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间后,凌桉翻来覆去,仍是没有睡意。
他实在太好奇了。
从最开始凌亦衡开会沾到衬衫上的咖啡渍,到喝的中药,以及方才醉酒的样子。
到底是谁,能让他表哥一次次变得不像自己啊。
凌桉想遍了凌亦衡身边的人,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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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
楚因穿了件大了圈的黑色冲锋衣,从车上下来后,感受到冷风,将脸往衣服里缩了缩,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大晚上喊我来这种鬼地方,有什么事?”
楚因迈着惬意的步子走过去,看清沈知珩的打扮后,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意,“穿这么骚包,在江边装哪门子忧郁男。”
沈知珩冷眼瞥过去,随即将扣子扣到最上方,刚要说什么,想了想,停住了。抬手递给他一张SD卡,“你之前想要的账号流水记录。”
楚因没立刻接过,狐疑地看他,片刻后,浮现出个荒谬的念头,“你不会,有事要求我吧?”
沈知珩未说话,夜色更浓了些,楚因不想和一个“哑巴”吹冷风。
拍拍衣服上的灰,转身要走。
走了几步,看沈知珩还是看海沉默,楚因问他:“不问我真走了。”
“……”沈知珩目光飘忽了瞬,“你……和我讲一讲你的方法……”
楚因看看他,了然地笑了,“就这事啊,在手机上聊不也一样。”
沈知珩看他,静待他讲下去。
楚因将手揣进冲锋衣口袋里,云淡风轻道——
“强来不行就示弱,两条路交叉走效果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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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桉起床时已近中午,他下楼吃早餐时,电话再次响个不停。
一接起来,孟恪的声音在他耳边放大,“桉桉你起床了?收拾收拾我去你家接你。二十分钟后吧。”
凌桉咽下口中的三明治,“我下午有其他安排,比赛开始前我会过去的。”
“什么安排啊,比来看我的比赛都重要?”孟恪切了声,“那你几点结束,我过去找你。”
“不用了,你不还要热身、队里排练吗。就这样吧,我准备出门,先挂了。”凌桉一口气说完,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把碗筷洗好,挑了件奶白色的外套搭配天蓝色衬衫短袖,匆忙出门了。
路上,凌桉想到昨晚凌亦衡的状态,还是有些担心,发消息询问着。
想吃冰淇淋:[表哥你好点了吗?今天周日你没在家,是还有工作么]
凌亦衡很快回复他:[实地调研,不用担心。路上注意安全]
凌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表哥真是自律的可怕。
在他的记忆里,凌亦衡就没有晚于早上七点起床的时候。
不管前一天晚上忙到多晚,第二天早上总是会调整好工作状态,穿戴整齐的出门。
所以昨晚是……
凌桉抬手摸了摸脸上并不存在的白胡子,脑海中闪过好多本包养文学的小说。
隐秘的情人关系,普通的对视也平添了暧昧。金钱与情感交织下,谁先动心就会输个彻底。即使说了喜欢,谁又会把床上的话当真呢。
凌桉想着,强压的嘴角再也压不住了。
如果加点误会和强制爱情节,简直带感到起飞。
等等——
这么看,输的不就是他表哥吗?
再等等——
按他表哥过于温柔的性格看……
车停在小区门口,凌桉迈步下来,微风吹起他额前的刘海,面上的笑容随即凝住了。
他表哥不会被欺负了吧?!
不不不,凌桉摇摇头,否定了自己荒唐的猜想。
他表哥身高体壮的,顶多是被骗钱。
但骗他表哥钱也很过分了,不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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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楚因站在钢琴前,葱白的手指从乌檀木的琴身扫过,指腹摩挲了下光洁如镜的外表。
指尖抬起的瞬间,身旁人立刻将琴盖开启,弧线缓缓舒展,露出整齐的琴键。
楚因唇角勾起抹微弱的笑意,侧身望向身旁人,清冷的眼眸浮现戏谑,“吵架过后,补偿给我的礼物?”
凌亦衡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承接住他的情绪,“看到觉得适合你,没有别的意思。”
“适合我……”楚因放缓声音,说着,指尖下落,在琴键上敲击出连贯的乐声。
凌亦衡看着他冷漠不染任何情感的面容,喉结滚动了下,不由得想到初次见他弹奏钢琴的情景。
那是楚因十八岁生日宴。
说是生日宴,却未邀请一位楚因的同学或朋友。场地布局反而像是拍卖会。
凌亦衡走进宴厅时,时间还早,只有几人到场。
他的视线从内部扫过,很快落在楼梯转角处。
转角处围着一圈人,隔着半个宴厅,凌亦衡无法听清具体内容。
他一向不喜吵闹,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落座时,倏地瞥到角落处,楚因通红的眼眶。
少年怀里抱着个包装散乱的礼盒,系带已经被扯至地面,让人重重的踩过脚印。
可他仍不愿放手,死死地护在怀里,委屈泛红的眼睛在过分白皙的面容上,格外刺眼。
凌亦衡皱了皱眉,下意识迈步走过去。
很快又停住了。
他大概了解楚家复杂的关系纠纷,这种场合下,若是冲动行事,会让楚因落入更被动的境地。
可下一瞬,楚因望见了他,像是在海面漂浮,见到了可以依赖的船舶,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打湿了眼尾的红痣。
楚因面上的痣不在眼下,而是在眼尾近乎左眼中间的位置。
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相反,一旦发现它,视线将不自觉的被其吸引。
凌亦衡无奈地笑笑,大步走过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俯身看向楚因,“长大一岁,还是这么爱哭?”
楚因忍不住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咬着唇瓣,凑在他耳边,极小声的说:“我……我不舒服……他们要抢走我的礼物。”
凌亦衡会意,将外套解下,披在他身上,遮住他肿胀的胸前,“伯父伯母,那我先带他上楼休息。”
凌亦衡这样说,其他人也没敢再吵什么,尴尬地笑着点头。
离开人群后,凌亦衡见他轻轻抽噎着,红着鼻尖,捏了捏他的脸颊,“好了,没事了。谁送你的礼物啊,这么珍重。”
楚因仰着脸看他,眸中的水雾还未消,小心翼翼地把礼盒递给他,随即垂下眼眸。
凌亦衡愣了下,“送给我的?”
楚因点点头,柔软的发旋在他的肩膀处蹭过,“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太贵重了,我应该回礼的。”
凌亦衡温柔地笑笑,喂他吃药,“你喜欢就好。”
楚因闻声抬眼,乖巧地将药咽下去,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面容,好像要永远留住此刻。
楚因这几日被逼着练琴,睡的并不好。
可当凌亦衡送他回房间,守在床边,他陷在温暖的被子中,很快睡着了。
凌亦衡安静地坐着,想要起身时,忽地被他扯住衣角。
“不要……我不要弹琴给他们听……”
楚因拧着眉,整个人不安地颤着,似是做了噩梦。
凌亦衡俯下身,像哄婴儿一样拍了拍他,“睡吧,我在这。”
床上人翻了个身,慢慢松开攥着他衣角的手指。
半晌后,凌亦衡出门打了个电话。
门被关上后,床上人睁开了眼睛,望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眼底一片清明。
凌亦衡处理好事情从车上下来时,生日宴已经结束了。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看一眼放心。
路走了一半,和孤零零等在门口的少年对视了。
楚因穿着剪裁合身的衬衫,过分消瘦的身上披着他的外套,望过来的眼神喜悦又委屈。
“怎么等在这里,小心感冒。”凌亦衡摸了摸他的手腕,果然一片冰冷。
“我想弹琴给你听……”
楚因的声音极轻,轻到凌亦衡并不确定他听到了什么。
直到楚因又在他耳边重复了遍,凌亦衡清楚地感受到他心下交织的情绪在蔓延。
“好。”他低声应着,目光却不敢再望向少年清澈的眼眸。
……
-
凌亦衡喝了口水,思绪回笼,他看向楚因眼底的冷漠,与曾经判若。
当时的楚因不会知道他说的话多么具有歧义。
就像是现在,楚因不会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可以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凌亦衡想要询问什么,心底的酸涩令他无法开口。
问再多也于事无补。
他的确因为逃避,错过了楚因最艰难的时光。
楚因欣赏着他的反应,眼中闪过丝笑意。而后转过身,从他身旁路过时,刚刚吹干的发丝飘过好闻的茉莉花香。
楚因瞥他一眼,眼尾的红痣似是在人心尖拂过的细刷,让人挪不开视线。
凌亦衡抬手,下意识地想要攥住他的手腕。
却见楚因打了个哈切,蔚蓝色的袖口滑落,露出细白的手腕,语气慵懒地说:“我饿了,点的外卖不好吃,太酸了。”
凌亦衡立刻道:“想吃什么,我现在做。”
楚因像是故意般道:“别人被包养的情人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
凌亦衡闻言皱了皱眉,无奈地看他,“楚因……”
楚因转身看他,两人无声地对望。
几瞬后,楚因倏地笑了,笑意不及眼底,仍是像冰山意外绽放的花朵,沾着霜雪的漂亮。
“开玩笑的,我知道凌总不是这样的人。”
卧室门被关上,凌亦衡沉默着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