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瑞钦愕然呆住,完全没料到元承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在他听来,这简直是强词夺理的诡辩!可偏偏这诡辩之中,又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惊的、近乎毁灭性的执着,竟让他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反驳。他沉默了很久,胸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既将他视作你的天下,口口声声说装下他便如装尽天下……那我问你,你既是如此看重他,为何会让他身中剧毒,命在旦夕?他究竟是何时中的毒?又是何人所下这等毒手?你身为他最亲近之人,竟也一概不知!你连他一人尚且保护不周,让他受此磨难,又何谈什么拥得天下?!”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元承霄心中最痛、也最无法解释的软肋!
元承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低垂下头,声音低沉而艰涩,带着一种无力辩白的颓然:“前辈……三个月前,他不告而别,未留下只言片语。这三个月他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我……我真的无从知晓。他中毒之事,我亦是昨日才从费离口中得知……” 他试图解释,将这悲剧归咎于那三个月的分离。
然而,贺瑞钦听到“三个月”这个时间,脸色骤然一变,他猛地打断元承霄的话,声音锵然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不对!你弄错了!千儿中毒,已有四月之久!”
什么?!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元承霄耳边炸响!
他惊得猛地倒退数步,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贺瑞钦,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混乱!贺瑞钦脸上是一片坦荡和确定,绝不像是在说谎!
四个月……四个月前?!
四个月前,郁千惆还在他的长东殿中养伤!他们之间……还发生过那**激荡的一夜缠绵!如果贺瑞钦所言属实,那岂不是意味着……郁千惆是在他的地盘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下了毒?!
是谁?
究竟是谁,能有如此通天的手段,在他元承霄的重重护卫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对郁千惆下了这等罕见的奇毒?!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元承霄的脚底直窜头顶,让他如坠冰窖!
如果说,刚才听闻郁千惆只剩下百日寿命,虽然如同万箭穿心,却还不足以彻底击溃元承霄的心防——那是因为,在他听到那个消息的瞬间,一个无比决绝的念头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三个月!他一定要在这三个月内,穷尽一切手段,翻遍整个天下,也要为郁千惆找到解药!若天不遂人愿,最终药石无灵……那他元承霄,便随他一同赴死,黄泉路上,绝不让他孤身一人!
正是这份“同生共死”的决绝,支撑着他没有在那一刻彻底崩溃。
然而,贺瑞钦此刻吐露的真相——“中毒已有四月”,却如同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狠狠地刺穿了他最后的防线!
四个月前……那是在他的长东殿内!是在他的庇护之下!
如果说刚才的打击是利箭穿心,那么此刻的真相,便是将他赖以支撑的信念基石彻底炸得粉碎!这岂不是意味着,郁千惆身中剧毒,很可能……是与他元承霄有关?甚至……是他身边的人,是他一手造成的疏忽或纵容,才导致了这场悲剧?!
这个认知,如同最狂暴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心中那道名为“狂妄”与“自负”的长堤!堤坝溃决,滔天的悔恨、自责、愤怒与恐惧,如同失控的洪流,一泻千里,将他那颗原本不可一世的心冲刷得七零八落,碎得不成样子!
他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发紫,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筛糠。过往的种种疑点,郁千惆那不告而别的决绝,那深藏眼底的悲伤与疏离……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串联起来,有了一个清晰而残酷的解释!
难怪……难怪千惆会在伤愈之后,选择不告而别,连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他定是在养伤期间,察觉到了自己身体有异,甚至可能发现了中毒的端倪!而他之所以选择沉默,选择独自离开……是因为下毒之人,很可能与他元承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是不想让自己为难,不想因此引发更多的纷争和杀戮!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为他人着想,宁愿自己背负所有痛苦,也不愿多生事端!
可以想象,当时的郁千惆,在发现自己可能被最信任的环境所伤害时,内心是何等的伤透与绝望!他只能选择默默地离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独自躲起来,舔舐那深入骨髓的伤口……
想到这里,元承霄的脸色由惨白转为铁青,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翻涌!他怔怔地立在原地,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久久无法动弹。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仿佛从一场噩梦中缓缓苏醒。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然后,对着贺瑞钦,郑重其事地抱拳,深深一揖。
他的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尚未散去,但他的神色,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决与清明。他的语气,诚恳而认真,带着一种掷地有声的力量,完全区别于他以往那种目空一切的狂妄与傲慢:
“贺前辈……多谢您……如实相告!” 他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请您放心!此事,我元承霄对天发誓,必定彻查到底!无论……无论最终查出是谁,无论牵扯到何人,我绝不姑息!”
他抬起眼,目光直视贺瑞钦,眼中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也请您相信,无论结果如何,我对千惆之心,天地可鉴!从今往后,千惆生,我方生;千惆若死……我元承霄,绝不独活!”
这番话,发自肺腑,带着血泪的誓言,让人不由得不信。这一刻的元承霄,仿佛褪去了所有浮华与桀骜,只剩下一个男人最原始、最沉重的承诺与担当。
日头已升得老高,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棂,洒满了房间。万岩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舒泰,一种慵懒而满足的感觉弥漫四肢百骸。昨夜那场酣畅淋漓的“洞房花烛”,**蚀骨的余韵似乎还未散去,让他对身下的床榻生出几分留恋,竟有些不愿起身。
他心满意足地弯起嘴角,带着满心的温柔与期待,缓缓转过头,想要去瞧一瞧枕边之人——他心心念念的小兄弟,此刻该是怎样一番动人的睡颜。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触及枕边人脸庞的瞬间,万岩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随即化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枕边之人,样貌确实出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秀美,堪称绝色。可……可这张脸,分明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郁千惆!而是——沐晚!
怎么回事?!
万岩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一片空白!他猛地坐起身,动作之大,瞬间惊醒了身旁的人。
沐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先是受惊般瑟缩了一下,待看清眼前脸色铁青、怒目圆睁的万岩后,他立刻抱着被子,蜷缩到了床榻的角落,深深地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完全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你……!” 万岩指着沐晚,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你怎么会在我床上?!小兄弟呢?!郁千惆在哪里?!”
他犹自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惊骇地连连追问,多么希望这只是自己宿醉未醒的一场噩梦。
沐晚将头垂得更低,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凄楚:“昨晚……从始至终,都是我……是元承霄……他点了我的穴道,趁乱将郁千惆……换走了。”
轰——!
沐晚的话,如同最后一块拼图,瞬间让万岩想通了所有关节!难怪昨夜会莫名其妙地突然起火!原来那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调虎离山之计!目的就是为了引开他,好让元承霄有机会李代桃僵,将郁千惆从他身边夺走!
元承霄!你欺人太甚!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万岩前后一想,彻底明白了过来,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将满口牙齿咬碎!他怒极之下,猛地一掌劈向身旁的床头立柱!“咔嚓”一声脆响,碗口粗的立柱竟被他硬生生切断!半边纱帐失去支撑,软塌塌地耷拉了下来。
万岩一把扯开碍事的纱帐,赤着上身就要跳下床去找元承霄算账!这奇耻大辱,他定要百倍奉还!
然而,他的脚步刚迈出一步,却又硬生生地顿住了。他猛地想起还蜷缩在床角的沐晚,想起昨夜那场阴差阳错的“洞房”……满腔的怒火瞬间被一股强烈的愧疚和难堪所取代。他背对着沐晚,声音因压抑着情绪而显得异常沙哑沉重:
“对……对不起……沐晚,我……我昨夜……”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荒唐的局面。
“不怪将军……” 沐晚的声音依旧很低,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昨夜之事……是我自愿的。”
“自愿?!” 万岩猛地转过身,再次大惊失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莫要诓我!定是元承霄那厮逼迫于你!你说,你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告诉我,我万岩定为你讨回公道!” 他根本不信沐晚是自愿的!沐晚之前还一心一意撮合他与小兄弟,怎么可能会自愿做出这种事?他认定沐晚是受了元承霄的胁迫,有苦难言!
沐晚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直视着万岩因愤怒和不解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他的目光清澈,却带着一种万岩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言的情绪,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万将军的心思,全在郁千惆一人身上,自然……从不知道旁人对你的情思。”
他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到极点的微笑,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针一样扎在万岩心上:
“只要万将军高兴,我便高兴。万将军想要郁千惆,我便想尽办法,替将军达成所愿……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但他很快又强行压了下去,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疏离:
“万将军放心,沐晚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赖着将军。昨夜种种,只当……只当是一场梦,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当时,他满心满眼都以为是郁千惆,是那个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人。巨大的狂喜和激动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哪里还有半分理智去思考、去辨别?
现在冷静下来细想,破绽何其明显!郁千惆身上,新旧伤痕交错,触手之处怎会如此完整光滑,毫无瑕疵?而且,以小兄弟那外柔内刚、宁折不弯的性子,即便是在那种“做戏”的情境下,又怎会如此……如此心甘情愿、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主动献身?
他当时竟像是被猪油蒙了心,硬是没有反应过来!果然是**太过撩人,撩人到连最基本的思考和判断都丧失了。
更让他感到后怕和羞愧的是,他明明亲口向郁千惆承诺过,绝不会碰他分毫!可昨夜……昨夜那般情形,若身下之人真是郁千惆,而郁千惆稍有反抗……自己当时那被**支配的状态,恐怕也绝不可能停下来!一想到此,万岩便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定力和克制力,谁知在那种情境下,竟会如此失控,弄巧成拙!
也确实是……昨夜红烛之下,那身着嫁衣、风姿绝世的“郁千惆”,的的确确让他惊艳到了极致,那一瞬间的震撼,仿佛撼动了他整个胸腔,有种“一眼万年”的宿命感,立刻将他心中那池本就不太平静的春水搅得天翻地覆,完完全全地被最原始的**占据了头脑,任由下半身支配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