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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演武台点兵点将之二

作者:墨昭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正琢磨着,身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咀嚼声。


    楚倾手抚着白猫的绒毛,侧头望去,一名面容清秀的男子正气鼓鼓地将热气腾腾的包子塞进嘴中。瞥见他的视线,男子快速嚼了两口,道:“就买了一个,没法分给你。”


    他没有饿到需要来街上乞食的地步。楚倾蹙眉,自己今日明明特意打扮来着,怎得落到如此印象?


    周遭突然传来哄笑,“小孩儿也要来打?”原是比武台上不知何时换上来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大汉也是明显一愣,问道:“孩子,没看见多少位比你高壮的都被我锤下台去了吗?”


    少年不语,兀自从身后摸出一把木剑来。


    大汉表情更加微妙,“你不会以为我这一身横功夫会怕根木头吧?”当即故技重施,将内里运于腹部,准备迎接这可笑的招式。


    少年却灵活偏转,躲过大汉一拳,平平无奇的木尖精准无比地戳进大汉的肚挤眼!


    “哎呦!!”一股钻心的剧痛带着瘙痒自腹部直冲大汉天灵盖,他惨叫一声,挥出的拳头顿时变得软绵绵无力。


    见此情景,少年手腕翻转,木剑在那肚挤眼上转了半圈!


    “他娘的!”大汉咒骂着后退一步,双手颤巍巍地捂住自己脆弱的肚挤眼,两腿发抖跌坐在地上,抬头怒喊:“戳人肚脐眼算什么好汉??!”


    那少年此刻算是有了表情,得意地抬起木剑,朗声道:“非也!赢了才算好汉!”


    那大汉还在骂,沈渊亭急忙派人将他抬到台下,并宣布演武继续。


    少年看着年龄不大,功夫也瞧不出半分招式,却总能以巧取胜。看到光上身的就杵肚挤眼,胳肢窝;看到拿着剑的便往人家手腕上捅,十分有力道,十分……不要脸。


    “哈哈哈哈哈哈!”


    身旁的男子用眼神剜了楚倾,不满道:“为何发笑?”


    “不好笑么?”楚倾反问,“两大宗门被个野路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男子郁闷地将手中大半个包子一口气塞进嘴中,像个生气的河豚,“不过是人外有人!”


    “不过是仗着宗门名号,自以为高人一等。”楚倾无视男子瞪来的目光继续道:“打起来就是花架子。”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骚动,有人指着擂台惊呼:“快看!那个是不是朱天宗的少宗主?”


    “正是!我认得他!寂无悔!”


    “听说下山除妖,常会沿途赈济灾民。”


    “呵,他们宗里那般大的开销,修那么气派的殿宇,钱从哪儿来?”旁边看客正悠闲地嗑着瓜子,从嘴中撇出瓜子壳,“不都是靠那些富家子弟捧着金山银山送进去的‘通行证’?施舍些小恩小惠算什么本事。”


    “嘁!”前排有人转过身反驳,“你当养活一个宗门是容易事?朱天宗前身由两宗合并,里里外外多少张嘴!”


    嗑瓜子的故意朝那人的方向呸了两片瓜子壳,“我就看不惯朱天宗那鼻孔朝天的样儿!”


    楚倾心道:巧了,他也看不惯。


    “没有朱天宗你早不知死在哪个妖物下了!”前排那人指着对方鼻子骂道。


    “哎哎,莫要吵了!”身旁男子将油纸包攥在手中,当和事佬,“三宗都是为了铲除妖物而存在的。”


    闻言,方才还在吵架的两位同时转头看向他,那嗑瓜子的将手中瓜子分了他几颗,不屑道:“虽然朱天宗高傲,但玄天宗不问世事,连寻仙都明言不参与。幽天宗更是效忠皇室,只听朝中调遣。你还是磕瓜子别说漂亮话了!”


    男子有些无奈,将瓜子递到楚倾面前,“刚包子无法分给你,这个一起吃。”


    看着他手中仅有的五粒瓜子,楚倾无语推开。


    “你不吃我可独享了。”


    台上毫无悬念的,木剑少年被三两下击败,好在朱天宗的少宗主仅仅点到为止,少年捡起被击飞在角落的木剑退下擂台。


    见寂无悔得意地冲着高台方向欠身施礼,楚倾没来由升起一股邪火。


    极乐正慵懒地张开嘴,哈欠还未打出,便被楚倾随手往台角一抛。落地后白毛炸开恨恨呲牙,最后也只得幽幽跃上东南的柱子上。


    如果不是偶有尾尖轻晃,还以为立了尊白猫雕像。


    刚落上台,二话没说飞身而上,寂无悔反应极快抽剑便挡。身影交错间,楚倾左手微抬,蓄力击中对方拿剑的手腕。


    寂无悔感到一阵吃力,于是手中又紧几分,腰腹猛然扭转,剑光冲楚倾腰部刺去。“叮”,剑尖刺到硬物,心中一喜,得手了!


    台下哗然四起,却见楚倾连眉梢都未动分毫,只垂眸淡淡道:“你也打算戳肚挤眼?”


    寂无悔收回剑,退后半步往他腰间瞥去,原来方才出剑刺中的是根枯树枝,抬手指问:“你带根树枝作甚?”


    楚倾答:“当拐棍儿。”


    寂无悔脸上一阵抽搐,高手试探只需数招。他两手自袖中摸索,“唰”地甩出一张符。


    符咒直直的粘在楚倾的右肩,乃是朱天宗的“五雷符”。


    昆仑祖师当年开坛布教,留下三个传承。


    一是剑道,爬上昆仑之巅后首先学习的便为御剑。二是丹药,三则是这五雷符。


    只可惜,没几年昆仑仙人便杳无踪迹,后面两个大多弟子不得要领,传承下来的甚少。目前所知的,只有玄天宗的凌休道长和朱天宗的茱萸真人还在分别精研丹药和符咒之术。


    毕竟一个是大众的,随便个小摊上都能买到《昆仑剑道大全》;另一个极其晦涩难懂,不知要花多少精力研究掌握。


    任谁都知道怎么选。


    而寂无悔,正是茱萸真人的儿子。


    楚倾取下肩头的五雷符粗看一番,有些惊讶。两指夹着符咒问道:“这是昆仑那家伙传下来的?”


    “正是,”寂无悔以为他怕了,正要劝降,却见楚倾将其团成个团,随手扔到台下,“你?!”


    “怎能毫无长进。”


    寂无悔脸上抽搐得更厉害了!忙从袖中抖出符咒飞了过去,这回毫不客气牵动雷符,台上顿时数道雷光闪动。他自己也略微惊讶,今日这五雷符的威力远超往常。


    雷光散去,楚倾早已立在擂台角落,好整以暇地看着寂无悔,不见半分狼狈。


    他右手猛地甩出,寂无悔还未看清,拿剑的手顿时发出刺痛,“当啷”长剑应声落地。一只白色飞羽深深刺进手背经脉,寂无悔怒吼:“怎么还飞暗器??”


    “用剑太差,”楚倾白眼一翻,“不如不用。”


    “你!”寂无悔当即提掌运气准备硬上,忽而一只手稳稳负上蓄力的拳锋,“道友,你这只手,眼下可不适合再动武了。”


    寂无悔抬眼看去,不等他发问,那人便自报家门,“玄天宗的陆献南。以此药外敷,可暂缓痛楚。咱两非同宗但同源,因此就不收钱了!”


    说着将一瓷药瓶轻轻放在他的手中。


    “陆献南!可算找到你了!”台下身着秋香色苎麻深衣的玄天宗门徒手脚并用便要往台上爬。


    刚才要分瓜子给楚倾的男子边拔剑边道:“快速战速决!打完我好跑!”


    “殿下——!!!”突然一声哭嚎撕裂战局。


    众人抬头望去,绣金松蓝袍翻卷如云,右手提着个瘫软的人影掠过。楚倾脚下足尖轻旋台砖,人如离弦青箭追着蓝袍飞向高台。


    “哎?”陆献南登时一愣,还没打,对手跑了?他才是要跑的那个好不好!


    上一秒剑滑入鞘,下一秒耳朵就被人揪住了,“哎呀!”


    ——***——


    悬堂高台。


    沈渊亭刚站稳脚跟,碧色身影毫无征兆地落在他身侧,惊得爆粗:“哎呦我艹!”定睛看去,竟是那位刺客!他按剑转身,“阴魂不散!”


    “不必惊慌,”楚倾摆摆手,浑不在意那蓄势待发的模样:“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沈渊亭齿缝间挤出低斥,士兵将楚倾包围,死死提防。


    “殿下——救救我啊!”沈渊亭带来那人身着锦绣华袍,浮夸的戏服与昨日惨死的“雪鹤郎”倒有几分相似。此刻见到二皇子云澈,哭得撕心裂肺,连滚带爬地扑跪在地,嘴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云澈端坐在上,垂眸凝视几秒后,起身缓缓踏下石阶。目光不经意扫过楚倾,两道视线在空中相撞,对方唇角微勾,戏谑地打了个招呼。


    戏服男子如溺者获悬木,伸手紧紧抓住云澈的胳膊,脸上的脂粉早被眼泪冲散。他的妆极浓,眼泪混着五彩斑斓的胭脂糊成诡异面具,像被剥了半张脸的画皮妖。


    “放肆!”沈渊亭正要用剑柄打落他的手,被云澈抬袖拦住。


    啜泣声减弱,那人喉咙上下翻动,缓缓说道:“殿下…雪鹤郎…是我杀的…啊,不对,不是我…杀的…”说到这,又乌里哇啦地开始哭。


    沈渊亭没了耐心,双臂环胸:“卫兵来报,有人在城门口哭喊‘杀了人’‘救救他’,等我赶到时,据说已经哭了一个时辰。听那意思,昨日雪鹤郎的死应与他有关,我便将人带来了。”


    那人的哭声陡然拔高,变得凄厉刺耳。双手死死掩住面孔,肩膀剧烈颤抖,“他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见其哭得撕心裂肺,眼中尽是惊悚和害怕。云澈俯下身,看似安慰,但声音冰冷,“你一直哭,我该如何救你?”


    就在这时,有人稳稳将他托起,云澈转头,正对上楚倾那双潭绿色的眸子。


    沈渊亭大惊,怒骂了一声。这么多士兵,竟无人注意到此人何时脱困的?


    “何必俯就?”不等众人反应,楚倾来到跪坐之人的身后,手变风刀“啪”!干净利落地劈上后脖颈。


    “嗝喽”一嗓子,哭嚎戛然而止。


    悬堂上鸦雀无声,沈渊亭“护驾”二字噎在喉咙中。


    楚倾纵身跃到点将台东侧,伸手摘片荷叶浸入水中,抬起时那荷叶中心自然凹陷,稳稳地兜住一汪清水。接着迈步到擂台下,待白猫跳上他肩头后,方才脚尖用力,如落雁般回到悬堂。


    手腕一甩,“啪唧”,连水带叶精准盖在那人脸上。不顾荷叶下传来“呃”的一声,结结实实地坐在此人肚子上,双手并用,覆着荷叶上下地搓啊搓啊搓啊………


    悬堂上依旧鸦雀无声。


    不消片刻便传来断断续续呜咽声:“疼…疼…鼻子…鼻子要掉了…”楚倾缓缓站起,守到云澈身旁。


    那人坐起来,脸上荷叶自然滑落,原本脸上红的绿的白的,经这么一搓,倒干净些了。


    罪魁祸首点点头,貌似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楚倾挑眉,“心情平复了?”


    戏服男子喉咙上下滚动咽了口唾沫星子,使劲点头。


    楚倾笑道:“那就说吧。”


    戏服男子望着面前的楚倾,决定还是将目光投向云澈。


    虽然二皇子不爱笑,但是总比笑得如此阴森的强!


    “我名为萧六郎,是奎华楼一乐伎。前日深夜我独自归家,一声音从树上传来,问我是否为萧六郎,我抬头望了一圈没看到人,以为听错了,那声音又问了一遍,我才答‘是’,他又问‘祖上是不是萧护?’”


    “我又答‘是啊’,他说可以替我杀个人,以此交换一物。”


    偷眼觑向云澈,见殿下依旧神色淡漠,才继续道:“我说我可没有仇人,凭啥换,那人却说…‘那便现在就砍了你的头,去找你娘换’,我忙说‘我娘不知道东西在哪,别为难她…’”


    他突然掩面而泣,“我以为他吓唬我的,怎么可能随便杀人呢,我…一时糊涂,便胡乱说了句‘想要雪鹤郎死’,结果他…昨天真的死了!殿下…殿下!”


    萧六郎情绪崩溃,双膝跪地,用膝盖踉跄着向前爬行,试图靠近云澈。就在即将接近之时,楚倾一步迈出,精准地挡在面前,问:“他要同你换什么?”


    萧六郎仿佛泄了气,瘫坐到地上,喃喃道:“玄黄藤纹戒。”


    此言一出,台下立刻掠出两道身影。


    “玄黄藤纹戒乃昆仑祖师圣物,你一胭脂马家怎配有?”寂无悔怒目圆瞪,食指好像要戳穿萧六郎似的,实在不能相信仙人圣物竟沦落在乐伎手上!


    楚倾干脆席地而坐,有点儿后悔方才没收下那几颗瓜子。他目光状若无意地颤动,似在观望身后那抹紫色锦袍的动向。


    一个破戒指还分你配我配的?


    仙人甚么的,也就凡间还如此崇拜了,他们一视同仁地,鄙夷所有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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