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鸣动作僵住,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
深色西装裤管笔挺,往上,是同样挺括的西装外套,没系扣,露出里面熨帖的浅色衬衫。再往上,是纪峤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站在几步开外,傍晚最后的天光给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模糊的轮廓,周助理静默地站在他侧后方半步。
房东太太带点惧色的目光在双方之间看了半天,识趣地没吭声。
纪峤的目光先落在左鸣苍白汗湿的脸上,然后滑向他发白的手,最后扫过地上那两个鼓胀破旧的编织袋。
“左先生,看来,你需要帮助。”
不是疑问,又是那种该死的口吻。
左鸣松开编织袋,直起身,尽管身高依旧不及对方,却竭力挺直了背脊,仰起脸,迎上纪峤的目光。
“纪先生,看人笑话,很有意思吗?”
纪峤沉默地看着他,然后侧过头,对周助理极淡地吩咐了一句:“把左先生的东西,放到车上去。”
“是,纪总。”周助理应声上前。
“不准动!”左鸣踏前一步,挡住周助理,“我的东西,用不着你们碰!”
纪峤的视线落在左鸣剧烈起伏的胸口,又移回他微微泛红的眼角,忽然向前走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本就有限的距离。
左鸣本能地想后退,脚跟却钉在原地。纪峤低下头,目光与他平视。
“左鸣,如果你觉得,投资是侮辱,帮助是看笑话……”他的目光扫过左鸣毫无血色的唇
“那么,我给你第三个选择。”
左鸣的瞳孔骤缩。
“我的公寓离这里不远,客房暂时空着。你可以住过去,直到你找到新的、稳定的住处和收入来源。没有合同,没有附加条件,只是……提供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他看着左鸣脸上迅速变幻的神色,补充道:“你可以把它看作,一个……对潜在合作伙伴的,临时安置。或者,单纯是一个……看不下去的路人,多管闲事。”
周助理已经提起了那两个编织袋,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左鸣脑子里一片混乱,羞辱性的包.养暗示,冠冕堂皇的投资计划,现在,又变成了“临时安置”和“多管闲事”?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猫捉老鼠般的戏弄?还是另一掌控?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他的骄傲,他的倔强,都在尖叫着让他立刻、马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是……
他看了一眼地上方才自己未能提动的行李,感受着胃部持续的绞痛,还有银行卡里令人心慌的空白。夜深了,他能拖着这两个沉重的袋子去哪里?桥洞?二十四小时快餐店?然后呢?明天呢?
现实的重压,比任何骨气都更冰冷,更沉重。
纪峤没有再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
晚风吹过,带着入夜的凉意,穿透左鸣单薄的T恤,他打了个寒颤。
房东太太早已不知何时悄悄离开,最终,左鸣的目光落向远处昏黄的路灯,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飘散在风里:“……带路。”
纪峤侧身,让开了路,“车在那边。”
黑色的轿车驶入夜色,左鸣紧贴着车门坐着,尽可能远离另一侧的纪峤,偏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车子驶入一个安保森严的高档公寓小区,停在其中一栋楼的地下专属车位。电梯直达高层,入户门打开,感应灯自动亮起,照亮了宽敞、明亮的客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夜景,星河般铺展开来,与左鸣那个朝北的、只有对面霓虹广告牌的小房间天壤之别。
“客房在那边,日常用品衣柜里有新的。”纪峤指了指一个方向,“冰箱里有食材,你可以随意使用。这里平时有钟点工打扫,如果你需要**,可以告诉我调整时间。”
左鸣脚下是柔软的地毯,他却浑身不自在,这里的一切都太干净,太整齐,太……属于另一个世界,他像是一粒误入这里的尘埃,格格不入。
“……谢谢。”他挤出两个字,干巴巴的。
纪峤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去餐厅吃点东西,我让周助给你备好,吃完早点休息。”
他转身,走向主卧的方向,却又在门口停住,没有回头,声音传来:“左鸣。”
左鸣脊背一僵。
“那把吉他,音色应该不错,虽然旧了点。”
左鸣攥紧了拳头,什么意思?调查他?连他的吉他都要评价?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施舍怜悯?
没有等到回应,纪峤也没再说什么,主卧的门已经合拢,将两人隔开。
左鸣吃完饭,走向纪峤所指的客房。房间很大,带独立浴室,床品柔软,一切都无可挑剔。
他缓步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洗完澡,他换上客房里准备好的崭新睡衣,躺在床上,身下是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垫,窗外是静谧的奢华。
没有真实感。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纪峤,到底图什么?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总是恍惚听见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或是沉重的脚步声停在客房门外。偶尔惊醒,在陌生的黑暗里瞪大眼睛,心脏狂跳,需要好一会儿才能确认自己身在何处,而那扇反锁的房门依旧安然无恙。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勉强沉入一段稍微深些的睡眠。
然后,他被一阵声音吵醒。
不是幻听,是真实的、持续不断的门铃声,还有隐约的、娇嗲的、带着不满的男子的说话声,从厚重的入户门方向传来。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立刻坐起身,是谁?这么早?纪峤的……什么人?
他屏住呼吸,听到主卧方向传来响动,然后是纪峤走过去开门的脚步声。
门开了。
一个年轻男人清脆又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立刻飘了进来:“峤哥哥!你怎么回事呀?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阿姨让我来看看你,说你最近忙得人都见不着……咦?你家里有别人?”
左鸣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坐在床上,揪紧了床单,耳朵不受控制地捕捉着门外的每一丝动静。
短暂的沉默。
然后,是纪峤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小羽,你怎么来了?”
那个被纪峤叫“小羽”的年轻男人,声音顿了顿:“这谁的鞋?”
左鸣脑子嗡的一声。糟了!他那双穿了好几年、鞋边都磨得起毛的旧球鞋,昨晚脱在玄关,忘了收进客房!跟纪峤家锃光瓦亮的玄关比起来,他那双鞋简直像个误入高档宴会的流浪汉,扎眼得要命。
“谁的鞋啊?峤哥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小羽的声音尖利了一点,“码数也不对……你家里来客人了?”
纪峤的声音响起:“一个朋友的,暂时放这儿。”
“朋友?”小羽语气里的甜腻淡下去,“什么朋友啊,鞋放你这儿?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他有急事,临时借住一下客房。怎么,我交什么朋友,还需要向你报备?”
这话说得有点重,门外顿时安静了几秒。
左鸣蜷缩在被子里的手松了松,有点意外。纪峤这态度……好像跟那晚那个嘲笑他穷的家伙不太一样?居然没遮掩,而是直接承认了有“朋友”借住。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峤哥哥……”小羽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委屈,“我就是关心你嘛。阿姨也说了,让你交朋友要慎重,尤其是……有些不知道哪里来的人。”
“我妈那边,我自有分寸。东西送到了,你还有事?”
这简直是在下逐客令了,左鸣听得有点愣。
小羽似乎被噎住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说:“没、没事了……那峤哥哥,你记得喝汤,阿姨的心意。周末家宴……”
“看情况。”纪峤打断他,“我就不送你了。”
脚步声响起,走向门口。开门,关门。外面彻底安静下来。
左鸣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脑子里乱糟糟的。纪峤刚才那几句硬邦邦的话,和他预想的场面完全不一样。没有敷衍,没有暧昧不明的遮掩,甚至有点……不耐烦?
还没等他想明白,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就两下。
他没吭声。
纪峤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早餐好了,出来吃点。”
左鸣磨蹭了一会儿,才拧开门锁,然后趿拉着拖鞋,慢慢挪到客厅。
餐厅那边飘来食物的香气,纪峤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边,背对着他,身上穿着灰色家居服,袖子挽到手肘,动作不算熟练,在往两个白瓷碗里盛粥。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下巴朝餐桌那边抬了抬:“坐。”
左鸣迟疑地走过去坐下,餐桌上摆着两副碗筷,中间是一碟清爽的拌黄瓜,一碟煎得金黄的荷包蛋,还有一小碟榨菜。粥是白米粥,熬得稠稠的,有些糊,冒着热气。
纪峤把盛好的粥放到他面前,自己也在对面坐下,拿起勺子开始喝粥,左鸣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粥,又看看对面安静用餐的男人,心里那点戒备和难堪,像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下去一点。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粥送进嘴里,温度刚好,虽然有点糊。
“那个……”他忍不住开口。
纪峤抬眼看他。
“谢谢。”左鸣垂下眼,盯着碗里的粥。
纪峤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我自愿为你做的,你没必要说感谢。”
左鸣耳根有点发热。“嗯。”
两人继续沉默地吃早餐,吃完饭,左鸣主动收拾碗筷,拿到水池边。纪峤没拦着,自己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
左鸣洗好碗,擦干手,犹豫着要不要回客房。纪峤却忽然开口:“今天有什么打算?”
左鸣一愣:“……去找房子,再看看有没有临时的工作。”
纪峤转过身,看着他:“房子不急,你可以先住着,工作……你有什么想法?”
左鸣抿了抿唇,他能有什么想法?继续去酒吧碰运气?或者发传单、端盘子?这些他之前都试过,又累钱又少,还不稳定。
纪峤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一个平板电脑划拉了几下,然后递给他:“看看这个。”
左鸣接过,屏幕上是一个简洁的页面,标题是“城市音乐新星扶持计划”,下面有详细的报名要求和奖励机制,落款是“星熠纪元文化基金会”。
和他之前被硬塞的那份“投资意向书”不同,这个看起来更像一个公开、正规的选拔活动。
“这是……”
“基金会每年的常规项目,面向所有有音乐梦想的年轻人。评审团独立运作,我不插手,你可以试试。”
左鸣的手在屏幕上来回滑动着,仔细看着那些条款,心跳有点快。这确实是个机会,一个看起来光明正大的机会。
“为什么……帮我?”他抬起眼,看向纪峤。这个问题,他从昨晚憋到现在。
纪峤迎着他的目光,“你的歌,我在‘迷途’听过一次。那首你自己写的,叫《北窗》的。”
左鸣彻底愣住了。
《北窗》是他最私人的一首歌,写在他最灰暗的那段日子,几乎没在公开场合完整唱过,只在一次酒吧人最少、他最恍惚的时候,低声哼过片段。纪峤……居然记得?
“调子不错,词有点灰。”纪峤评价得依旧很简略,“但……是真的。”
左鸣鼻子突然有点酸,他飞快地低下头,盯着平板电脑的屏幕。
“所以,别想太多。住在这里,就当是……给我个机会,听听你还能写出什么不一样的歌。至于别的,我没兴趣配合任何人演什么戏,也没空玩什么包.养游戏。”
这话让左鸣一直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那片名为“别有用心”的阴云,被一阵干脆利落的风吹散了些许。
纪峤站起身,“报名表在线填,截止日期还有一周,你自己考虑。”冰箱里东西不够自己添,记账上,以后从你演出收入里扣。别饿死在我这儿,说出去不好听。”
说完,他就径自回了主卧,关上了门。
左鸣抱着平板电脑,在原地站了好久。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阳光在流淌。
他走到玄关,那里空空如也,他那双旧鞋不见了,出现了双和他码数差不多的新鞋。
接下来的几天,他就在这栋高级公寓里住了下来,日子过得有点不真实。
纪峤很忙,早出晚归,两人碰面的时间不多。但左鸣发现,冰箱里总会适时地出现新鲜水果和牛奶,客房的衣柜不知何时多了几套合身、质地舒适的家居服和休闲装,标签都被剪掉了,甚至连他那把旧吉他旁边,都多了一个专业的吉他架和一盒未开封的备用琴弦。
没有任何言语,但这些细微之处一点点渗透了进来。
左鸣认真填了那个音乐计划的报名表,上传了他自己录的几首小样,包括《北窗》。等待结果的时间里,他也没闲着,用纪峤公寓里那台音效不错的电脑和基本设备,试着录制和修改自己的作品。
偶尔晚上,纪峤回来得早,会坐在客厅沙发上处理工作,左鸣就在客房轻轻拨弄吉他。
有时,纪峤会忽然停下敲键盘的手,听一会儿,然后评价一句:“这句旋律改一下更好。”或者:“副歌部分和弦太满。”
他的意见总是很简短,甚至有点毒舌,但左鸣试着按他说的调整后,往往发现效果确实更好。
周末那天下午,门铃又响了,左鸣正在客卧修改曲谱,心里一紧。
门外传来小羽熟悉的声音,比上次更加殷勤:“峤哥哥!我给你带了点心,还有……”
“小羽。”纪峤的声音打断他,似乎就在门后,没开门,“我说过,不用特意送东西来。”
“哎呀,顺路嘛。峤哥哥,你开门呀,让我进去坐坐呗。”
“不方便,我这边有点事。”
“什么事呀?是不是……那个朋友还在?”小羽的声音明显低落下去。
纪峤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是左鸣从未听过的疏离:“小羽,你是我母亲朋友儿子,我一直把你当弟弟。有些事,不要过度关心,也不要让我为难。”
门外顿时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才传来小羽带着哭腔的回应:“峤哥哥,你……你什么意思?阿姨她……”
“我会和我母亲沟通。”纪峤的语气缓和了些,“点心谢谢你,心意我领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又是沉默。然后,是有些踉跄的脚步声远去。
左鸣坐在房间里,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纪峤这次的态度,比上次更加明确,几乎是把界线划得清清楚楚。
晚上,纪峤敲开他的门,递给他一个挺大的纸袋,“换上,晚上跟我出去一趟。”
左鸣打开一看,是一套看起来就很贵的西装,“去哪儿?”
“一个私人小聚,有几个做音乐的朋友,穿精神点,别丢人。”
左鸣心跳又开始加速,这算是……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圈?
聚会地点在一个安静的私人会所,到场的人不多,但左鸣能认出来其中两位是业内很有名的独立音乐制作人。
纪峤介绍:“左鸣,做音乐的,很有想法。”
然后就把左鸣推到那两位制作人面前,自己则走到一边跟别人交谈去了。
那两位制作人起初有些客套,但聊起音乐后,发现左鸣确实懂行,而且一些想法很新颖,态度也热络起来。其中一位甚至主动留下了联系方式,说对他的小样感兴趣,约时间细聊。
回去的车上,左鸣还沉浸在兴奋和些许恍惚中,他偷偷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纪峤。
“谢谢。”他小声说。
“谢什么?”纪峤目视前方,“机会给你了,能不能抓住是你的事。”
左鸣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这人,好话从来不会好好说。
又过了几天,音乐计划初审结果出来了,左鸣入围了复赛。复赛需要现场表演一首原创作品。他既兴奋又紧张,每天泡在房间里练习。
比赛前一天晚上,他练得嗓子都有些哑了,出来倒水喝,发现纪峤居然坐在客厅里,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是一对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入耳式监听耳机。
“试试。”纪峤头也没抬,还在看手里的文件。
左鸣犹豫了一下,接过耳机戴上。世界瞬间安静下来,音质纯净得不可思议。
“明天上台,用这个。”纪峤合上文件,“免得现场设备出问题,你听不清自己唱什么,跑调丢我的脸。”
左鸣摸着那冰凉的耳机外壳,闷闷地“嗯”了一声。
纪峤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紧张?”
左鸣老实点头:“有点。”
纪峤伸出手,有点粗鲁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本来就不太服帖的头发揉得更乱。“有什么好紧张的。歌唱好,其他的,有我在。”
左鸣呆住了,傻傻地看着纪峤收回手,转身往主卧走。
“早点睡。”纪峤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明天我送你过去。”
房门关上,左鸣还站在原地,耳朵里戴着那副昂贵的耳机,头顶似乎还残留着纪峤手掌的温度。他慢慢抬起手,捂住脸,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复赛很顺利。左鸣的演出赢得了评委的一致好评。从后台出来,他一眼就看到等在那里的纪峤,靠在墙边,身姿挺拔,在略显混乱的后台通道里显得格格不入。
“还行。”纪峤看到他,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
左鸣知道他这已经是最高评价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这是他住进纪峤家后,第一次笑得这么轻松。
回家的路上,他看着窗外飞逝的路灯,忽然觉得这座城市好像也没那么冰冷了。他悄悄侧过头,看着纪峤专注开车的脸,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车子驶入车库,下车,进电梯,回家。
站在玄关,左鸣看着光洁的地板上并排摆着的两双拖鞋,纪峤那双灰色的,和他那双新买的、浅蓝色的,忽然有种奇异的、安定的感觉。
“纪峤。”他轻轻开口。
正在换鞋的纪峤动作一顿,抬眼看他。这是左鸣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嗯?”
左鸣深吸一口气,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个……我暂时,可能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临时住处了。而且,我好像……有点习惯你家的粥了。”
纪峤看着他,深褐色的眼眸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漾开,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这次不是揉头发,而是有些用力地揽住了左鸣的肩膀,将他带向自己。
左鸣没有躲开。
纪峤低下头,郑重地说:“早就说了,让你别想太多。”
“不是临时住处。”
“是我家。”
“也是你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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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