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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秽乱江湖

作者:都被注册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苦儿!"


    苦儿闻声望去,只见师傅贺瑞钦正急匆匆奔入客栈,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急切。他顿时喜出望外,连连挥手回应。


    贺瑞钦快步上前,仔细打量确认他无恙后,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前日他赴万将军宴席时,万岩确实对他救治将士之恩表示了感谢,并承诺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他本以为是客套话,谁知回到住处后发现苦儿与郁千惆双双失踪,苦等一日一夜不见人影,今早只得硬着头皮去求万将军帮忙寻人。


    考虑到郁千惆身份特殊,贺瑞钦只向万岩描述了苦儿的相貌,假称是寻找走失的徒儿,心里却盼着能找到苦儿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郁千惆。万岩当即应允,这才有了官兵围店这一幕。


    苦儿见到师傅,连日来的委屈与后怕涌上心头,更想起因自己之故连累了郁千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而此时,元承霄与万岩对视一眼,竟默契地同时收势,双双跃下楼来。元承霄心道:正好省了我去找人的功夫。


    贺瑞钦安抚地拍拍苦儿的背,四下张望却不见郁千惆身影,心头顿时一紧:"千儿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苦儿闻言,哭得更加伤心,拼命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贺瑞钦脸色骤变,声音都带了颤:"这该如何是好?千儿他...他究竟去了何处?"”


    一个“千”字令元承霄心头一跳,截口问道:“千儿是谁?”一个模糊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莫非那令刀疤大汉闻风丧胆的黑衣人,便是此人口中的“千儿”?


    贺瑞钦略一踌躇,想到郁千惆此刻内力全失、生死未卜,若再拖延只怕凶多吉少,只得硬着头皮道:“是老夫新收的徒儿。万将军,恳请您速速派人找寻!他的全名……乃是郁千惆!”


    “郁千惆”三字脱口而出的刹那,宛如一道惊雷劈开沉寂!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大堂,霎时落针可闻。


    万岩虎目圆睁,一个箭步跨上前,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小兄弟?!你说是郁千惆?”


    几乎同时,紫影如风掠至!元承霄已逼至贺瑞钦面前,骨节分明的手竟微微发颤,一字一顿仿佛从齿缝间挤出:“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贺瑞钦被这两人雷霆般的反应震住,心中暗惊:千儿这名字,竟似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炸得满堂皆惊!一位是朝廷重将,一位是江湖枭雄,却皆为此名失色,其间纠葛,恐怕远非他所能想象。一时间,他竟分不清道出真名,究竟是福是祸。


    在众人灼灼目光之下,元承霄颤抖着探入怀中,取出一卷色泽温润的绢帛。他极缓、极郑重地将画绢展开——


    但见绢上墨迹淋漓,一袭蓝衣的少年跃然纸上。眉宇间似喜还悲,孤冷中透着难言的精致,不是郁千惆又是谁?


    虽只寥寥数笔,却将那份浸入骨血的风神捕捉得淋漓尽致。每一道勾勒都饱含着作画人难以倾吐的执念,仿佛要将魂灵都熔进笔墨之中。


    贺瑞钦凝视画中人与徒弟一般无二的容颜,再看向元承霄猩红的眼眶,终是长叹一声,重重颔首。


    元承霄怔怔地望着画绢,又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濒临破碎的希冀,颤声追问:“他……他去了哪里?”


    “老夫也不知,所以才要劳烦万将军派人去找他!他……他内力已散,等于一个普通人,恐遇到危险难以自救!”


    元承霄的脸色瞬间惨白,眼中的红光骇人至极,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一把抓住贺瑞钦的肩膀,力道之大让老医者忍不住痛呼出声。


    “千惆的内力为什么会散?”他嘶吼着,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


    贺瑞钦强忍着肩上的疼痛,叹息道:“是有人下毒害了他!此毒太厉,又是慢性毒药,等老夫发现时根本无法解救,唯有延缓其发作的速度。而他一直不愿说出真相,老夫至今仍不知究竟是谁下此毒手。”


    下毒?元承霄的脑海中闪过与郁千惆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千惆的脸色确实异常苍白,但他只道是劳累所致,怎会想到……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元承霄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内力一失,等于没了武功,变成一个只要会点粗浅的三脚猫功夫就能欺负的普通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江湖上行走随时随刻都会遇到危险,轻则受伤,重则性命垂危!


    更何况,因为那些“秽乱江湖”的荒谬言论,江湖上人人都想得郁千惆而诛之!原本以郁千惆的武功,自保绰绰有余,可现在……


    贺瑞钦冷眼扫过二人,语带讥诮:“看来,你们连他何时中毒、因何中毒都一无所知。这般关切,未免太过浅薄!”


    万岩怒不可遏,转向元承霄厉喝:“全是你这祸害连累了他!待我寻回小兄弟,再与你清算!”随即高声传令:“全军听令!纵使翻遍每一寸土地,也要将郁千惆安然带回!”


    元承霄猛然回神,咬牙喝道:“阿离!即刻飞鸽传书林佑,传我口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千惆,我要他毫发无伤地站到我面前!若有伤他一根头发者——提头来见!”


    马车在颠簸中前行,车厢内光影流转。郁千惆望着对面似在沉思的沐晚,忽然开口:"你若要复仇,实在不该带着我。如今的我,帮不了你什么。"


    沐晚从思绪中回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怎知是我带你,而不是你带我?"


    郁千惆唇角微扬:"这话倒有趣。你莫非不知我内力尽失,与废人无异?又如何能带你?"


    沐晚指尖轻点太阳穴:"你虽失了武功,这里却还在。若非如此,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群人耍得团团转?"他眼中露出几分欣赏,"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竟能忍受那般腐臭——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你将这四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所以,你当时一副看好戏的心态?"郁千惆挑眉。


    "非也。"沐晚摇头,"起初我也被你唬住了。直到苦儿执意要留下助你,怕你吃亏,我才决定暗中跟随,想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郁千惆在心底轻叹。苦儿这孩子太过单纯,在心仪之人面前更是毫无防备,竟将所知尽数相告。但他心中并无责怪,只有担忧——不知眼前这人可曾伤害过那单纯少年?


    沐晚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放心,苦儿安然无恙。我虽一心复仇,却不会伤及无辜。"


    "苦儿待你一片真心,"郁千惆凝视着他,"他当你也是身世坎坷的可怜人,你不该欺他。若知你全是伪装,不知该有多伤心。"


    沐晚忽然凑近,指尖在郁千惆颊上轻轻一刮,笑道:"他若真心喜欢我,又怎会在意我是男是女?正如你——"他语带深意,"你也不是女子,不也一样让元承霄为你负了天下?"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漏进的日光在沐晚眼中跳动,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怅惘。


    在沐晚的记忆深处,关于两人的故事始于四年前的江湖风暴。那时元承霄为寻郁千惆,几乎掀翻了整个武林,闹得人尽皆知。这场风波直到一年前郁千惆突然现身才暂告平息,却也催生了无数流言蜚语。


    有人赞叹元承霄情深似海,有人鄙夷他骄纵狂傲;有人为郁千惆鸣不平——明明聪慧过人,却因漫天流言被说得体无完肤;更有人不服气地想要见识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待见到真人后,反倒轻蔑地认定他不过是"以色示人"。


    而数月前,郁千惆自逐师门的举动更是令人匪夷所思。他断绝了与所有故人的往来,包括元承霄,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元承霄,令他变本加厉,恢复了从前那般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的模样。


    元承霄麾下势力本就盘根错节——先有黄泉渡,后有长东殿,再加上神秘莫测的太白谷。这几方势力联手,再度掀起江湖惊涛骇浪。而他本人武功卓绝,更让众人敢怒不敢言。


    种种因果交织,将江湖人的议论推至顶峰。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徒既动不了元承霄,便将怒火全数倾泻到郁千惆身上,这才有了"以男儿之身,狐媚惑人,秽乱江湖"等不实之辞,引得不明就理者议论纷纷。


    所以此刻沐晚才会说出这般话。他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曲折离奇,当事人所承受的痛楚、辛酸与悲凄,又岂是外人所能体会的?


    郁千惆神色一暗,侧首望向车窗外流动的树影,轻声道:“那不过是江湖讹传。”


    沐晚嘴角含笑,却不点破他这欲盖弥彰的辩解,只顺着话道:“你放心,若你想避开他,我自有办法让你如愿。”


    “你待如何?”郁千惆刚问出口,却见沐晚袖口轻扬,一股异香扑面而来。他眼前渐渐昏花,视线如蒙薄雾,终是坠入了无声的黑暗。


    恍惚间,元承霄那张俊美却痛苦的脸又一次浮现,厉声诘问如刀刺心:“千惆,你告诉我,为何要走?”


    他听见自己淡漠的回应:“我能给的,都已给你,你还想要什么?”


    ——除了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除了那些永不能言说的痛楚。


    忽然,元承霄的冷笑割开梦境:“郁千惆,灭你满门的元凶,难道不是你自己?”字字如冰锥,扎得他呼吸骤停。


    是了,是他,是自己……


    “承霄,你说得对,”他在梦中喃喃,“你不过是一把刀,而我……才是握刀之人。”


    恍惚间,一只微凉的手探入衣襟。他浑身一颤,仿佛又回到四年前初遇——那人也是这般不由分说地逼近,带着不可抗拒的压迫感,将他困于方寸之间。


    “住手……元承霄!”他在黑暗中挣扎嘶喊,“别让我再恨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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