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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第三十五章 两方操守

作者:与虎三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清晨,雨后初霁,天光澄澈。


    王女青携丘林勒启程,司马复亲自送至城外十里,待其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方才勒马回转。他回到太守府时,已近午时。


    韩雍在廊下等候,迎上前道:“你这几日不眠不休,如何撑得住?”


    司马复未答,只至廊下坐了,接过侍女奉上的凉茶,望着庭中被雨水洗刷得愈发青翠的草木,出神半晌方才开口。“去年冬天,白渠雪原,她还能提刀追我一路。如今不过半年,她却动辄困倦,言语之间,时常气息不济。”


    韩雍思忖片刻,“想是旧伤未愈又添心劳。女郎这样受累,影响气血,拖延久了尤其麻烦。下回她再来,不如请相国的大夫为她诊治一番。我嫂嫂半年来也是精神不济,便是那位大夫调理的,近日好转许多。”


    司马复道:“相国的大夫,何以会擅长女郎之疾?”


    韩雍闻言笑道:“你忘了自己在白渠时是如何编排相国的。‘光禄大夫与我叔父,皆在盛年,我的堂弟们亦可开枝散叶。即便是相国,也未必不能再得子嗣。’我那时全程在旁听着,现在是一字不漏复述。”


    司马复愕然。


    韩雍继续道:“你是在担心,将再添几位叔叔,十八年后与你争夺家主之位?还是在盘算,若添了姑姑,等到了建康,拿着生辰八字配娃娃亲,吃下江东士族?”


    司马复骂他学坏,转头便欲往司马寓的静思院去。


    韩雍叫他稍候,命侍女奉了两份补气养身的粥点上来,让他先吃下一份,再让把剩下的一份带去静思院。


    静思院的甲士已然撤去。


    夏日艳阳之下,院内景致与昨日的肃杀截然不同。庭中遍植蜀葵、凤仙、紫薇,各色花卉开得正盛,团团簇簇,锦绣一片,热烈得要漫出院墙。


    司马寓坐于堂前檐下,身着一袭宽大的素白道袍,与管家樊兴一同修剪方才从庭中采撷的花枝。他身旁有美貌侍女手持羽扇,轻缓摇动。附近置有青铜冰鉴,鉴内盛满冰块,丝丝凉气从中溢出,驱散了檐下的暑热。


    司马复将食盒奉上,“是我亲手所做。”


    樊兴接过,将粥点在司马寓身前的案几上摆好。


    司马寓挥了挥手,示意樊兴与侍女退下。


    待四下无人,司马复在樊兴刚才的位置坐下,将每样粥点都取样尝了一口,“相国请看,没有毒。尝尝,我的心意。”


    “是韩小郎的心意。”司马寓头也不抬,只专注于手中的花枝。


    “瞒不过相国。但我此番是诚心诚意前来感谢相国。近日军务繁忙,待攻下成都,我定向相国亲自献艺,摆上满满一桌。”


    “人老了,吃不下。”司马寓道,“谢我什么?”


    “相国应允见她,且确实知无不言。为此,甚至不惜毁损光禄大夫的心境。相国更给足了我体面,容忍了我的无礼,未曾当场以槎斗砸死不孝孙。”


    “还有。”司马寓仍旧头也不抬。


    “搜身一事,我亦谢过相国安排。相国体恤我无法亲近爱人,实在是费心。”


    司马寓停下手中动作,“你是个蠢物,但天时竟也助你。昨夜可曾快活?”


    司马复遗憾道:“礼不可废。”


    司马寓重重哼了一声,“你果然是个蠢物,与你父亲一样。”


    司马复道:“我与光禄大夫,在风流倜傥一事上,天赋远不及相国。”


    司马寓不置可否,拿起一支紫薇,问道:“你将虎符给了她?”


    “瞒不过相国。”司马复道,“她虽知晓,此物于我司马氏,象征之意大于实用,但心中仍是感动的。昔日皇后所赐虎符为萧道陵所夺,此事一直是她心结。皇后之死,我司马氏难辞其咎。我此举,亦是为弥补旧过,代皇后抚慰皇女。或可令皇后在天之灵,稍解对我司马氏的怨怼。”


    话音落地,坦坦荡荡。


    陡然,司马寓抄起案上花觚,连花带水径直朝他砸去。


    “相国别气坏了!”司马复侧身避开。


    花觚砸在地上,清水与花瓣溅了一地。


    樊兴闻声匆匆赶来,见状连忙取出一只小盒倒出药丸,侍奉司马寓服下。


    “相国保重。”司马复走到司马寓身侧,为他轻抚后背顺气。


    “我司马氏,人丁不能再凋零了。光禄大夫指望不上,二叔身陷永都囹圄,也指望不上。您又嫌承基与崇元天资不慧。我偏是个蠢物,情路坎坷。这开枝散叶的重任……我盼着,能再添几位亲叔叔与亲姑姑。”


    司马寓气得一阵猛咳。


    樊兴见状,急忙遣人去传大夫。


    司马复又道:“相国这位大夫,借我用上几日。”


    定军山北麓,飞骑驻地。


    王女青携丘林勒返回营中,甫一下马,宫扶苏便迎上前来。


    “如何?”


    “都已议妥。”王女青步入帐中,“檄文已定,即刻遣快马送往益州各郡县。另外,速速拣选一百飞骑精锐,交付司马复,充作前锋向导与联络官。”


    她言罢,示意丘林勒暂退。


    待帐中只余二人,她才对宫扶苏补充道:“所选之人,务必为羽林卫旧部,既要忠心不二,也需熟悉益州地形。切不可混入大将军增补的新人。”


    宫扶苏心领神会,即刻前去办理。


    片刻之后,丘林勒返回帐中,见王女青并无新的吩咐,便在帐口默然守卫。


    过了一会儿,他终是忍不住开口:“大都督,卑职需向大将军回消息了。”


    王女青正审视一份军报,头也不抬地答道:“如实陈述即可。”


    “卑职并不知晓这两日发生了何事。”


    “那便写你知道的,檄文与飞骑安排。如篇幅不够,再补上韩小郎是如何招待你的,一五一十描述,字数定然够了。”


    丘林勒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大都督,你分明是与韩小郎串通,陷我于不义。”


    王女青放下军报,认真看着他,“丘林将军,我这两日奔波劳碌,你看我的模样,便知我缺眠至何种程度。我的确只知韩小郎招待了你,至于是如何招待,又如何陷你于不义,我一概不知。但你若自觉受了委屈,尽可告诉我,我为你讨回公道。只是韩小郎一介小郎,你身为虎贲督,如何会受他欺负?”


    丘林勒面有懊丧与怒意,却牙关紧咬,一个字不说。


    王女青道:“你们内直虎贲,都是你这般性格么?”


    见他隐忍不发,她逐渐不耐。


    “你先前在武关时告诉我,大将军认为,我所率之部风气不正,有损军心战力。依我看,大将军所率之部,也只有品行端正、德行不亏的优点。噢,你方才说,你被韩小郎陷于不义,那就连唯一的优点也没有了。你下去吧。”


    丘林勒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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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


    “大都督,我内直虎贲受大将军言传身教,于禁军乃至全京营之中,素以纪律第一、战力第一、品德第一自持,何曾受过此等侮辱。我丘林勒职责所在,不能擅离。否则,似你这般的主帅,我一日也不愿侍奉。日后,我也定当劝谏大将军务必离你远些,莫要再对你存有任何期许。”


    王女青忍住怒意,“我今日已疲累至极,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尚且耐着性子听你在此羞辱我。你是内直虎贲,是大将军的亲信,我惹不起。你想走便走。”


    言罢,她不再理会丘林勒,径直走向内帐歇息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午后。


    宫扶苏一直在帐外等候,见她出来时气色恢复不少,面露喜色,随即禀报:“事情皆已办妥。檄文昨夜发出,今晨,一百飞骑也已启程前往南郑。”


    “你行事又快又稳。”王女青称赞,继而道,“你我可休整三日。至第四日,随我同去南郑,为司马氏大军开拔送行。为将之道,许多功夫都在战阵之外。司马复并无从军历练,却能带数万之众安然穿越秦岭,继而速取汉中,所凭恃的便是这些。司马氏虽非武勋,用兵素来不弱,其关键也在战阵之外。”


    言及此处,王女青忽然想起了丘林勒,“昨日究竟是何情形?”


    宫扶苏道:“我原也懒得理会,但恐他在报与萧道陵的讯息中胡言乱语,便让飞骑中的新人去探问了一番。那厮只认龙骧卫故旧,加之当时酒意上头,见了故人便都说了。”


    王女青:“你为何卖关子?”


    宫扶苏道:“实则小事一桩。前夜,他与太尉家的一名侍女……”


    “你是说……”王女青沉吟道,“但太尉家的侍女,并非司马氏的家仆。他们若两情相悦,我可为他出面讨要,太尉不会不给我面子。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乐见其成。可他昨日,竟言我与韩小郎串通,陷他于不义。这便是不义?”


    “这群虎贲郎,心性都不正常。”宫扶苏附和道。


    半晌,王女青叹道:“大将军也是如此。”


    “什么?”宫扶苏一时之间没能理解。


    王女青只觉得心烦意乱,“今日无事,我回去继续歇着了。”


    王女青走向内帐,步伐沉重。


    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丘林勒如丧考妣的神情。


    两情相悦的美好,竟成了洪水猛兽,成了“陷于不义”。


    “陷于不义……”


    她在心中反复思量这四个字,只觉得荒谬又刺耳。


    她透过丘林勒涨红的脸,看到了萧道陵的影子。


    这就是大将军带出来的兵,这就是大将军引以为傲的内直虎贲。上行下效,兵如其将。在他们所谓“端正”法则里,男女之情不是欢愉,而是对意志的腐蚀,是需要时刻警惕的诱饵,甚至是令人蒙羞的罪过。


    她忽然明白了这十几年来的症结所在。


    为何萧道陵总是一退再退。


    为何无论她如何炽热坦白,甚至卑微地只想求他一刻的“方寸大乱”,他都只会千方百计将她挡回去。


    原来在他心里,哪怕只是动一点凡心,哪怕只是顺应本能拥抱她,都等同于失守,等同于丘林勒口中的“陷于不义”。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想捂热一块石头,太累了。


    十几年的执念,是否终究只是撞南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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