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学长,我是混寝,还刚好和你一个寝室?”
程榆站在提前打扫过的书桌前,旁边的墙角放着他空了一半的行李箱,叶书秩已经爬上了相邻的另一张床,正帮忙把他的被褥往上铺的空床上铺。
……甚至连床位都挨着。
有那么一瞬间,程榆甚至以为这一切都是叶书秩动用了他班助的特权,提前安排好的。
他原地僵了一会儿,很快抛弃了这个不合实际的猜想,蹲下来把箱子里剩下的一半生活用品拿出来,往柜子和架子上分门别类放好。
叶书秩一进门就自动忽略了石化的程榆,在程榆稀里糊涂同意了他的帮忙后,就在整理东西的间隙顺手拉开了自己靠床的半扇床帘。
而正当两人弯着腰,站在上铺的两边配合着套被套时,紧闭的寝室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
“叶哥!我跟你说你绝对想不到……”
门被打开,那声呼喊闷在了嘴边。
上铺的两人直起身,程榆吓了一跳,手里抓着的两个被角顺着惯性落到床上,另一头却被叶书秩好好攥在手心。
显然叶书秩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被子,向后退了半步,顺势坐在了自己床上。
“别紧张,他俩也是你同专业的学长,平时一直这样没个正型,但人还是很好相处的。”
叶书秩对程榆解释道。
当外向的人聚在一起,便不存在宿舍关系尴尬的可能性。
十**岁正是热血的时候,两个大男孩很快接纳了新室友的到来,开始尝试引入话题活跃气氛。
“学弟来这么早啊,我去年可是一直拖到报道结束前一个小时才舍得进校。”
说话的人名叫隋彦,方才也是他靠一嗓子把程榆吓了一跳。
程榆边绑床帘滑轨边笑着糊弄了两句,叶书秩在另一边估算好长度也帮忙绑了起来,房间另一边的两个人还在分晚饭,程榆已经拿过最后一根扎带,由于视野受限不得不按前面开孔的规律摸索。
距离……似乎也不太够。
他往前蹭了一小段,高举的手臂有些发酸,好在随着视角的改变终于看清了最后一个透光的小孔,却在抬手把扎带向上送的时候,被另一只经过的手轻轻抚过了指尖。
手腕上的串珠突然变得很烫。
程榆几乎在被触碰到的一瞬间就收回了手,跪坐在床上把微信消息页快速翻看了两遍掩饰情绪,再抬起头时脸颊连带着耳朵也发起了烧。
叶书秩绑好最后一个扎带,正坐在床帘架后面看他。
“看什么……”
程榆甚至还没搞明白自己这番表现的原因就无意识哼出了声,两秒后终于意识到不对又僵硬着辩解:
“你……站得高,明明看得到我伸手了……”
言下之意,是说叶书秩没必要在自己已经动手的情况下再帮忙。
“我绑的快,没反应过来。”叶书秩解释道,他把两片叠起来的床帘布递给程榆,又顺手整理了下自己的。
程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半个月前过完十八岁生日那天开始,伴随着温感手串的反复变温,他对人和事的情绪就越发敏感起来,开始在意之前不在意的事,就比如……
父母提前半个暑假说好的一家人一起来报道,却因为公司的事情临时变卦,在前一天下午离开了。
在校门口徘徊等待的时候,从小到大习惯了和父母分别的他,也会感到很委屈很难过。
“叶哥!小程!弄好就快下来吃饭了——”
苏观止热情的招呼两人吃饭,348在程榆搬进来之前就有轮流带晚饭的传统,原本今天应该是叶书秩买饭,赶上交材料便临时换了班。
他们不知道程榆提前来,所以晚饭也只有三份,三个人一人牺牲了一个包子,硬是给程榆喂了个半饱。
程榆靠着椅背道了谢,两腿交叠着享受几位热情学长的馈赠,叶书秩从身后把一袋牛奶麦片塞到他手里:“不够的话喝点这个,我高中晚上学太晚就爱泡麦片喝,垫肚子还能短暂提神。”
“诶你有没有发现叶哥今天话变多了?”隋彦啃了口包子,拿胳膊肘戳苏观止。
“有点儿。”
苏观止懒得想这些细节,注意力全在叶书秩送麦片这件事上,“卧槽椰树汁你什么时候私藏了这么大一袋麦片?”
“椰树汁”又摸出一袋:“你们要吗?”
“要要要——”,苏观止一点不推脱,“上次喝这个牌子还是小时候,当时特别喜欢只倒一点水,然后把燕麦粉捣成球吃。”
隋彦揶揄道:“你这是什么黑暗料理,苏氏伸腿瞪眼丸?”
程榆被逗笑了,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参与到聊天之中,“我小时候也做过,只不过原材料是豆奶粉,完事还非说那是长生不老药。”
话音刚落程榆身后就响起压抑的笑声,叶书秩有意逗他:“那你和秦始皇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程榆转过头瞪他,瞳仁被阳台漏下的光照得很亮。很多新生刚混寝到高年级寝室都会很紧张,生怕说错话做错事让学长学姐不高兴。程榆对此却没什么感觉,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便坦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尤其在面对叶书秩时,程榆总能忘记对方大他一岁的学长身份。
“那好吧,下次我努努力,用椰树汁泡水试试。”
叶书秩被噎了一下,表情僵硬了一瞬,短暂的沉默后,另一边的苏观止和隋彦突然发疯般地笑了起来。
隋彦捂着肚子,整个人笑成了打蛋器:“椰树汁……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学弟怼的好!救命苏观止我笑得肚子疼——”
实则苏观止也没好到哪去,两个卧龙凤雏窝在椅子上笑成一团,程榆内心愉悦,自动忽略了身后黑着脸的叶书秩,只静静地坐着看他俩笑。
搬进来之前,程榆假设过很多种最坏的情况,甚至做好了一进寝室把自己包装成鹌鹑的准备,他不是社恐,但看到348的学长们非但没有排挤他这个唯一的新生,反而热情地有些“过了头”,程榆很意外,说没被触动是不可能的。
至于刚见面就旧事重提让他尴尬的叶书秩,程榆能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
或许是借旧情拉近距离搞好关系,又或许只是单纯想逗他玩活跃气氛,毕竟日后还要做三年室友,早日摆脱陌生状态的尴尬是最好的。
但程榆就是莫名感到别扭,现在的叶书秩和他记忆里并不一样,三年前分明内敛地不像话,那个时候两个人的状态甚至完全相反。
当年那场摸底考结束后,程榆把笔顺手搁在叶书秩桌上,算是物归原主,再回到座位时却收到了一张便签,内容是让他拿着不用还,程榆看了眼别在便签上的笔,在最初的感激之外,第一反应是这人好装。
再后来就是他整天追着叶书秩还笔,叶书秩被缠得没办法,硬说不是一百支不收。两个人除了上课以外,几乎半个暑假的时间都在为笔的事情纠缠。
程榆不是闲着没事干的性格,他只是不太喜欢欠人东西的感觉,叶书秩也并不是装清高,之所以不收笔,仅仅只是因为他对借出去的东西有一点小小的洁癖。
虽说程榆在暑假结束后就把叶书秩忘在了脑后,但那个执着着“挑衅”的形象却在叶书秩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可现在的叶书秩不一样了,程榆反而成了那个逃避的人,心底的声音让他不要过多接触,大脑却被控制着想要回应更多。
好奇怪。
第二天就是报道日,叶书秩作为班助是报道的主要负责人,他没对新称号“椰树汁”发表意见,因为电脑里堆叠成山的表格资料已经足够让他焦头烂额。
寝室慢慢恢复了安静,除了提前入住的程榆,其他三人都渐渐忙起了自己的事。
程榆刚到大学,没有接触过大学课程,他把那袋未拆的麦片放到一旁,思考片刻后拿出手机按习惯斩完了三十个英语单词。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没事可做。
一阵沉默过后,程榆打开了小程序的解压小游戏。
屏幕停留在转着圈的加载界面,没等加载完成,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班助叶书秩(附手机号码):【新生报道信息核对表(1)】
班助叶书秩:给你开个后门,核对一下个人信息,确认没问题后明早就可以不用去外面排队了。
班助叶书秩:明天最高温35℃。
程榆等着游戏加载,没有去戳弹窗跳转,只在弹窗可显示的范围内看完了对方的消息。
“弹幕”安静了一会儿,隔了几秒又弹出一条新的:
班助叶书秩:都是室友了,小榆同学准备什么时候加我?
程榆突然发现这情景和三年前也没什么不同。
叶书秩成了那个不断挑衅追着他“还笔”的人,而他则是有着奇怪小洁癖硬拖着不答应的“逃避者”。
屏幕里拔了一半的钉子被跳转界面覆盖,程榆看着临时会话上方的两个选项——“加入黑名单”和“添加好友”。
深吸一口气,拇指对着右边的“添加好友”按下去。
在叶书秩最后一次询问加好友的消息下方,一行系统提示的小字雀跃地浮现——
“你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