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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四章

作者:盈冰红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暴雨冲刷过的黎明,天空呈现一种湿漉漉的灰蓝色,厚重低垂的云层边缘被初生的日色染上极淡的金边。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被浸泡后散发的微腥气息,粘稠而冰凉,渗入医院的每一个角落。


    昨夜的狂风骤雨徒劳地带走了酷热,却留下了更深沉的、粘腻骨髓的阴冷。


    VIP病房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尚未完全苏醒,高架桥上稀疏的车灯如同疲惫的萤火虫,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拖曳出模糊的光痕。


    雨水顺着落地窗的玻璃蜿蜒滑落,留下道道水痕,如同无声的泪迹。


    病房内,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冰冷的“滴——滴——”声,如同生命的秒表,在寂静中清晰得令人心悸。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暮年的沉暮气息。


    南司锦躺在病床上,盖着洁白的薄被,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布满青紫色的瘀斑和留置针管。


    他的呼吸极其微弱,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灰败枯槁的面容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只剩下嶙峋的骨架轮廓,紧闭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泛着灰白。


    曾经锐利如鹰隼、掌控一切的目光,如今被沉重的眼睑永久地遮蔽了。


    生命的气息,正如同窗外退潮的海水,缓慢而无可挽回地从这个苍老的身躯中抽离。


    南司枭坐在紧挨病床的椅子上,背脊挺得像一块被海浪冲刷了千万年的礁石,坚硬却布满看不见的裂痕。


    他身上还是那件黑色的T恤,经过两天一夜的煎熬,衣料已经有些褶皱,沾染着汗水和疲惫的气息。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一只手僵硬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攥成了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而另一只手,却被东方卿吟的手紧紧包裹着,十指紧扣,仿佛那是他唯一的锚点。


    东方卿吟就坐在他身侧另一张稍矮的椅子上。


    他身上的深色西装外套早已脱下,随意搭在椅背,里面的浅灰色衬衫袖口卷到了手肘,露出一截清瘦却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显然也一夜未眠,眉宇间带着长途奔波和彻夜守候叠加的清倦,眼下淡淡的青影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可他坐得笔直,如同一株沉静的雪松,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困顿,只有全然的清醒和一种无声的强大支撑。


    他的视线,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南司枭紧绷的侧脸上,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看着他下颌上愈发浓密的青色胡茬。


    偶尔,他也会抬起眼,目光平静而专注地扫过监护仪屏幕上那些代表着生命体征的、跳动的线条和数字,然后又落回南司枭身上。


    他始终紧紧握着南司枭的手,指尖的温度稳定而微凉,掌心紧贴,传递着无声却源源不断的力量。


    每当南司枭的身体因为某种难以压抑的情绪而出现一丝细微的颤抖时,他都会悄然收紧手指,给予一个无声的回应。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南司辰走了进来。


    这位南司家的掌舵人,此刻也卸下了所有属于上位者的气势,显得异常疲惫。


    他身上昂贵的西装同样带着褶皱,眼睛同样是红的,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他先是看了一眼病床上气息愈发微弱的父亲,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那里面有沉痛,有茫然,也有一丝被时间磨砺后的哀戚。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守在床边的那两人身上,落在了他们始终紧握的双手上。


    他沉默地走到床的另一侧,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将目光凝滞在父亲灰败的脸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被窗外的水痕和监护仪的滴答声切割成碎片。


    病房内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悲伤、沉寂、等待……一种巨大的、无言的沉重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铅块。


    季蕴和白钰默默地站在病房靠门的位置,如同两尊背景。


    季蕴的脸色也很沉重,他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白钰的肩膀,将他半护在身侧。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病床上弥留的老人,扫过南司枭痛苦僵直的背影,扫过东方卿吟那令人心折的沉静守护,最后落在南司辰沉默哀戚的侧脸上。


    白钰依偎在季蕴身边,小脸苍白,眼眶一直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清澈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却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只用担忧至极的目光,一遍遍望着南司枭和东方卿吟的方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病床上,南司锦覆盖在薄被下的枯槁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幅度小得几乎像是错觉。


    离得最近的南司辰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死死盯住父亲的脸。


    紧接着,南司锦干裂灰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点极其微弱、如同气流摩擦砂纸般的声音。


    “……水……”


    那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微弱得几乎被监护仪的滴答声淹没。


    南司辰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


    他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棉签,极其轻柔地润湿老人干裂的嘴唇:


    “爸……爸?您醒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东方卿吟立刻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南司枭的身体也猛地一震,如同被电流击中。


    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被东方卿吟按住了紧紧相握的手腕。


    东方卿吟对他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


    南司枭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爷爷那双紧闭的眼睑,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期盼和恐惧。


    医生和护士迅速进来,进行快速的检查。


    医生的神情凝重,压低声音对南司辰和南司枭说:


    “应该是……回光返照,时间……不会太多了。有什么话……”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医生和护士退了出去,将最后的时间留给家属。


    病房再次陷入死寂,但这一次,空气中多了一丝濒临爆发的、令人心碎的紧张。


    南司锦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如同被千斤重担压着,终于,极其缓慢地、极其费力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曾经锐利、威严、甚至冷酷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翳,浑浊、涣散,失去了所有的焦距和神采,如同熄灭前的最后一点火星,微弱地映着病房惨白的光线。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茫然地扫过天花板,扫过南司辰布满血丝、写满哀伤的脸,最终,极其吃力地、一寸一寸地挪动着,落在了病床这一侧,落在了南司枭僵硬紧绷的脸上,落在了他布满血丝、盈满了痛苦、脆弱和一种濒临失控的复杂情绪的眼睛里。


    老人的目光在南司枭脸上停留了很久,浑浊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然后,那双灰翳遍布的眼睛,极其缓慢地、挣扎着向下移动。


    他的视线,落在了南司枭和东方卿吟始终未曾松开一秒的、十指紧扣的手上。


    那双枯槁的手,就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被东方卿吟修长而稳定的手指紧紧地握着。


    这个画面,如此清晰,如此坚定,带着一种超越言语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撞入了老人浑浊的视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南司锦浑浊的瞳孔,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灰翳之下,有什么极其微弱的光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极其艰难地挣扎着泛起了一圈涟漪。


    那里面有震惊?有困惑?有挣扎?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了然。


    他似乎用尽了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极其缓慢地、极其困难地转动着眼珠,视线终于艰难地落在了东方卿吟的脸上。


    东方卿吟迎着那道浑浊、脆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更没有松开握着南司枭的手。


    他的眼神清澈、平静、坦荡,如同山涧深潭,带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坚定和守护的姿态。


    没有怨恨,没有炫耀,只有一种沉静如水的陪伴和承担。


    老人干裂的嘴唇再次蠕动起来,幅度比刚才大了一些。


    喉结上下滚动着,发出嗬嗬的、艰难的气流声。


    他似乎在积聚着最后一丝生命力,想要说什么。


    南司枭的心跳快得如同擂鼓。


    他几乎要窒息。


    身体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剧烈颤抖起来,反被东方卿吟握着手腕的那只手掐得生疼。


    东方卿吟感受到南司枭的失控,立刻加重了握着他手的力道,同时用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却坚定地按住了南司枭的大腿,强行将他定在椅子上,无声地传递着命令:冷静,听话。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南司锦开合的嘴唇上。


    季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白钰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终于,几个破碎、沙哑到极致,却又异常清晰的音节,艰难地从老人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带着一种被岁月和病痛磨砺后的苍凉和迟来的、沉重的疲惫。


    “……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若鸿毛,却又重如千钧。


    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南司枭的脑海深处。


    他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去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撞在椅背上。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瞪大到极限。


    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滔天巨浪般翻涌而上的、被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和酸楚,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死死地盯着爷爷那张灰败枯槁的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身体如同被冰水浇透,剧烈地颤抖起来。


    南司辰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哽咽,泪水瞬间冲出了眼眶。


    东方卿吟握着南司枭的手,也猛地收紧。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镜片后的眼底掀起剧烈的波澜,有震动,有释然,更有一种深沉的悲伤。


    他用力支撑着南司枭几乎瘫软的身体,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对着床上弥留的老人,一字一句说道:


    “南司老先生,您不用道歉。”


    他的目光坦荡而坚定。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让您……担心了这么久。”


    听到东方卿吟的回答,南司锦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似乎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得到了某种最终的确认。


    他灰败的、紧绷的面容线条,极其极其细微地……似乎松弛了一丝。


    那是一种卸下了某种沉重枷锁的松弛。


    他的目光最后极其缓慢地从东方卿吟脸上移开,重新落回南司枭那张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彻底失神、写满痛苦和茫然的脸庞上。


    老人灰翳遍布的眼底,似乎凝聚起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死死地、深深地、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最后看了他的孙子一眼。


    那一眼,仿佛穿透了漫长的岁月,穿透了所有的隔阂与伤害,带着无尽的苍凉和解脱。


    他甚至极其艰难地、幅度微小地动了动被东方卿吟握着的那只手所覆盖的指尖。


    然后,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如同燃尽的烛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迅速地、无可挽回地黯淡了下去、熄灭了。


    覆盖在他身上的薄被,彻底失去了细微的起伏。


    南司枭看着爷爷闭上眼睛心里一阵阵的酸痛。


    南司枭清晰地感受到了指尖下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动弹。


    他看着爷爷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浑浊的眼睛里,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


    看着他灰败的面容上最后一丝属于“生”的气息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


    看着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南司枭的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极其怪异、如同被扼住咽喉的短促气音。


    像是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瞬间炸开了。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痛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那不是尖锐的剧痛,而是如同被沉重的钝器反复撞击般的闷痛。


    酸楚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上鼻腔,直冲眼眶。


    过往所有被强制压抑的、对这个老人的复杂情感,根深蒂固的怨怼、被忽视的委屈、渴望认可的卑微、以及那份源自血脉的、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的、极其隐秘的孺慕之情,如同挣脱囚笼的猛兽,混杂着此刻巨大的、冰冷的、永远失去的悲伤,形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狠狠冲垮了他所有的堤坝。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像一片在狂风中凋零的枯叶。


    被东方卿吟紧紧握住的手,冰冷僵硬,如同冰块。


    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先是极致的震惊和空白,随即,浓重的、无法稀释的悲伤如同墨汁般汹涌地弥漫上来,瞬间盈满了整个眼眶。


    滚烫的液体失去了所有控制,大颗大颗地、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他僵硬冰冷的脸颊无声地滑落,砸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砸在东方卿吟的手背上。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已然阖目、再无生息的身影,身体因为巨大的悲痛而无法抑制地抽搐着,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地汹涌流淌。


    肩膀剧烈地耸动,每一次无声的抽泣都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那份深埋在骨子里的桀骜和倔强,在这一刻彻底瓦解,只剩下一个被巨大悲伤击垮、茫然无措的孩子。


    东方卿吟紧紧牵着他的手。


    东方卿吟没有试图去阻止南司枭的泪水,也没有说任何苍白无力的安慰话语。


    他只是更加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那只冰冷颤抖的手,如同磐石般稳固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绕过南司枭剧烈颤抖的肩背,以一种无比坚实的、充满保护意味的姿态,将他冰冷而深陷悲痛的头颅,轻轻地、却不容抗拒地按在了自己同样沾染着疲惫微凉气息的颈窝里。


    这个动作,彻底击碎了南司枭最后一点强撑的意志。


    他猛地将脸深深埋进东方卿吟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对方的衣领。


    他高大的身躯在东方卿吟的怀抱里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终于从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不受控制地泄露出来,像受伤野兽绝望的悲鸣。


    他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东方卿吟背部的衬衫衣料,指关节用力到泛白,用力得像是要抓住这世间唯一的浮木。


    东方卿吟紧紧地抱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禁锢在自己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异常坚实的怀抱里。


    下巴抵着南司枭汗湿冰冷的发顶,感受着他身体剧烈的颤抖和那滚烫的、汹涌的泪水,自己的眼眶也瞬间酸涩灼热无比。


    他闭上眼,压下眼底汹涌的湿意,只是更紧地抱住怀里崩溃的爱人,用身体无声地告诉他:我在,我一直都在,哭出来……


    南司辰站在病床的另一侧,清晰地看到了父亲最后看向南司枭的那一眼,也听到了那声迟来的、沉重的“对不起”。


    他看着父亲的面容在眼前彻底失去生命的迹象,看着监护仪上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最终拉成了一条冰冷刺眼的直线……


    这位习惯了掌控一切、喜怒不形于色的南司集团掌舵人,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他伸出手,死死地扶住了冰冷的床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无法承受眼前的景象。


    再睁开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深切的悲痛如同汹涌的暗流,再也无法抑制。


    滚烫的泪水瞬间充盈了整个眼眶,顺着他布满倦容的脸颊无声地滑下。


    他没有像南司枭那样失控,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关,下颌线绷紧如同刀刻,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压抑着巨大的悲伤和某种同样迟来的、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父亲安息的遗容,又看向病房那头,在东方卿吟怀中无声崩溃的儿子……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缓缓地、沉重地弯下了腰,单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肩膀无声地耸动着,任由泪水从指缝间汹涌溢出。


    季蕴和白钰站在门口的位置,将这一切无声地收入眼底。


    季蕴的脸色异常凝重,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锐利和不羁的眼睛里,此刻也弥漫着深切的悲伤和沉重。


    他揽着白钰肩膀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紧握住白钰肩膀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看着病床上已然逝去的老人,看着崩溃的南司枭被东方卿吟紧拥在怀,看着南司辰无声掩面的背影……一股强烈的悲怆感如同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默默地垂下眼帘,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死紧,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白钰早已泣不成声。


    他靠在季蕴怀里,小脸埋在季蕴的胸前,瘦小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清澈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季蕴胸前的衣襟。


    他死死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但压抑不住的低低呜咽还是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为病逝的老人难过,但更多的眼泪,是为那个在他心中如同山岳般强大的枭哥,此刻那无法掩饰的、撕心裂肺的痛苦而流。


    他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东方卿吟紧紧抱着南司枭的画面,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悲伤和心疼。


    整个病房充满了悲伤与心痛


    病房里,只有仪器冰冷的、持续的、单调的“滴————”长鸣声,尖锐地宣告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除此之外,便是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隐忍的、破碎的呜咽。


    悲伤如同实质的浓雾,冰冷地、沉重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浸透了每一个人的心肺。


    巨大的落地窗外,灰蓝色的天光正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试图驱散昨夜的阴霾。


    残留的雨水挂在玻璃上,折射着微弱的光,如同未干的泪痕。


    窗内,是凝固的悲痛画卷。


    病床上,老人阖目长逝。


    床边,中年男人掩面而立,肩膀无声耸动。


    另一端,高大桀骜的男人被另一个清隽挺拔的身影紧紧拥抱着,脸埋在对方的颈窝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无声的泪水汹涌地浸湿了彼此的衣衫。


    门口,高大的青年沉默地站立,紧抿着唇,眼底是深沉的哀戚;他怀里的少年泪流满面,压抑地抽泣着。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有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悲伤和无言的泪水,在这雨后清冷的晨曦中肆意流淌。


    这便是死亡最真实的重量。


    冰冷。


    沉重。


    无声。


    却足以压垮最坚硬的心防,让所有过往的恩怨情仇在它面前都显得渺小而苍白。


    南司锦,这位横亘在南司枭人生道路上二十余载、如同冰冷阴影般的老人,最终在生命的终点,用一声迟来的道歉,为自己厚重而复杂的一生,画上了一个仓促却也带着一丝和解意味的句点。


    而活着的人,还要在这充满泪水的晨曦里,继续背负着逝去的一切,蹒跚前行。


    ——『命运的第八十四个齿轮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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