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四中的高三(3)班教室里面。
晨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带。
空气里弥漫着新鲜油墨试卷的气息、早餐残留的奶香,以及高三特有的、混合着困倦与紧张的躁动。
桌椅挪动声、书本翻页声、压低嗓子的讨论声交织在一起,构成开学日的背景音。
靠窗的座位,气氛却有些异样。
东方卿吟如往常般端坐着,脊背挺直如松。
他穿着熨帖的白色校服的衬衫,袖口挽至肘弯,露出冷白而线条流畅的小臂。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专注地落在摊开的英文原版《分子生物学导论》上,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笔尖在书页边缘的空白处留下细密而工整的批注。
阳光勾勒着他清俊冷冽的侧脸,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壁。
然而,这层冰壁,今日却遭到了“明目张胆”的入侵。
南司枭高大的身躯占据着旁边的座位,姿势依旧带着惯有的霸道。
但此刻,他并没有像过去那样焦躁地转笔或散发生人勿近的戾气,反而以一种极其……“专注”的姿态,侧身面向东方卿吟。
他一条手臂极其自然地横过东方卿吟身后的椅背,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姿态,赤红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东方卿吟……面前那本厚厚的书。
更准确地说,是盯着东方卿吟握着钢笔的、微凉的手指。
“喂……”
南司枭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放轻、却依旧难掩粗粝质感的沙哑,仿佛在进行某种严肃的学术探讨。
“这个单词……怎么念?”
他伸出一根带着薄茧和细微疤痕的食指,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指向书页上一个复杂的专业术语。
指尖距离书页还有几毫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东方卿吟批注的笔尖几不可察地顿住。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并未从书页上移开,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仿佛没看见,也完全无视了横亘在自己身后椅背上的那条存在感极强的胳膊,以及几乎贴在自己耳侧的那份灼热的、带着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用微凉的指尖将钢笔换了个方向,用笔尾极其精准地、不带任何情绪地,点在南司枭所指的那个单词下方。
“Phosphorylation”
清冷的嗓音如同冰泉滴落玉石,清晰地报出发音,随即补充。
“磷酸化作用。”
解释简洁,毫无冗余,甚至没有抬眼看他一下。
南司枭赤红的眼盯着那被笔尾点过的位置,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像过去那样被这种冷淡激怒,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或确认,眼底掠过一丝笨拙的满足。
他收回手指,身体却并未退开,依旧维持着那个半包围的、充满占有欲的姿态,目光“专注”地重新落回书页上,仿佛真的在努力理解那个复杂的生化过程。
那份“温柔”与“耐心”,在此刻化作了一种近乎固执的、物理上的贴近和无声的“请教”。
前排几个偷偷观察的同学交换着惊愕又带着点兴奋的眼神——南司枭居然在“请教”问题?而且东方卿吟居然没把他冻成冰雕?
虽然氛围依旧诡异,但这绝对是高三(3)班开天辟地头一遭的“秀恩爱”现场!
冰冷学霸与暴躁校霸的界限,以一种极其生硬又莫名和谐的方式,被打破了。
而另一边白钰季蕴这一边。
北四中学校的天台上面。
正午的阳光灿烂却不灼人,天空是澄澈的蔚蓝,几缕薄云慵懒地漂浮着。
天台上风有些大,吹拂着少年们的衣角和发梢。
这里视野开阔,远离了教室的喧嚣,是午休时难得的清净之地。
季蕴和白钰并肩坐在避风的角落,背靠着冰凉的水塔基座。
季蕴穿着干净的浅灰色连帽卫衣,一条长腿随意地屈起,另一条伸直。
白钰穿着暖黄色的柔软毛衣,像只依赖阳光的小猫,整个身体放松地依偎在季蕴的臂弯里,头枕着他的肩膀。
季蕴的左臂稳稳地环抱着他,下巴轻轻抵着白钰柔软的发顶。
两人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古生物图鉴,白钰纤细的手指正指着其中一幅栩栩如生的三叶虫复原图,清澈的嗓音带着雀跃,兴奋地给季蕴讲解着寒武纪生命大爆发的奇妙。
季蕴漂亮的桃花眼含笑注视着爱人神采飞扬的侧脸。
阳光落进白钰盛满热情的眼眸里,像撒了一把碎钻。
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开朗和自信,是季蕴最珍视的珍宝。
他偶尔低头,极其自然地在白钰光洁的额角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如同嘉奖他精彩的“演讲”,又或只是单纯地想要亲近。
白钰会因为这个吻而脸颊微红,讲解的声音顿一下,但清澈眼底的笑意和依赖却更浓,身体也更往季蕴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然后继续兴致勃勃地指着下一幅图。
他们的“秀恩爱”没有南司枭那种生硬的占有姿态,也没有东方卿吟那种冰冷的默许。
季蕴的专一与深情,化作了无处不在的温柔注视和亲昵小动作,如同阳光般自然温暖;白钰的开朗与信任,则化作了毫无保留的分享和依恋,如同清泉般甘甜纯粹。
风拂过天台,吹动他们的衣角和发丝,也吹不散两人之间流淌的、无声胜有声的甜蜜。
就在这时,通往天台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南司枭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脸平静、仿佛只是换个地方看书的东方卿吟。
南司枭赤红的眼扫过角落依偎在一起、气氛甜得能滴出蜜糖的两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目标明确地占据了天台另一侧视野同样好的位置。
他动作有些刻意地拉开两张并排的折叠椅(作者: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儿子是不是从保健室偷拿的)。
然后看向东方卿吟,声音带着点命令式的生硬,却又努力想显得“自然”:“坐。”
东方卿吟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金丝眼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冷淡,在南司枭拉开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再次打开了手中的书,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背景板。
南司枭似乎对这个配合很满意。
他也坐下,身体却不像季蕴那样自然地贴近,反而坐得笔直,带着点刻意展示的意味。
他从一个印着凶猛豹头徽标的昂贵保温袋里,拿出两个同样印着奢华品牌标志的便当盒。
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不容忽视的声响。
他将其中一个盒子,以一种“赏赐”般的姿态,“啪”地一声放在东方卿吟面前的书上挡住了书页,粗声粗气道:“吃。”
便当盒打开,里面是顶级和牛寿司、帝王蟹腿肉沙拉、鱼子酱点缀的玉子烧……食材昂贵,摆盘却带着一股“堆砌”的豪横感,毫无美感可言。
东方卿吟看着被便当盒盖住的书页,又看了看面前那份散发着金钱味道的午餐,金丝眼镜后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
一丝嫌弃的傲娇掠过眼底。
他抬手,用微凉的指尖,极其精准地将那碍事的便当盒往桌角推开了几公分,让书本重见天日,然后才拿起银质的筷子。
他没有看南司枭,也没有对这份“豪奢”午餐发表任何评价,只是极其优雅地、带着一种近乎学术研究的严谨态度,夹起一小块和牛寿司,面无表情地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那份“傲娇”,在此刻体现为对夸张物质的无声鄙夷和对身边人笨拙讨好方式的冷漠接受。
南司枭没得到预想中的惊叹或感谢,赤红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他粗鲁地打开自己的便当盒,叉起一大块和牛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天台另一侧。
季蕴将南司枭这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和促狭的笑意。
他轻轻捏了捏白钰的手,示意他暂停讲解。
然后,季蕴极其自然地打开了自己带来的、一个看起来朴素许多的藤编食盒。
盖子掀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色彩搭配清新诱人的饭团。
饭团捏成可爱的花朵和小动物形状,用海苔剪出的眼睛嘴巴惟妙惟肖。
旁边小格子里是碧绿的焯水西兰花、金黄的玉子烧条、粉嫩的虾仁,还有一小份淋着琥珀色酱汁的照烧鸡块。
没有昂贵的食材堆砌,却处处透着用心和温暖的生活气息。
“哇!好可爱!”
白钰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清澈的眼眸亮起惊喜的光芒。
“季蕴你什么时候做的?”
他拿起一个做成小兔子形状的饭团,爱不释手。
“早上。”
季蕴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笑意。
“想着你最近复习辛苦,做点好看的,心情好。”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照烧鸡块,极其自然地递到白钰唇边。
“尝尝味道?”
白钰的脸颊因为这份用心而染上更深的红晕,他张口含住,细细咀嚼,脸上洋溢着全然的幸福和满足。
“嗯!好好吃!”
他拿起另一个小熊饭团,也递到季蕴嘴边,清澈的眼眸带着期待。
“你也吃!”
两人旁若无人地互相投喂,分享着这份充满爱意和巧思的午餐。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那份温馨自然、充满生活情趣的甜蜜,与另一边豪横却冰冷的“金钱便当”形成了鲜明对比。
南司枭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看着白钰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幸福笑容,看着季蕴眼中那宠溺的温柔,再看看自己面前那份虽然昂贵却显得冰冷笨拙的午餐,以及身边那位专注于书本、对自己精心准备的“豪礼”毫无反应的冰山……
一股莫名的、幼稚的攀比心和不爽,如同被点燃的小火苗,蹭地窜了上来!
他赤红的眼盯着季蕴,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意味,猛地将叉子戳进一块巨大的蟹腿肉里,叉起,然后……动作生硬地、带着点豁出去的架势,递到了正低头看书的东方卿吟唇边!
“喂!张嘴!”
南司枭的声音粗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却紧紧盯着东方卿吟的反应,像在等待某种“胜利”的宣判。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连风都停滞了。
东方卿吟翻书的动作彻底僵住。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终于从书页上抬起,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冰封般的冷意,落在了杵在自己唇边那块颤巍巍的巨大蟹腿肉上,以及南司枭那张写满了“快吃!不能输!”的、幼稚而固执的脸上。
白钰惊讶地捂住了嘴。
季蕴则挑了挑眉,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笑意,手臂悠闲地环住白钰的肩膀。
东方卿吟的薄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他盯着那块蟹肉,又缓缓抬起眼睫,平静的视线如同手术刀般刮过南司枭期待的脸。
时间仿佛被拉长,天台上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就在白钰以为东方卿吟会直接把那叉子拍飞或者用眼神将南司枭冻成渣的时候——
东方卿吟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近乎屈尊降贵般的、极其嫌弃的幅度,微微偏了一下头。
不是避开。
而是极其勉强地,就着南司枭的手,用唇极其快速地、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那块蟹肉的边缘。
然后立刻、极其迅速地扭回头,仿佛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手边的水杯,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大口水。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但他耳廓边缘那抹迅速晕开、连阳光都无法完全掩盖的浅淡绯红,却出卖了他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南司枭以为他会拒绝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配合自己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
他看着叉子上那块只被“碰”了一下的蟹肉,又看看东方卿吟那副仿佛遭受了巨大侮辱、耳尖却可疑泛红的冰冷侧脸,赤红的眼底先是茫然,随即是难以置信,最后竟奇异地亮起了一丝……得意?
虽然方式极其别扭,效果也极其诡异,但……他喂了!
他吃了一点点!
他没有完全拒绝!
南司枭瞬间挺直了腰板,带着一种幼稚园小朋友赢了比赛的得意表情,挑衅地瞪向季蕴的方向,仿佛在无声宣告:看!我也能喂!
季蕴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无奈地摇摇头,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这家伙没救了”的宠溺笑意,手臂将偷笑的、肩膀微微颤抖的白钰搂得更紧了些。
白钰也忍俊不禁,清澈的眼底是同样的无奈和纵容,他轻轻拉了拉季蕴的衣袖,小声说:
“南司同学……好幼稚哦。”
语气里却没有丝毫厌恶,只有一种对朋友笨拙行为的包容。
东方卿吟则完全无视了身边那头陷入幼稚胜利情绪的大型犬。
他重新将目光投回书本,只是翻书的动作似乎比刚才快了一点,耳际那抹未褪尽的微红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他微微侧过头,几不可闻地、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却还有一丝丝宠溺,轻轻摇了一下头。
那细微的动作,是独属于他的、对南司枭这份幼稚攀比的、冰冷外壳下的宠溺与纵容。
他拿起银筷,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那份被推开的“豪奢”午餐,仿佛刚才那“惊悚”的喂食事件从未发生。
阳光炽烈,天台上,两对璧人,两种截然不同的甜蜜。
攀比的刻度尺在幼稚的维度上疯狂跳动,而无奈摇头的宠溺,是这荒诞又温馨午间剧里,最温暖的底色。
——『命运的第四十二个齿轮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