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晨,林夏在晨光中醒来。
手机屏幕显示着几条未读消息。最上面是周枫发来的:“夏夏,周末家宴别忘了。家父特意叮嘱,有要事相商。”礼貌周全,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家族意志。
往下是苏楠凌晨两点发的截图——柳栀的社交账号更新了一组九宫格,照片背景赫然是那晚酒会的花园。其中一张的角落,正好捕捉到盛清寒为林夏递酒的那个瞬间。配文只有三个字:“真刺眼。”
林夏平静地划掉消息,点开最后一条。发件人是“盛清寒”,时间显示今晨六点四十七分。内容依旧简洁:
“实验室新调试了数据可视化界面,如有空,可来看。”
没有催促,没有追问,只是分享了一个进展。
林夏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起身走到书桌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左边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与清源科技合作的利弊分析,右边一页却只有寥寥数语:
技术壁垒突破可能:87%
资源匹配度:92%
风险可控性:76%
个人成长空间:95%
以及——
她看我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
最后一行字被轻轻划去,但墨迹仍清晰可辨。
窗外传来早鸟的啼鸣。林夏合上笔记本,做出了决定。
上午九点整,清源科技大楼。
林夏今天穿了身烟灰色西装,内搭浅杏色丝质衬衫,长发在脑后松松挽成髻,露出干净优美的颈部线条。她手里拿着那份已经签好字的合作意向书,步伐平稳地走进大堂。
小杨已经在电梯口等候,笑容比上次真实了许多:“林小姐,盛总在实验层等您。”
电梯上升的短暂时间里,林夏看着镜面门上映出的自己。眼睛很亮,神情平静——这是她反复练习过的状态。不能显得太急切,也不能过于疏离。合作伙伴,这是她给自己的定位。
电梯门开。
盛清寒没有在工作台前,而是站在落地窗边,背对着入口方向。她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子依旧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冷白的小臂。晨光透过玻璃,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金色的轮廓。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盛清寒的目光在林夏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她手中的文件上。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林夏敏锐地注意到,她交叠在身前的手指轻轻松开了一些。
“我猜你带了答案来。”盛清寒说,声音比平时柔和些许。
“猜对了。”林夏走上前,将文件夹递过去,“合作愉快,盛总。”
盛清寒接过,没有立刻打开。她看着林夏,眼睛很深:“考虑清楚了?”
“三天,一天分析利弊,一天评估风险,一天……”林夏顿了顿,微笑,“说服自己,这是个值得冒险的梦想。”
盛清寒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低下头,翻开文件夹,看到签名页上清秀而有力的“林夏”二字。她的指尖在那签名上轻轻拂过,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欢迎加入。”她合上文件,抬眼时,眼里有极淡的笑意,“不过在这里,没人叫我盛总。叫清寒就行。”
这是一个微小的破界,从正式称谓到名字。
“那你也该叫我林夏。”林夏从善如流。
盛清寒点了点头,走向工作台:“来,给你看新界面。”
新的数据可视化系统确实令人惊艳。原本枯燥的脑电波图谱和生理参数,被转化成了流动的、色彩斑斓的情绪景观。喜悦是暖金色的涟漪,焦虑是暗红色的尖刺,平静是淡蓝色的柔波——每一种情绪都有其独特的视觉表达。
“这是时念的建议。”盛清寒操作着界面,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她说数据应该被‘感受’,而不仅仅是‘阅读’。”
林夏看着屏幕上流淌的情感色彩,忽然问:“她今天状态怎么样?”
“稳定了。”盛清寒调出一份报告,“多亏你那天……她愿意继续参与测试,但要求减少频率。我同意了。”
这是一个妥协。以盛清寒对数据严谨性的苛求,能做出这样的让步,足以说明妹妹在她心中的分量。
“那就好。”林夏轻声说。
空气安静了几秒。实验室里只有服务器运转的低微嗡鸣。
盛清寒忽然转身,从工作台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银灰色的金属盒,递给林夏:“给你的。”
林夏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副看似普通的银边眼镜,和一只简约的钛金属手环。
“第一代可穿戴原型机。”盛清寒解释,“眼镜内置微型眼动仪和瞳孔传感器,手环监测心率和皮肤电。数据实时加密传回实验室服务器。你可以戴着它体验日常,帮助我们测试在自然场景下的稳定性。”
林夏拿起眼镜戴上。镜片清晰,重量轻盈,设计低调到几乎看不出是科技产品。
“有什么特殊感觉吗?”盛清寒问,语气里有一丝技术开发者特有的期待。
“很轻。”林夏如实说,“几乎忘了戴着它。”
盛清寒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一个真正的笑容,虽然浅淡,但真实。“那就达到设计目标了。”
她自己也戴上同款眼镜,调出双人数据同步界面。林夏的生理参数出现在屏幕左侧,盛清寒的在右侧。此刻,两条心率曲线几乎平行,稳定地波动在每分钟70次左右。
“看来我们现在都很平静。”林夏看着屏幕说。
盛清寒没有接话。她盯着那两条并行的曲线,眼神有些深。
合作正式启动后的第一周,林夏几乎泡在清源科技。
她以顾问身份拥有了一间独立办公室,就在盛清寒的实验层楼下,两面落地窗,视野开阔。苏楠和陈屾来“探班”时,被这待遇惊得合不拢嘴。
“这就是传说中的‘技术大佬的宠爱’吗?”苏楠压低声音,“夏夏,盛清寒该不会对你——”
“合作伙伴。”林夏及时打断她,将两杯咖啡递过去,“她在技术上是顶尖的,我需要学习。”
“哦——”苏楠拖长声音,和旁边的陈屾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林夏装作没看见。
这一周里,她确实学到了很多。盛清寒对技术的理解深刻到令人敬畏,她能一眼看出模型中的薄弱环节,能用最简洁的代码实现最复杂的功能。但她也有明显的短板——过于专注技术本身,有时会忽略用户体验和市场接受度。
这正是林夏的价值所在。
第一次项目讨论会上,当研发团队提出要用七种传感器全方位监测用户时,林夏温和而坚定地提出了反对。
“从技术角度看很完美。”她说,“但从用户体验看,这是灾难。没有人愿意为了‘情感计算’而变成实验室的小白鼠。我们需要的是无感化、轻量化的方案。”
几位年轻工程师面露不服。盛清寒却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反驳。
“林夏说得对。”她看着白板上的方案图,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我们做的是‘服务’,不是‘研究’。技术应该隐身。”
她当场拍板砍掉了三个冗余传感器,将设计重心转向舒适度和美观性。那个下午,林夏看着她力排众议、冷静决策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
会议结束后,盛清寒叫住她。
“刚才谢了。”她说,“有时候,我太陷在技术细节里,需要有人拉我出来看看全局。”
“彼此彼此。”林夏微笑,“我也需要有人把我天马行空的想法,拉回技术可行的轨道。”
这是第一次,她们明确意识到彼此的互补性。
周五傍晚,项目组完成了第一版商业计划书。盛清寒提议小范围庆祝,地点选在园区附近一家私密性很好的日料店。
参加的人不多,除了盛清寒和林夏,还有厉桉、苏晏,以及项目组的核心骨干。厉桉和苏晏显然是一对,两人坐在一起时,气场奇妙地融合——一个洒脱不羁,一个明艳干练,却意外地和谐。
“听说你把我家清寒从技术深渊里捞出来了?”厉桉举杯向林夏示意,“功德无量。”
盛清寒瞥她一眼:“闭嘴吃饭。”
林夏忍不住笑了。她发现,在真正的朋友面前,盛清寒会流露出罕见的松弛感。虽然话还是不多,但眼神会柔和,偶尔甚至能接一两句玩笑。
饭局过半,林夏去洗手间。回来时,在走廊拐角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
是柳栀和另一个女生。
“……我亲眼看见的,她们一起从清源出来,盛清寒还帮她拉车门。”柳栀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这才几天?林夏凭什么?”
另一个女生声音更冷:“凭她有本事呗。我打听过了,林家这次和盛氏有个合作案,说不定就是商业联姻的前奏。”
“不可能!”柳栀反驳,“清寒最讨厌这种——”
“那你说,她为什么对一个认识不到两周的人这么特殊?”
声音渐行渐远。林夏站在原地,背贴着冰冷的墙面。
商业联姻。这四个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刚刚开始放松的神经。
她想起周枫的邀约,想起父亲那条“要事相商”的消息。想起这个圈子里,感情永远排在利益之后的潜规则。
深呼吸,再深呼吸。林夏整理好表情,走回包厢。
盛清寒正和厉桉低声交谈什么,见她进来,抬眼看过来。那一瞬间,林夏清晰地看到,盛清寒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微微蹙眉。
“怎么了?”盛清寒问,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桌上其他人安静下来。
“没事。”林夏坐下,端起茶杯,“有点累而已。”
盛清寒没再追问,但接下来整顿饭,林夏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关切?
饭后,众人散去。盛清寒主动提出送林夏回学校。
车上,两人沉默了很久。直到等红灯时,盛清寒忽然开口:“刚才在走廊,你听到什么了?”
林夏一怔。
“你回来时,表情不对。”盛清寒看着前方,侧脸在街灯下显得格外清晰,“而柳栀和她朋友,五分钟前刚从隔壁包厢出来。”
推理精准得令人心惊。
林夏犹豫了几秒,还是说了实话:“她们在议论我们的合作,说可能是……商业联姻的前奏。”
最后一个词说得很轻。
盛清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绿灯亮起,车子平稳滑出,她的声音在引擎低鸣中传来:
“我讨厌这个词。”
不是愤怒,不是辩解,只是平静的陈述,却带着千钧重量。
“我知道。”林夏轻声说。
“不,你不知道。”盛清寒难得地多说了几句,“我二十岁那年,我父亲试图用一桩‘合适’的联姻,换一个重要的商业伙伴。我拒绝了。他把我送到国外,冻结了我的账户,想让我服软。”
她的语气很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我在MIT的实验室打了两年工,靠奖学金和接私活活下来。回国后创办清源,没要他一分钱。所以现在,他管不了我跟谁合作,更管不了我跟谁——”
她顿住了,没说完后面的话。
但林夏听懂了。
车子在宿舍楼下停稳。林夏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
“清寒。”她第一次当面叫这个名字,“我选择合作,是因为我看到了技术的价值,看到了你眼中的光。和其他任何事都无关。”
盛清寒转过头,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中看着她。许久,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说,然后极其轻微地勾了勾唇角,“你的数据不会骗人。”
林夏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还戴着那副测试眼镜。所有的生理反应,都实时传回了实验室。
她的脸微微发热。
“那我上去了。”她推开车门。
“林夏。”盛清寒叫住她,“周末的美院之行,还记得吗?”
“记得。周六上午十点,我去接时念?”
“不。”盛清寒说,“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
这是一个细微的调整,但意味完全不同。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好。”
看着林夏走进宿舍楼的背影,盛清寒在车里坐了很久。她摘下自己的测试眼镜,调出刚才那段路的数据记录。
屏幕上,林夏的心率曲线在她说出“商业联姻”四个字时,出现了明显的波谷。而在她说“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眼中的光”时,曲线平稳上升,维持在一个温暖的高度。
盛清寒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过那条曲线。
然后她打开通讯录,找到“厉桉”的名字,发出一条消息:
“帮我查一下,最近林氏和盛氏有没有在谈什么合作案。要细节。”
发送完毕,她启动车子,驶入夜色。
而在宿舍里,林夏站在窗前,看着那辆深灰色跑车消失的方向。手机震动,是苏楠发来的消息:
“夏夏,我刚听说,周枫他爸这周末要亲自去你家提亲!你爸好像……没反对。”
林夏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窗外,夜色正浓。
周六早晨九点五十分,盛清寒的车准时停在林夏宿舍楼下。
林夏今天穿了件奶油白的针织衫配浅蓝色牛仔裤,长发松松编成侧辫,看起来清爽又温柔。她拉开车门,看到盛清寒的瞬间,微微怔了一下。
盛清寒没穿她标志性的西装,而是一身简约的黑色卫衣配同色休闲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少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难得的少年感。副驾驶座上,盛时念正冲林夏招手,笑容灿烂。
“林夏姐姐早!”
“早,时念。”林夏坐进后座,系好安全带,“今天气色很好。”
“姐姐说我最近数据稳定,奖励我出来玩。”时念眼睛亮晶晶的,“而且李院士说,艺术体验本身就是很好的情感调节。”
盛清寒从后视镜看了林夏一眼,没说什么,启动车子。
美院在城市西郊,依山傍水,建筑充满设计感。时念要交的作品集是一系列关于“情感色彩”的插画,灵感来源于她在实验室看到的那些数据可视化图像。
“我把姐姐的数据,变成了画。”她小声对林夏说,“但没告诉她具体哪部分是哪天的数据——这是秘密。”
林夏看着女孩狡黠的笑容,心里软成一片。
交完作品集,时念说要带她们去看一个特别的展览——当代艺术系的毕业展,主题是“不可见的情感”。展厅很大,作品形式各异,有些甚至难以理解。
在一组名为《压力场》的装置前,时念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个由无数透明丝线构成的立方体空间,丝线上缀满微型传感器,当有人走近时,丝线会根据人的情绪波动产生不同程度的震动和光效。
“这个好像姐姐的项目。”时念轻声说。
盛清寒站在装置前,看了很久。然后她忽然问:“林夏,你现在的情绪是什么?”
林夏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平静,带点好奇。”
几乎同时,装置靠近她的那一侧丝线,开始发出极其柔和的淡蓝色光晕,微微颤动,像风吹过湖面的涟漪。
盛清寒看了看装置,又看了看林夏,眼神深邃。
三人继续往前走。在展厅转角处,林夏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枫。
他正站在一幅抽象画前,身边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那男人侧脸轮廓与周枫有几分相似,气质更加沉稳威严。
周父。
林夏的脚步顿住了。盛清寒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周枫这时也看到了她们。他明显怔了一下,然后快步走过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林夏?真巧。这位是……盛小姐?”
他的目光在盛清寒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审视。
“周枫学长。”林夏恢复平静,“这是我朋友盛清寒,这是她妹妹时念。清寒,这是周枫,我父亲生意伙伴的儿子。”
简单介绍,却刻意划清了关系。
盛清寒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态度疏离。
周父也走了过来,目光如炬地在林夏和盛清寒之间扫过,最后停在林夏脸上,笑容慈和:“夏夏啊,好久不见,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周枫常提起你,说你在学校很优秀。”
“周叔叔过奖了。”林夏礼貌回应。
“这位就是盛家的千金吧?”周父转向盛清寒,笑意更深,“久仰大名。令尊近来可好?我们上周还一起打球来着。”
这是不动声色的施压——我和你父亲很熟,你该知道分寸。
盛清寒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道:“家父的事,我不太清楚。”
一句话,划清界限。
气氛微妙地凝滞了。时念下意识往林夏身边靠了靠,小手抓住了林夏的衣角。
就在这时,展厅另一端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围在一个展品前,其中一个女生声音尖锐:
“这算什么艺术?根本是哗众取宠!”
林夏抬眼看去,瞳孔微缩——被围在中间的,竟然是柳栀。她今天穿了身夸张的艺术感连衣裙,正满脸不悦地指着一件装置作品。
而那件作品旁,站着一个个子高挑、气质冷峻的女生,正是尹陌。她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柳栀,眼神像冰。
“我的作品不需要你来定义。”尹陌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我只是说出观众的真实感受!”柳栀抬高声音,“这种故作深沉的东西,根本没人看得懂——”
“你看不懂,不代表别人看不懂。”尹陌打断她,目光忽然越过人群,直直看向林夏和盛清寒的方向。
她的眼神在盛清寒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落到林夏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敌意?
盛清寒微微蹙眉,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林夏挡在身后半个身位。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周枫和周父尽收眼底。
“看来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热闹。”周父呵呵一笑,打破僵局,“我们就不打扰了。夏夏,周末家宴,一定来啊。”
他拍了拍周枫的肩膀,两人转身离去。
柳栀那边,争吵似乎升级了。尹陌不知说了句什么,柳栀气得脸色发白,踩着高跟鞋转身就走,正好经过林夏她们身边。
看到盛清寒的瞬间,柳栀的脚步顿了一下。她的目光在盛清寒和林夏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盛清寒护着林夏的姿势上,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和愤怒。
但她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
尹陌却没走。她慢悠悠地踱过来,在盛清寒面前站定。
“清寒,好久不见。”她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冷感。
“尹陌。”盛清寒点头,态度比刚才对周枫时更冷淡。
“这位是?”尹陌看向林夏,明知故问。
“林夏,我的合作伙伴。”盛清寒介绍得干脆利落,强调“合作伙伴”四个字。
尹陌挑了挑眉:“合作伙伴?真新鲜。你以前可从不和人‘合作’。”
这话里的暗示太明显。林夏感到盛清寒的身体微微绷紧。
“人总是会变的。”盛清寒语气平静,“还有事吗?我们正要离开。”
逐客令下得毫不留情。
尹陌笑了,但那笑意未达眼底。“当然有,下个月我的画廊开业,首展主题是‘科技与艺术的边界’,我觉得你的项目很适合参展。考虑一下?”
她递出一张黑色烫金请柬。
盛清寒没接。“项目还在早期,不适合公开。”
“那就以个人名义来。”尹陌把请柬往前递了递,“老朋友的情分,总该给吧?”
空气凝固了几秒。林夏看到盛清寒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最终,盛清寒接过请柬,看都没看就放进口袋。“再说。”
尹陌似乎满意了。她又看了林夏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转身离开。
一场展览,接连撞见三路人马。时念小声说:“姐姐,我有点不舒服……”
她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林夏立刻蹲下身:“是不是人太多?我们先出去。”
盛清寒点头,三人匆匆离开展厅。
回到车上,时念靠在后座闭目休息。林夏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说:“今天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不是你带来的。”盛清寒握着方向盘,“是他们自己找过来的。”
“尹陌她……”
“大学同学,很久没联系了。”盛清寒说得简短,明显不想多谈。
林夏识趣地不再追问。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盛清寒忽然说:“周末的家宴,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帮你推掉。”
林夏惊讶地转头看她。
“厉桉查到了。”盛清寒目视前方,“周家确实在推动联姻,你父亲……态度暧昧。如果你需要,清源科技可以立刻和林氏启动一个正式合作项目,用商业关系对冲他们的打算。”
她说得平静,但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林夏的心跳加快了。这不是随口一提的帮助,而是一个完整的解决方案——用商业合作的名义,为她筑起一道防护墙。
“为什么帮我这么多?”她轻声问。
盛清寒沉默了很久。
绿灯亮了,车子缓缓启动。她的声音在引擎声中几乎听不清:
“因为你说过,你选择合作,只是因为你看到了价值,看到了光。”
她顿了顿。
“我也想让你知道,你的选择,值得被这样对待。”
林夏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转过头,看着盛清寒专注开车的侧脸。阳光透过车窗,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在她紧抿的唇线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那一刻,林夏清晰地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崩塌,又悄然重建。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父亲林景泽。
“夏夏,周日家宴,周枫父亲会正式提亲。你准备一下。”
语气平静,却是不容反驳的通知。
林夏握紧手机,指尖发白。
盛清寒从眼角余光看到了她的表情。“需要我做什么?”
林夏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直视盛清寒的眼睛。
“周日晚上,你有空吗?”
盛清寒挑眉。
“我想……”林夏一字一句地说,“邀请你,作为我的‘合作伙伴’,参加林家的家宴。”
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带盛清寒出席这种场合,无异于向所有人宣告她们的联盟——也等于拒绝了周家的提亲。
盛清寒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海。许久,她点了点头。
“好。”
车子在宿舍楼下停稳。林夏下车前,盛清寒叫住她。
“林夏。”
“嗯?”
“周日之前,”盛清寒认真地说,“如果改变主意,随时告诉我。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合作照旧。”
这是给她留的退路。
林夏笑了,那笑容明亮而坚定。
“我不会改变主意。”
她转身离开,步伐比来时更加沉稳。
盛清寒坐在车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许久没有动。然后她拿出手机,拨通厉桉的电话。
“帮我准备一份礼物,周日林家晚宴用。要体面,但不用太贵重。”
电话那头,厉桉吹了声口哨:“真要去砸场子?”
“不是砸场子。”盛清寒看着林夏消失的方向,声音平静,“是去告诉她父亲,也告诉所有人——”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
“她有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