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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心中何所向

作者:都被注册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元承霄一路狂奔,他毫无目的,只是发足了内力,拼命地奔跑,仿佛想将身后那令人窒息的痛苦和荒唐远远甩开。夜风刮过他的脸颊,带着刺骨的凉意,却无法冷却他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混杂着绝望、愤怒和悔恨的火焰。他心智渐趋痴狂,完全辨不清方向,也不知奔了多久,直到身体的力气耗尽,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才不得不缓缓停了下来。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只见天高地阔,秋风萧瑟,吹动着枯黄的落叶,更添几分凄凉。而他的一颗心,比这秋日的落叶更加飘零无助。直到这时,那股毁天灭地的疯狂劲头渐渐过去,理智才开始一丝丝回笼。


    他开始反思,自己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为何要用那种极端到近乎自残的方式去刺激郁千惆?他明明……只是想留住他,哪怕是用最笨拙、最伤人的方法。可结果呢?他逼迫了郁千惆在众人面前做出选择,却也亲手断绝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他本就从未真正读懂过郁千惆那颗七窍玲珑却又包裹在层层冰霜下的心,此番作为,无疑是将少年推得更远,推向了别人的身边!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想想,在众人眼里,他元承霄可以公然“迎娶”莫晓兮(即便是一场闹剧),那郁千惆为何不能接受万岩的示好?何况,自始至终,郁千惆从未对他明确表露过超越界限的情意!恍惚间,元承霄甚至觉得,过去这几年所有的纠缠、所有的强取豪夺,或许真的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他,也确实一次次地伤害了那个少年,将他逼至绝境。


    他一路偏执地追寻,少年便一路沉默地退避。郁千惆放下血海深仇不报,对他而言或许已是仁慈的极限,难道他还奢望少年能将一颗饱受创伤的心彻底挖出来奉献给他吗?这要求,未免太过自私,太过残忍!而郁千惆所承受的心伤,那份自愿背负几十条人命血债的重压,他元承霄可曾真正地、设身处地地去体会过,去理解过?


    他出身显赫,自幼锦衣玉食,权势滔天,人生顺遂,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挫折。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如何能真正理解郁千惆在那短短二十载人生里所经历的雪冻霜寒、挫骨扬灰般的亡心之痛?


    这些念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元承霄站在萧瑟的秋风中,想了许久,许久。虽然胸口的疼痛并未完全消失,但思绪略微理清一些后,那股撕心裂肺的绝望感,似乎比先前好受了一些。也正是在这略微平静的时刻,他才猛然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万岩将军府的外围!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心之所向”。即便在意识混沌、漫无目的狂奔之时,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还是牵引着他来到了这里,来到了那个少年最可能所在的地方。


    他在那威严的府门外徘徊了许久,像一头困兽。进去?以何种身份?何种理由?会不会再次自取其辱?可若是不进去,不问个明白,他恐怕此生都无法安心。


    最终,那股想要见到郁千惆、想要一个答案的强烈**,压倒了一切顾虑和骄傲。元承霄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终于下定决心,举步向着将军府大门走去——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上一闯,问个清楚!这才有了之前士兵惊慌来报,元承霄杀上门来的那一幕。


    万岩手下的人早已对元承霄昨日“负了”他们将军敬重的小兄弟一事愤愤不平,见他今日竟还敢硬闯将军府,自然没给他好脸色看,言语间充满火药味。元承霄本就是狂傲至极的性子,心中又急又痛,哪里肯耐着性子解释半分?双方一言不合,顿时动起手来。


    这些寻常兵士和护卫,哪里是元承霄的对手?只见他身形飘忽,掌风凌厉,虽心中怒极,却还知分寸,下手极有分寸,只将人逼退,并未真正伤及要害。饶是如此,当万岩闻讯赶出来时,看到府门前一片狼藉、手下东倒西歪的场景,仍是怒发冲冠,大声喝道:“元承霄!你负了小兄弟,令他伤心欲绝,如今还有脸跑到我这里来撒野?!”


    元承霄倏然收手,负手而立,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沉声道:“我不想与你废话。让郁千惆出来,我有话要亲自跟他说!”


    万岩闻言更是怒极反笑:“你当我这将军府是什么地方?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并未负他!” 元承霄一字一顿,声音斩钉截铁。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我想娶的本就是他!昨日种种,皆是做戏,若能真正娶他,我元承霄求之不得!——但这后半句话,他死死忍住没有当场说出,他只想当着郁千惆的面,亲口告诉那个少年!


    万岩嗤之以鼻,指着周围越来越多围拢过来的府兵和闻声而来的沐晚、贺瑞钦等人:“负没负他,昨日在场诸人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你与那莫晓兮拜堂成亲,难道是假的?”


    元承霄横眉冷对,毫不在意渐渐合围的人群,傲然道:“是非曲直,我自会与他分说!他若再不出来,就休怪元某硬闯了!”


    “你敢!” 万岩勃然大怒,便要上前。


    就在元承霄袍袖一挥,内力暗涌,准备强行闯入内府之际,一个苍老而带着叹息的声音响起:“元公子,你这……这又是何苦呢?”


    元承霄转目望去,见是郁千惆的师尊贺瑞钦。他虽性情狂傲,但因着对郁千惆的那份情意,对这位长辈终究存着几分敬重,当下强压心头焦灼,抱拳道:“贺前辈,晚辈……实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惊扰前辈清修,还望见谅。”


    贺瑞钦抚须长叹,语重心长:“元公子,老夫虽不知你与千惆往日有何恩怨,却也看得出你待他确有真心。可你……你既已决意另娶,如今又何必再来寻他?你教千惆如何自处?又将他自己置于何地?”


    这番话情理兼备,直指元承霄行事之间的矛盾与对郁千惆造成的难堪。


    元承霄被问得面红耳赤,一时语塞。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前辈教训的是,是元某昔日行事荒唐。今日前来,正是要当面请罪。恳请前辈让千惆现身一见,所有误会过错,元某自会一一分说明白。”


    贺瑞钦摇头叹息:“若他不愿见你呢?你便不肯离去么?”


    元承霄默然不语,但紧抿的唇线和眼中不容动摇的坚决,已是最好的回答。


    贺瑞钦见他执意如此,只得连连摇头,却也无计可施。


    一旁的万岩见元承霄如此固执,忽然放声大笑,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诮与决绝:“元承霄啊元承霄,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此来无非是要亲眼确认,昨夜小兄弟答应我的事是否作数。那正好——”他目光一转,有意无意地扫向内院方向,“你也不必走了,不如就留下来,喝一杯我与他二人的喜酒!”


    话音未落,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回廊深处。只见郁千惆眼见再难回避,终是缓步踱出。他面色苍白如纸,仿佛周身气血尽失,单薄的身子在秋风里摇摇欲坠。


    元承霄一见是他,情绪骤涌,下意识上前:“千惆!我……”


    却被郁千惆冰封般的语声生生截断:“万将军所言不虚。”他目光平静地掠过元承霄,如同看待陌路之人,声调淡漠却字字清晰:“虽说是从简办事,但该有的礼数总要走完。元公子既然来了,不妨……就等到晚间,饮过这杯喜酒再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直劈在元承霄天灵盖上。他浑身血液倒流,整个人僵立当场,连指尖都在发颤。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你……此话当真?”


    郁千惆迎着他灼烫的目光,缓缓颔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慢放的利刃,割在元承霄心口。


    “好……好!好一个永结同心!”元承霄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里淬着血般的凄厉。他踉跄着连退三步,衣袂翻飞如垂死之蝶,“祝二位——百年好合!”最后一个字尚未落地,他猛地跺足腾空,身形如断线纸鸢般掠过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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