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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 如果有一天法律真保护不了善良惩罚不了邪恶我们该怎么办

作者:喜欢九霄环佩琴的麃公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云昭市的秋天,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陈昭推开“静心居”茶馆的雕花木门时,一股混合着陈年普洱与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他一身的寒意与疲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这是他每次进行非正式约谈的习惯,尽管今晚的约谈对象,是一位退休的语文教师。


    林默然就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对着他,身形清瘦,正专注地摆弄着面前的茶具。窗外,是云昭中学百年古樟的树冠,深秋的风掠过,卷起几片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室内,水汽氤氲,茶香袅袅,一切都安静得像一幅被时光浸染的旧画。


    “林老师。”陈昭走近,微微颔首。


    老人闻声转过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秋日里平静的湖面漾开的涟漪。“是小昭啊,快坐。”他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带着一种久经书卷浸润后的温润质感。


    陈昭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面。一套紫砂茶具,一壶刚煮沸的山泉水,还有几样简单的茶点。林默然的手很稳,动作不疾不徐,烫杯、投茶、注水、出汤,一气呵成,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你还是喜欢喝岩茶,”林默然将一杯茶推到陈昭面前,茶汤橙红透亮,香气醇厚,“霸道,有骨鲠在喉的感觉。”


    陈昭心头一动。他确实偏爱岩茶,这还是二十年前,在林老师家的那间小书房里养成的习惯。那时他还是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因为家庭变故,一度自暴自弃。是林默然,用一堂堂生动的语文课,一本本厚重的书籍,和这杯永远温热的茶,将他从迷茫的边缘拉了回来。


    “林老师,您的记性还是这么好。”陈昭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


    “教书匠的本能罢了。”林默然笑了笑,也端起自己的茶杯,目光却越过杯沿,投向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你这次来,不只是为了喝茶吧?”


    陈昭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知道,在这位曾被誉为“云昭中学最懂人心的老师”面前,任何试探和隐瞒都是徒劳的。他放下茶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张照片,推到林默然面前。


    “张明远,您认识吗?”


    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笑容可掬,正向一群山区孩子发放书包文具。他是“明远慈善基金会”的创始人,在云昭市乃至全省都颇有名气。


    林默然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听说过,慈善家,我们学校的名誉校董。”


    “三天前,”陈昭的声音低沉下来,“他在自家书房里去世了。死因是微量毒素引发的心律失常,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强行入侵的痕迹,门窗完好,安保系统也没有被触动。”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默然的反应。老人依旧平静,只是端起茶壶,为陈昭的杯子续上水。


    “法医说,那种毒素非常罕见,无色无味,混在茶水或酒里很难被察觉。剂量控制得非常精准,刚好足以致命,又不会引起太大的痛苦和挣扎痕迹。”陈昭继续说道,“更奇怪的是,在他的书桌上,我们发现了这个。”


    他切换到另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打印纸,上面用加粗的宋体字打印着一行话:


    **德之不修,是谓亡也。**


    “这句话,出自《论语·述而》。”林默然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的。”陈昭的目光紧紧锁住他,“我们查过,张明远这个人,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问题不少。他的基金会账目混乱,有大量资金去向不明。他名下的几家公司,也存在严重的压榨员工和环境污染问题。但他很狡猾,所有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法律一直拿他没办法。”


    林默然沉默了。他放下茶壶,拿起自己的茶杯,小口地啜饮着。茶馆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陈队长,”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你是怀疑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昭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很不寻常。一个在法律上无懈可击的人,却以这样一种带有明显道德审判色彩的方式死去。我们调查了他的社会关系,发现他和云昭中学渊源颇深。而您……”


    “而我,”林默然接过了他的话,嘴角泛起一抹极淡的苦笑,“一个被学校‘请’去退休,现在靠一点微薄积蓄和山间草药为生的糟老头子,恰好又懂一点古文,是不是?”


    陈昭的脸微微发烫。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猜测本身就带着某种荒谬感。眼前这位老人,一生清贫,两袖清风,连这间茶馆都是学生看他年事已高,硬要送给他解闷的。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书本、茶和山间的清风明月。


    “林老师,我……”


    “小昭,”林默然打断了他,目光重新变得温和而深邃,“你还记得你高二那年,因为和同学打架,被我叫到办公室的事吗?”


    陈昭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那件事他当然记得。他因为看不惯一个富家子弟欺负同学,冲动之下动了手。


    “我当时没有批评你,只是给你讲了《水浒传》里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故事。”林默然缓缓说道,“我说,鲁达是英雄,但他的方式不是最好的。真正的正义,不仅要有锄强扶弱的勇气,更要有守护规则的智慧。拳头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但制度和法律,才能守护长久的公平。”


    他指了指平板电脑上那句“德之不修,是谓亡也”,“这句话,是孔子对当时社会道德沦丧的痛心疾首。他说的是,如果不去培养和践行道德,那和灭亡有什么区别呢?这是一种警示,一种对人心的呼唤,而不是对任何人的判决书。”


    陈昭的心头猛地一震。他从林默然的话里,听不出丝毫的破绽,只有那种熟悉的、对道德与秩序近乎固执的坚守。


    “林老师,我明白了。”他收起平板电脑,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是我唐突了。”


    “你没有错,”林默然摇了摇头,“你是警察,恪尽职守。我只是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头子,只会讲些不合时宜的大道理。”他叹了口气,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这个世道,变化太快了。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像是从故纸堆里走出来的人,格格不入。”


    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旧毛呢外套,“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山里晚上凉,不比城里。”


    陈昭也赶紧起身,付了茶钱,坚持要开车送林默然回他在城郊的住所。车子行驶在环山公路上,路灯昏黄,将两旁的树木拉出长长的影子。


    “林老师,您说,”陈昭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问道,“如果有一天,法律真的保护不了善良,惩罚不了邪恶,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从警十年,他见过太多法律无法触及的灰色地带,见过太多钻营取巧却逍遥法外的人。


    林默然沉默了许久,就在陈昭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就点亮一盏灯吧。”


    “点亮一盏灯?”


    “是的。”林默然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是城市璀璨的灯火,也是他曾经耕耘了一生的校园方向,“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盏灯,那是良知,是道德。当黑暗降临,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亮心灯。一盏不够,就点亮两盏,三盏……总有一天,萤火之光,也能汇聚成星河,照亮整片夜空。”


    他转过头,对陈昭笑了笑,“小昭,你心里就有这样一盏灯。不然,你也不会坐在这里,问出这个问题了。”


    车子在林默然居住的小院前停下。老人下车,对陈昭挥了挥手,便转身走进了那片被月光和树影笼罩的宁静之中。


    陈昭坐在车里,没有立刻发动。他望着林默然简陋的小屋,灯光亮起,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窗边晃动,似乎在整理书架。那盏灯,昏黄而温暖,像一颗沉静的心脏,在无边的夜色里,执着地跳动着。


    他忽然觉得,自己今晚的拜访,或许并非为了寻找一个嫌疑人,而是为了寻找一盏能照亮迷雾的灯。只是,张明远的死,那句刺眼的遗言,以及林默然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语,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他心头。


    道德如炬,究竟是为了照亮,还是为了焚毁?


    他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这个看似平静的秋夜,云昭市的上空,似乎有某种无形的东西,正在悄然改变。而他,已经踏入了这片迷雾的深处。


    第二天一早,陈昭刚到警局,助手小王就神色凝重地迎了上来。


    “队长,出事了。”


    “怎么了?”陈昭的心一沉。


    “李维,大学的那个李维教授,死了。”


    陈昭的瞳孔猛地一缩。李维,云昭大学的明星教授,学术新星,也是“明远慈善基金会”的重要智库成员,更是云昭中学的校友。


    “怎么死的?”


    “初步判断是自杀,在他的实验室里。现场……”小王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不安,“现场也留了一张纸条,和张明远家的一样。”


    他将一张现场照片递给陈昭。照片上,依旧是打印体,依旧是遒劲有力的一行字: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陈昭的脑海中,瞬间回响起昨夜林默然的话。


    ——“那不是判决书。”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缓缓爬升。他意识到,他所面对的,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沉稳而有力:“通知所有人,紧急会议。另外,”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全面排查林默然老师最近三个月的所有通讯记录和行踪轨迹。我要知道,他和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联系。”


    命令下达,警局里瞬间忙碌起来。而陈昭站在巨大的白板前,白板上,张明远和李维的照片并排贴在一起,下面,是那两句出自同一部典籍,却仿佛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箴言。


    道德的火炬,已经点燃。但它照亮的,究竟是通往真相的道路,还是通往更深沉黑暗的深渊?


    陈昭不知道。他只知道,作为警察,他的职责,就是在这片由道德与罪恶交织的迷雾中,找到那条唯一的、通往光明的路径。


    而破晓之前,正是最深沉的黑暗。


    陈昭赶到云昭大学时,法医正从李维的实验室里推出一个蒙着白布的担架。秋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那片纯白之上,竟显得有几分刺眼。


    “陈队。”助手小王快步迎上来,手里拿着一份初步勘查报告,“现场和张明远案如出一辙。门窗反锁,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李维的死因是服用过量安眠药,但胃内容物里检测出了一种神经抑制剂,和张明远体内发现的是同一种毒素。”


    陈昭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推开实验室的玻璃门,一股浓重的福尔马林和化学药剂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是一间资料分析室,四周摆满了书架,上面堆满了专业书籍和学术期刊。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实验台,上面散落着一些打印稿、数据图表,还有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


    他的目光很快被实验台上的一张A4纸吸引。纸上打印着一行加粗的宋体字: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字迹和张明远案现场的那张纸条一模一样。


    “谁发现的尸体?”陈昭问。


    “是他的学生,早上来送实验数据时发现的。”小王翻开记录本,“李维昨晚独自留在实验室,保安的巡逻记录显示,晚上十一点他还在办公室里。今早七点,学生敲门没人应,从窗户看到他倒在实验台旁,才报了警。”


    陈昭走到实验台前,仔细查看那张纸条。纸是普通的A4纸,打印字迹清晰,没有任何指纹或生物痕迹。他戴上手套,拿起一张散落的打印稿,上面是一些复杂的化学分子式和数据分析。


    “李维最近在研究什么?”


    “好像是某种新型神经药物的副作用评估。”小王说,“但他最近的学术声誉不太好,有人举报他早年的几篇核心论文数据造假。他一直在忙着自证清白,情绪很不稳定。”


    陈昭的目光扫过书架,发现几本《论语》《孟子》之类的典籍夹杂在专业书籍中。他心中一动,抽出一本《论语》,翻开扉页,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清秀的字迹:“授业恩师林默然赠”。


    “林老师?”陈昭低声念道,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


    “队长,您说什么?”小王没听清。


    “没什么。”陈昭合上书,放回原处,“技术科那边有什么发现?”


    “目前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痕迹。”小王摇头,“门窗都是从内部反锁的,电脑里也没有发现遗书。倒是……”他顿了顿,从证物袋里拿出一个U盘,“我们在他电脑的加密文件夹里发现了这个,里面是一些关于‘明远慈善基金会’资金流向的分析报告,涉及很多不合规的操作,其中就有张明远的名字。”


    陈昭的心头一震。两起案件,两个死者,都指向了同一个名字——林默然。


    他走出实验室,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阳光虽然明媚,却驱不散他心中的阴霾。这两起案件,看似是自杀或意外,但现场留下的古训,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死者虚伪的外衣,将他们隐藏在光鲜外表下的道德污点,赤裸裸地展示在世人面前。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道德审判”。


    而林默然,这位一生都在讲授道德与良知的退休教师,此刻正站在审判席的阴影里,目光深邃,让人看不透。


    ---


    警局的专案会议上,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目前可以确定,张明远和李维的死并非孤立事件。”陈昭站在白板前,白板上贴着两张死者的照片,以及那两句出自《论语》的箴言,“凶手在用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对那些游走在法律边缘、道德败坏的人进行‘审判’。他熟悉古文,了解死者的秘密,并且能够精准地利用他们的弱点,制造出看似自杀或意外的假象。”


    他指着白板上的照片,“张明远,表面是慈善家,实则利用基金会洗钱、压榨员工;李维,学术明星,却靠造假骗取经费,打压学生。他们都是法律暂时无法制裁的人,但他们的道德污点,却被凶手用这种方式公之于众。”


    “队长,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在替天行道?”一名警员忍不住问。


    “不。”陈昭摇了摇头,“这不是正义,而是以正义为名的谋杀。凶手在享受这种操纵人心、审判他人的快感。他留下古训,不是为了警示,而是为了炫耀他的‘智慧’和‘道德高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我怀疑,凶手和云昭中学有很深的联系。张明远是名誉校董,李维是校友,而他们背后,都隐约能看到一个人的影子——林默然。”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林默然?那个退休的语文教师?”


    “他不是和案子无关吗?”


    陈昭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我昨晚见过他。他表现得很平静,甚至用孔子的话告诉我,‘德之不修’不是判决书。但今天李维的死,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


    他将那本《论语》的照片和U盘的资料投影到屏幕上,“李维的书里,有林默然的赠言;而李维电脑里,藏着指向张明远罪行的证据。这两起案件,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迷宫,而林默然,可能是那个手持地图的人。”


    “队长,你的意思是,林默然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小王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陈昭的声音低沉而疲惫,“但我能感觉到,他隐瞒了很多事情。他就像一本合上的书,你以为你读懂了他,其实你只看到了封面。”


    他下达了新的命令:“继续排查林默然的社会关系,尤其是他和张明远、李维的交集。另外,重点监控云昭中学的其他校友,特别是那些在社会上有影响力,但道德上可能存在污点的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在他们中间。”


    会议结束后,陈昭独自站在白板前,凝视着那两句古训。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忽然想起林默然昨晚说的话:“点亮一盏灯。”


    道德的火炬,究竟是谁在点燃?它照亮的,究竟是黑暗中的罪恶,还是点燃火炬者那颗被仇恨和偏执扭曲的心?


    ---


    夜幕降临,陈昭再次来到了林默然居住的小院。


    老人似乎料到他会来,并未表现出意外,只是默默地为他泡了一杯茶。茶香袅袅,如同昨夜一般,但两人之间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李维死了。”陈昭开门见山。


    林默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将茶水倒入杯中,“我听说了。真是可惜,他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


    “他在实验室里留下了一句话,”陈昭的目光紧紧盯着林默然,“‘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您觉得,这句话是在说他吗?说他知错犯错,还是说他至死都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林默然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水,“孔子说这句话,是教导人们要诚实面对自己的知识和无知。李维……”他叹了口气,“他太聪明了,聪明到以为可以骗过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您早就知道他学术造假?”


    “我不知道。”林默然摇了摇头,“但我能感觉到,他变了。当年他毕业时,曾来找我,说要追求学术的真理,要像我教他的那样,做一个正直的人。可后来,他渐渐被名利蒙蔽了双眼,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知’。”


    他将茶杯推到陈昭面前,“小昭,你是在怀疑我吗?怀疑我和这些案子有关?”


    陈昭沉默了。他无法从老人的脸上找到任何破绽,那双眼睛里,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丝淡淡的悲悯。


    “林老师,我只是不明白,”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挣扎,“如果法律无法制裁罪恶,我们该怎么办?用另一种罪恶去惩罚它吗?”


    林默然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杯中的热气,目光望向窗外那轮逐渐升起的月亮。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给你讲过的‘盲人提灯’的故事吗?”他轻声问。


    陈昭点了点头。那个故事他至今记得。一个盲人夜晚出门,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路人问他,你又看不见,为何还要提灯?盲人说,我虽然看不见,但提着灯,可以让别人看见我,不至于撞到我。


    “道德,就像那盏灯笼。”林默然缓缓说道,“它不是为了照亮别人脚下的路,而是为了让自己不被黑暗吞噬。你可以选择在黑暗中摸索,也可以选择点亮一盏灯,哪怕它很微弱,至少能让你看清自己的方向。”


    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回到陈昭身上,“小昭,你是警察,你的职责是维护法律的公正。而我,只是一个老师,我的职责是告诉我的学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至于他们如何选择,那是他们的‘知’,也是他们的‘不知’。”


    陈昭的心头猛地一震。林默然的话,像一把钥匙,似乎要打开他心中某个紧锁的门。但他又觉得,这扇门的背后,并非坦途,而是更深的迷雾。


    “林老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学生,用你教给他的‘道德’,去伤害别人,你会怎么办?”


    林默然沉默了许久,久到陈昭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老人花白的头发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


    “我会告诉他,”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道德不是武器,而是镜子。它用来照见自己,而不是刺向别人。”


    陈昭离开了小院,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林默然的话,像谜语,又像警告。他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却又仿佛陷入了一个更大的谜团之中。


    道德如炬,育人无声。可当这火炬被用来焚毁,当这润物无声的春雨变成冰冷的利刃,谁又能分清,哪一缕是光,哪一滴是血?


    他抬头望向夜空,乌云正逐渐遮蔽月亮,云昭市的上空,一片漆黑。破晓之前,正是最深沉的黑暗。


    而在这黑暗之中,陈昭知道,凶手的下一个“作品”,正在悄然酝酿。


    站在“正义哥”赵磊的直播间里,刺眼的环形补光灯在他眼前投下一片虚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香水和电子设备散热混合的气味。直播设备还保持着开启状态,电脑屏幕上,粉丝的弹幕仍在疯狂滚动:“哥哥去哪了?”“刚才是不是出事了?”“报警啊!”


    就在三个小时前,拥有千万粉丝的网红主播“正义哥”赵磊,在直播中突然倒地,身体剧烈抽搐,随后画面陷入一片漆黑。当房东闻讯赶来时,只看到一地狼藉的设备和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


    法医初步判断,死因是高压电击导致的心脏骤停。现场的电路被人为改装过,一根裸露的电线被巧妙地藏在了主播常用的“打Call”灯牌后面,只要手触碰到金属边框,就会形成回路。


    “典型的‘意外’。”技术科的小刘指着那根电线,“改装得很专业,没有三年电工经验干不出来。”


    陈昭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被直播台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个印着赵磊卡通形象的亚克力立牌,此刻已经碎裂,但在碎片之间,夹着一张对折的A4纸。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纸,展开。


    和前两次一样,是打印体,是那熟悉的、带着某种审判意味的宋体字:


    **巧言令色,鲜矣仁。**


    “又是《论语》。”小王在一旁低声说。


    陈昭的心沉了下去。这是第三起案件,第三句古训,第三场以“道德”为名的谋杀。凶手的手段越来越大胆,从隐蔽的毒药,到封闭空间的“自杀”,再到如今这众目睽睽之下的“意外”。他像是在进行一场公开的表演,而每一次表演,都伴随着一个“道德败坏者”的死亡。


    赵磊,这个以“为民发声”“揭露黑幕”为标签的网红,在网络上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他声嘶力竭地为弱势群体呐喊,痛斥社会不公,收获了无数的赞誉和打赏。但在这光鲜的“正义”面具之下,却是另一副嘴脸。


    “队长,查到了。”小王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脸色铁青,“赵磊所谓的‘揭露黑幕’,很多都是他自导自演的。他通过水军操控舆论,恶意炒作,甚至敲诈勒索那些被他‘曝光’的企业和个人。他名下的几家公司,也存在严重的偷税漏税问题。更可笑的是,他直播时声泪俱下帮助的那些‘受害者’,很多都是他花钱雇来的演员。”


    陈昭拿起桌上一个未拆封的“能量棒”快递盒,上面印着“正义哥严选”的字样。他冷笑一声:“打着正义的旗号,卖着三无产品。巧言令色,鲜矣仁。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他环顾这个金碧辉煌的直播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云昭市繁华的夜景。这里充满了光鲜、喧嚣和虚假的繁荣,就像赵磊本人一样。凶手选择在这里动手,似乎有着某种更深的寓意。


    “查赵磊的社会关系,特别是他和云昭中学的联系。”陈昭下达了命令。


    很快,新的线索浮出水面。赵磊虽然不是云昭中学的毕业生,但他初中时曾在该校短暂就读过一年,而那一年,恰好是林默然担任他所在班级的语文老师。


    “又是林老师。”小王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陈昭没有说话,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林默然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小昭?”林默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


    “林老师,您知道赵磊吗?”陈昭直接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赵磊?……是那个网红吗?有点印象,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怎么了?”


    “他死了。”陈昭的声音很冷,“和张明远、李维一样,现场也留下了一句话。”


    “巧言令色,鲜矣仁。”林默然轻声接道,语气里听不出悲喜。


    “您知道?”陈昭的心猛地一紧。


    “我看到了新闻。”林默然叹了口气,“小昭,你是不是又在怀疑我?”


    “我不是怀疑,我是不明白。”陈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张明远、李维、赵磊,他们都和您有关。他们都有道德污点,也都被以一种‘道德审判’的方式杀死。现场留下的古训,都出自您最熟悉的《论语》。您让我怎么想?”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陈昭甚至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风声,仿佛林默然正站在山间的夜风里。


    “小昭,你还记得你高中时,我给你讲过的‘叶公好龙’的故事吗?”林默然忽然问。


    陈昭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叶公喜欢龙,家里到处都画着龙、刻着龙,天上的真龙听说后,就下凡来拜访他。可当叶公看到真龙时,却吓得魂飞魄散。”林默然的声音平静而悠远,“有时候,我们所追求的东西,当它真正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反而会害怕。”


    他顿了顿,“小昭,你追求的是法律的真相,而我……我追求的,可能只是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都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罢了。”


    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陈昭握着手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林默然的话,像谜语,又像是一种诀别。他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像现在这样遥远。


    就在这时,小王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队长,出事了!苏晚晴教授的直播被‘影语者’入侵了!”


    陈昭心头一紧,立刻转身冲向门外。


    苏晚晴,云昭大学的社会学教授,林默然的得意门生,也是最近因批评“道德审判”现象而备受争议的公众人物。她正在自己的直播间里,就近期的连环案件发表看法,倡导“制度优于道德”的理性思考。


    陈昭赶到时,直播画面已经被一个戴着傩戏面具的人所取代。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声音经过电子变声器处理,显得格外诡异。


    “苏教授,您说制度可以解决一切问题,那么,请问张明远、李维、赵磊的罪恶,制度制裁他们了吗?”“影语者”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刀,“您口中的制度,不过是他们用来钻营的工具。当法律的阳光照不到某些角落时,道德的火炬,就是唯一的光源。”


    苏晚晴的脸色苍白,但她依旧保持着镇定,“你这是在以正义为名的谋杀!道德不是你手中的武器,更不是你炫耀智慧的工具!”


    “武器?工具?”“影语者”发出了几声怪笑,“不,苏教授,我这是在‘育人’。我是在用最直观的方式,告诉世人,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就像当年林老师教我们那样。”


    他身后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林默然的照片,以及他曾经写过的一句话:“**育人无声润心田。**”


    “林老师教了我们一辈子,却没人听。那好,我就用这种方式,让他的话,被所有人听见!”“影语者”的声音陡然拔高,“苏教授,你是林老师的得意门生,也是现行制度的既得利益者。你,准备好接受‘道德的启蒙’了吗?”


    直播信号突然中断。


    陈昭立刻下令全网追踪信号来源,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线索很快断在了一个境外的服务器上。


    他站在苏晚晴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苏晚晴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陈队长,我需要保护。”她直视着陈昭的眼睛,“我不是怕死,我是不想让那个疯子,玷污林老师的名声。”


    陈昭点了点头,“我们会安排人保护你。但是苏教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事情。关于林老师,关于他的过去,关于他和张明远、李维、赵磊的真正关系。”


    苏晚晴沉默了。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许久,才缓缓开口。


    “林老师……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回忆一件遥远的事情,“他相信教育可以改变一切,相信道德可以净化人心。但是,他错了。”


    她转过身,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悔恨,“当年,他发现现任校长周正利用职务之便,窃取教师科研成果,甚至操纵学术评审。他选择了举报。但是,他的举报信被周正截获了,而我……我不小心向我的导师透露了这件事,我的导师正是周正的人。”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周正先下手为强,他伪造证据,反咬林老师学术不端。林老师百口莫辩,最终被学校‘劝退’,名誉扫地。而我……我因为‘知情不报’,被同辈唾弃,虽然最终还是留在了学校,但我知道,我辜负了林老师对我的期望。”


    她的眼中滑下两行泪水,“张明远、李维,他们都是周正的同伙。他们利用基金会和学术资源,为周正敛财,打压异己。赵磊……他虽然和学校关系不大,但他曾经在网上恶意炒作,抹黑过林老师,说他是‘学术骗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看着陈昭,“陈队长,凶手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那些道德败坏的人。他是在为林老师复仇。他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摧毁当年伤害过林老师的一切。”


    陈昭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终于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道德审判”,这背后,隐藏着一段被尘封的、充满了背叛与伤痛的往事。而林默然,这个看似置身事外的老人,正是这场悲剧的中心。


    “影语者”是谁?是林默然的某个学生?还是林默然本人?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场由道德点燃的火焰,已经烧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而他自己,也已经深陷其中,无法抽身。


    他告别了苏晚晴,驱车再次前往林默然的住处。他必须当面问个清楚。


    然而,当他赶到小院时,却发现屋内的灯是灭的。他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回应。


    林默然,失踪了。


    陈昭站在空无一人的小院里,山间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抬头望向夜空,乌云密布,不见星辰。道德如炬,育人无声。可当这火炬燃烧起来,它究竟是照亮了黑暗,还是焚毁了一切?


    他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天亮之前,这场黑暗的游戏,还远未结束。而下一个受害者,或许就在黎明前的阴影中,等待着那句来自《论语》的最终审判。


    林默然的失踪,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原本就暗流涌动的湖面。


    陈昭在老人的书架上发现了一本反扣着的《论语》,抽出一看,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林默然,站在云昭中学的银杏树下,身边围着几个意气风发的学生,其中有苏晚晴,有李维,照片边缘用钢笔写着“首届思辨社”的字样。


    “思辨社?”陈昭喃喃自语。他从未听林默然提起过。


    “是林老师早年创办的社团,”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苏晚晴不知何时到来,她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旨在引导学生独立思考,辨析社会现象。但后来……”她的眼神掠过照片上的李维,声音低了下去,“后来因为理念不合,社团就解散了。”


    陈昭的目光锐利起来:“理念不合?是李维他们开始追求捷径,而林老师坚持原则,对吗?”


    苏晚晴沉默了,这沉默便是默认。她走进屋内,指尖轻轻拂过书架上一排排书籍的书脊,仿佛在触摸一段段被尘封的记忆。“林老师总说,‘现象纷纭心不惑’,可他自己,最终还是被这纷乱的现象困住了。”她转向陈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陈队长,如果‘影语者’真的是当年思辨社的成员,那么名单上的几个人,都可能有嫌疑。而下一个目标……”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担忧。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是依然逍遥法外的周正,还是名单上其他隐藏在光鲜外表下的“道德瑕疵者”?


    ---


    专案组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白板上,除了张明远、李维、赵磊的照片,又新增了两个名字:周正,以及一个叫“陈默”的人。


    “周正,云昭中学校长,张明远、李维的利益同盟,当年构陷林默然的主要推手。”陈昭指着白板,声音沉稳,“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案发期间,他正在外地参加教育峰会,有大量的目击证人。”


    “那这个‘陈默’是谁?”小王指着另一个名字问。


    “他是林默然最特殊的一个学生。”苏晚晴坐在会议桌旁,作为特邀顾问参与案情分析,“他从未出现在任何官方记录里,是林老师私下指导的学生。他性格孤僻,却极具思辨天赋,对道德哲学的理解甚至超过了我们所有人。林老师曾说,他是‘最像自己,也最不像自己’的人。”


    她的话让在场的警员都感到一阵寒意。一个游离在体制外的天才,一个对道德有着极端理解的隐士,一个与林默然关系匪浅的神秘人——“影语者”的画像,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而又恐怖。


    “我们查到了‘影语者’视频中使用的一些典籍的来源。”技术科的小刘调出一份报告,“这些书籍的版本非常小众,是林默然早年从旧书市场淘来的。我们追踪了当年可能接触过这些书的人,陈默的名字,出现在借阅记录的最末尾。”


    线索,像一张无形的网,正逐渐收拢。


    就在此时,陈昭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一条短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是一张手写的便签,上面是林默然那熟悉的、苍劲有力的字迹:


    **现象纷纭心不惑,感慨万端情自暖。**


    下面,是一串坐标。


    “是城郊的‘云顶天宫’!”小王立刻调出地图,“那是一个烂尾的高档别墅区,五年前因为资金断裂停工,荒废至今。”


    陈昭的心跳陡然加速。他立刻下令:“全队集合,目标云顶天宫!另外,通知特警队,随时准备支援!”


    ---


    夜色如墨,警笛长鸣。


    数十辆警车呼啸着驶向城郊,将那片荒凉的烂尾楼团团围住。这里杂草丛生,钢筋水泥的骨架在月光下如同巨兽的残骸,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陈昭带队冲进中心区域的一栋别墅,这里显然是“影语者”的临时据点。墙上贴满了剪报、照片和思维导图,密密麻麻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一个人——周正。


    而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的男人——正是云昭中学校长周正。他满脸惊恐,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影语者”并未现身,但客厅的电视屏幕亮着,那个熟悉的傩戏面具再次出现。


    “陈队长,欢迎来到‘真相之屋’。”“影语者”的电子合成音通过音响传出,“你来晚了。游戏,已经进入最后一幕。”


    画面切换,监控视频显示,周正的私人司机正驾车在环山公路上高速行驶,车内,周正的妻子和女儿赫然在列!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陈昭厉声喝道。


    “别紧张,陈队长。”“影语者”笑了起来,“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我只是请她们去一个地方,参加一场‘道德的终局审判’。就像当年,你们对林老师做的那样。”


    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变化,显示出一个地址——云昭中学的礼堂。


    “午夜十二点,”“影语者”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决绝,“带着林默然,来礼堂。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真正的道德,究竟是什么模样。否则,周正的家人,就会为他的罪恶,付出代价。”


    通讯中断。


    陈昭看着屏幕上云昭中学礼堂的画面,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营救行动,这是一场针对整个城市、针对所有人道德良知的终极考验。


    ---


    午夜的云昭中学,寂静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


    陈昭带着特警队,悄然潜入校园。礼堂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舞台上,摆放着一台老式投影仪,正对着巨大的幕布。


    十二点整,投影仪自动启动。


    幕布上没有出现“影语者”的面具,而是出现了一段段模糊的影像。有林默然在课堂上慷慨陈词的画面,有他和学生们在银杏树下讨论问题的画面,有他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到深夜的画面……


    这些影像,像一部无声的纪录片,记录着一个教师最平凡,也最伟大的一生。


    紧接着,画面一转,出现了张明远、李维、赵磊的身影。但不是他们光鲜的公众形象,而是他们私下里蝇营狗苟、道貌岸然的丑态。这些画面,有些是偷拍,有些是录音,被“影语者”精心剪辑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讽刺和对比。


    “你们看到了吗?”“影语者”的声音通过隐藏的音响响起,不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一个真实的、带着无限悲怆和愤怒的男声,“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道德。它被粉饰,被利用,被践踏!法律保护不了它,制度约束不了它,甚至教育,也改变不了它!”


    “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唤醒它!”


    画面再次切换,出现了周正的家人。她们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空气中正缓缓泄漏着无色无味的气体。


    “林默然在哪里?!”陈昭对着空荡荡的礼堂大喊,“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那个声音笑了,笑声中充满了凄凉,“我想让这个世界,看到真相!我想让所有人,都记住林老师教给我们的东西!”


    “但是陈队长,你太让我失望了。”声音忽然变得冰冷,“你没有带来林默然,你带来的是警察,是枪,是暴力。你们永远学不会,用道德来解决问题。”


    “你错了!”一个苍老而坚定的声音,从礼堂的门口传来。


    林默然,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身形清瘦,但脊背挺得笔直。他的手中,没有武器,只有一本翻旧了的《论语》。


    “道德,从来不是用来审判别人的武器。”他缓缓走进礼堂,目光平静地望向隐藏在暗处的摄像头,“道德,是用来约束自己,温暖他人的光。”


    “你看看你做的这一切!”林默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力量,“你打着我的旗号,用仇恨和杀戮来‘唤醒’道德,你和你所憎恨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闭嘴!”“影语者”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你懂什么?!你一辈子都在教我们做君子,可结果呢?你被人踩在脚下,被人唾弃!只有我,只有我才能帮你实现你的理想!”


    “我的理想,不是复仇,不是审判!”林默然的声音响彻整个礼堂,“我的理想,是希望我的学生,我的每一个学生,都能成为一个正直、善良、有担当的人!陈默,你是我最好的学生,可你也是我最大的失败!”


    “陈默?!”苏晚晴失声惊呼。


    礼堂二楼的控制室里,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他摘下了脸上的傩戏面具,露出一张苍白而扭曲的脸。他看着楼下那个他敬若神明的老人,眼中充满了痛苦和迷茫。


    “不……我不是失败……”他喃喃自语,“我是为你……为你讨回公道……”


    “我的公道,从来不在仇恨里。”林默然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陈默,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首诗吗?‘道德如炬照人间,育人无声润心田’。道德的火炬,是用来照亮黑暗,不是用来焚毁一切的。放下吧,孩子,你走错路了。”


    林默然的话,像一束光,照进了陈默被仇恨和偏执填满的内心。他看着屏幕上自己母亲和妹妹痛苦的表情,看着楼下林默然那充满悲悯和期盼的眼神,再看看自己手中那足以让数百人丧命的遥控器。


    他忽然笑了,笑声中充满了自嘲和解脱。


    “我……我走错路了吗?”


    他松开了手,遥控器掉在地上。与此同时,大屏幕上的画面一变,周正的家人所在的空间,通风口打开了,新鲜的空气涌入。


    “影语者”的终极审判,在林默然的这番话面前,土崩瓦解。


    警笛声由远及近。陈默没有反抗,他静静地坐在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林默然的身影,泪水无声地滑落。


    “老师……”他轻声说,“我……我好像有点冷……”


    林默然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礼堂中央,看着二楼的那个身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月光透过礼堂高大的窗户洒进来,照亮了他花白的头发,也照亮了他手中那本破旧的《论语》。


    道德如炬,终究还是照亮了这片被仇恨和罪恶笼罩的黑暗。只是这光芒,带着太多的无奈和悲凉。


    现象纷纭,心终究没有在这一刻,真正地“不惑”。但至少,它在冰冷的杀戮中,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来自人性深处的“情自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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