可不像您的做派呀。”
“少废话!”二长老死死握着机关扳手,“你口口声声为了孩子,一旦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就舍不得了吗?别想耍花招,我的耐心有限!”说着在扳手上稍加使力。
“莫要冲动!”刘娟娟大喊。
二长老沉声喝到:“三、二……”
“我动手便是!”刘娟娟说着将长剑横在颈间。洞中三人屏气凝神,只见刘娟娟手腕轻旋,剑锋便划开皮肤。二长老瞪大眼睛紧紧盯着,眼中露出近乎疯癫的狂喜。
突然间,刘娟娟手上停了下来,颈上浅浅的伤口中流出鲜血。三位长老惊恐地看向二长老处,只见他双手手臂被短箭刺穿,全身僵直动弹不得,才意识到刚刚似乎有箭声,只是几人注意力都在刘娟娟身上完全没注意到通道一侧的动静。
二长老目眦欲裂却无法转动头部,想不明白是何人有此等箭术。石道中,杜御风缓缓将弓放下,向洞里跑来。
“是我们的人!”刘娟娟说,“以防意外,我要先封住三位长老的穴道,失礼了。”
刘娟娟在三人身上各注入一道真气,让商会伙计缴了他们的武器,又命人绑上二长老带走,随即对杜御风说:“这里不安全,我们尽快离开。”
一行人匆匆穿过石道到了山外,天已蒙蒙亮,雨停了,山中雾气浓重。穿过林地,他们终于到了官道上。陈路年已经等候多时,不安徘徊着,见到杜御风和刘娟娟出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义父,我和娟娟都没事,我们快些回去吧。”
几人正要上马车,不远处传来马蹄声,白色雾气中,一个身穿官袍之人在最前方,身后跟着一些人马,在雾气中看不清人数。
当头之人从马上下来,高声说:“圣上有旨,镇西王之女刘娟娟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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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悬河注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