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高校商业创新大赛决赛现场，后台准备区。
林夏深吸一口气，指尖最后一次抚过平板电脑上的演示文稿。落地窗外是百年名校清北大学的地标性建筑，而窗内，她正站在可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赛场上——或者说，至少是她自己命运的转折点。
“夏夏，你手好凉。”苏楠握住她的手腕，将一杯热美式塞进她手里，“别紧张，你准备了三个月，方案完美到变态。评委不给你满分，一定是他们瞎。”
林夏弯起嘴角，栗色长发在肩头滑过温润的光泽。她今天穿了身剪裁考究的珍珠白套装，既不过分张扬，又足够显出身段和气质。“我不是紧张比赛，”她轻声说，“是这次题目——‘AI赋能传统非遗的可持续商业模式’——我总觉得，它不只是个商业命题。”
“当然不是！”苏楠压低声音，单眼皮里闪着兴奋的光，“我听说，这次大赛是盛氏集团和几个顶尖风投联合发起的，表面是比赛，实则是为‘清源科技’那个神秘的新项目筛选合作方。你知道清源科技吧？AI安全领域的新锐，创始人盛清寒——”
林夏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知道。整个商科圈没人不知道那个名字：盛清寒，盛家最年轻的继承人，MIT双学位，二十岁创办清源科技，三年内估值突破十亿美金。更重要的是，传闻这位盛小姐性格冷硬如冰，眼光毒辣挑剔，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却掌握着足以颠覆行业的技术。
“听说她今天会来。”陈屾从旁边探过头，阳光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林夏，你那个方案……会不会太感性了？盛清寒那种技术出身的大佬，可能更看重硬核数据。”
林夏看向手中的平板。屏幕上，是她历时三个月走访十七个非遗村落、访谈近百位手艺人后构建的模型——一个以情感共鸣和文化叙事为核心，通过AI进行精准匹配与内容生成的非遗活化平台。她给它取名叫“心传”。
“如果商业只讲数据，”她抬起头，桃花眼里漾开温和却坚定的光，“那‘可持续’三个字，永远只会停留在报表里。”
广播声在这时响起：“请第三组参赛选手，清北大学商学院林夏团队，前往1号演讲台准备。”
苏楠用力抱了抱她：“去吧，女王大人！”
陈屾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林夏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向那道通向舞台的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透进盛夏炽烈的阳光，在她身后拉出颀长的影。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平稳，有力——那是无数次深夜推演、无数次方案打磨后沉淀下来的确信。
直到她推开那扇门。
决赛大厅的设计极具未来感。环形观众席呈阶梯状上升，中央是三个全息投影环绕的演讲台。评委席设在前排，七位评委中有五位是业内公认的“大神”——包括两位知名风投合伙人和三位独角兽企业创始人。
而最左侧那个空着的席位，铭牌上赫然写着：盛清寒。
她还没到。
林夏走上1号演讲台，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观众席上隐约传来窃窃私语，她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林家二小姐”、“颜值也太能打了”、“听说她姐刚离婚”、“不知道实力是不是花瓶”……
她垂下眼睫，等掌声平息。再抬眼时，脸上已是无可挑剔的温雅笑容。
“各位评委，各位同仁，我是林夏。今天我带来的方案，关乎记忆，关乎温度，也关乎我们如何用这个时代最前沿的技术，守护那些即将消失的美好。”
她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清亮，从容，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全息投影在她身后亮起——不是冰冷的数据图表，而是一段纪录片式的开场：苍老的手在织布机上穿梭，靛蓝染料在棉布上晕开云雾般的纹路，老匠人对着镜头羞涩地笑，说：“这花样是我奶奶教的，现在年轻人都不爱穿了……”
观众席安静下来。
林夏开始阐述她的模型。从非遗技艺的情感价值量化，到AI如何通过深度学习生成打动人心的文化叙事；从“心传”平台的精准用户匹配算法，到线□□验馆与线上社群的联动设计。她讲得深入浅出，逻辑缜密，那些看似感性的构想背后，是扎实的市场调研和严谨的商业模型。
评委席上，几位资深投资人开始频频点头，低头记录。
就在林夏讲到核心算法模块时——
侧门被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但全场的气氛骤然一凝。所有的目光，包括评委的，都不由自主地转向那个方向。
林夏的演讲停顿了半秒，也抬眼望去。
盛夏刺眼的光线被门框切割，一道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立。那人穿着剪裁极简的黑色西装，内搭挺括的白色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黑色的中长发束成利落的低马尾，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过于白皙的侧脸。
她微微侧头，视线冷淡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演讲台上。
那一瞬间，林夏对上了一双眼睛。
漆黑，沉静，像冬夜结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穿透力。仿佛只一眼，就能将她精心构建三个月的方案、那些温情脉脉的叙事、那些隐藏在感性背后的商业算计，全部洞穿。
盛清寒。
她来了。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径直走向那个空着的评委席，坐下，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叠置于膝上。那姿态不像评委，更像一位等待演出开始的君主。
压力像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演讲台。
林夏握着平板边缘的指尖微微发白。但她没有移开目光，反而迎着那道冰冷的注视，继续说了下去，声音甚至比刚才更加平稳清晰：“……因此，‘心传’的核心竞争力不在于技术本身，而在于技术所服务的情感连接。AI不是取代，而是放大人的温度。”
她看到盛清寒极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梢。
那不是一个赞赏的表情，更像是一种……评估。
接下来的五分钟，林夏完成了演示。掌声响起，比她预想的要热烈。评委提问环节，几位投资人都问得相当深入，她一一从容作答，引用的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最后，轮到了盛清寒。
她向前倾身，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了一下，抬眼看向林夏。麦克风将她原本就偏冷的音色放大，带着一种金属质的质感：
“林小姐的方案很动人。”开场白礼貌，却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你的情感价值量化模型，依据的是对现有用户的问卷调查和社交媒体情绪分析。这存在两个问题：第一，样本偏差；第二，短期情绪波动不等于长期文化认同。”
她停顿了一秒，目光锁住林夏：“如果AI基于这样的‘伪情感数据’进行内容生成和匹配，短期内或许能激发消费冲动，但长期来看，很可能加速用户的情感疲劳和对非遗的商业化厌弃。这不是‘活化’，是加速死亡。”
全场寂静。
连另外几位评委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林夏感觉到后背有细微的汗意渗出。盛清寒指出的，正是她方案中最脆弱的一环——也是她花了最多时间试图掩盖和补强的一环。这个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的年轻女人，只用了十分钟听讲，就看穿了最深的症结。
但她没有慌乱。
“感谢盛评委的深刻洞察。”林夏微微颔首，笑容依旧得体，只是眼神锐利了几分，“这正是‘心传’第二阶段要解决的问题。我们计划引入神经科学实验室的合作，通过脑电波和眼动追踪技术，在非遗体验现场收集更客观的生理情感数据，并建立长期追踪档案。这部分的研究合作意向书，已经附在方案附录的第十七页。”
她看到盛清寒交叠的手指，轻轻叩了一下膝盖。
那是一个极微小的动作，但林夏莫名觉得，那是对方在表达……一丝意外？
“有趣。”盛清寒说，声音里听不出褒贬，“但实验室数据到商业应用的转化成本和时间周期，考虑进去了吗？”
“第三十一页，有详细的成本测算和阶段性KPI。”林夏从容应答，“我们认为，真正的可持续，值得这样的前期投入。”
盛清寒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那双冰湖般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融化了些许，又或许只是光影的错觉。
“我没有其他问题了。”她最后说。
林夏鞠躬下台时，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依旧落在自己背上，如芒在背，又隐约带着重量。
林夏回到后台，苏楠立刻扑上来：“太帅了！夏夏你刚才怼盛清寒那几句，气场两米八！”
“不是怼，”林夏接过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发干的喉咙，“是陈述事实。”
“不过盛清寒也太吓人了吧？”陈屾心有余悸，“那眼神，我感觉她看我一眼，我银行卡密码都能被算出来。”
林夏笑了笑，没说话。她走到休息区的落地窗边，看向外面。
决赛还在继续，下一组团队正在台上激情澎湃地讲解他们的“区块链 非遗”方案。但她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盛清寒那双眼睛，和那句“有趣”。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了夏夏，”苏楠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刚打听到一个惊天大八卦——盛清寒不仅是评委，她本人也报名参赛了！”
林夏一怔：“什么？”
“不过是匿名参赛。她用了个代号叫‘零’，方案题目高度保密，但据说是纯技术流，和你这个完全两个极端。”苏楠眼睛发亮，“而且赛制有变，决赛最后会有一个匿名方案盲审环节，评委不知道作者，只评内容。你和她的方案，很可能要正面撞上。”
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战意和期待的情绪，悄然滋生。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礼貌却疏离的女声：“打扰。”
林夏转过身。
盛清寒站在那里，距离她两步之遥。近距离看，她比台上显得更高，皮肤冷白得近乎透明，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她身上有极淡的冷杉气息，像雪后森林。
“林小姐。”盛清寒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的方案附录第三十七页，关于情感数据加密的部分，引用的算法框架是去年的旧版。本周一，那个框架刚刚被曝出一个中危漏洞。”
林夏的呼吸一滞。她立刻回想起来——第三十七页的引用，她确实是三天前才临时更新过的，难道……
“漏洞细节和临时修补方案，我已经发到你登记在组委会的邮箱。”盛清寒说完，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干净利落得像完成一个任务。
苏楠目瞪口呆：“她……她这是在帮你？”
林夏低头，迅速打开邮箱。果然，一封来自匿名地址的邮件静静躺在收件箱，标题只有两个字：漏洞详情。附件是详尽的技术文档，甚至附上了两种修补路径的优劣对比。
这不是帮忙。
这是来自顶尖技术者的、不容置疑的专业碾压，也是一次隐晦的提醒：你的舞台很美，但地基有裂痕。
林夏握紧了手机。
“夏夏，你脸色不太对。”陈屾担心道。
“我没事。”林夏抬起头，看向盛清寒消失的方向，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眼睛里却燃起了灼人的光，“只是突然觉得，这场比赛，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了。”
决赛结束后，林夏的“心传”方案以高分暂列第一。但组委会宣布，还有最后一份匿名方案“零”将进入盲审，结果将与现有排名合并计算，于今晚的闭幕晚宴公布最终冠军。
晚宴设在校园湖畔的百年礼堂。
林夏换了一身香槟色的晚礼服，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肩颈线条。苏楠和陈屾一左一右陪着她进场，活像护驾的哼哈二将。
礼堂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林夏一眼就看到了盛清寒——她站在靠窗的阴影里，依旧是一身黑西装，手里端着一杯清水，正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低声交谈。偶尔有人试图上前搭话，都被她身边那位短发挑染蓝色、气场凌厉的女生（后来林夏知道那是厉桉）不动声色地拦下了。
“真是生人勿近。”苏楠咋舌。
就在这时，礼堂的灯光暗下，主持人的声音响起：“现在，公布本届大赛最终结果——”
全场屏息。
光束在舞台上移动，最后停在了林夏身上。
“冠军得主是——”
主持人的声音故意拉长。
林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耳膜。她下意识地，看向了窗边的阴影。
盛清寒也正看过来。隔着攒动的人头和明明灭灭的光影，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
那一瞬间，林夏仿佛看到，盛清寒极淡地、几乎看不见地，勾了一下唇角。
“——清北大学商学院，林夏团队！以及，匿名参赛者‘零’！双方并列第一！”
掌声雷动，欢呼四起。
苏楠激动地抱住她，陈屾兴奋地吹了声口哨。周围无数道目光投来，有羡慕，有祝贺，也有复杂的审视。
但林夏的视线里，只有那道从阴影中走出的身影。
盛清寒穿过人群，朝她走来。聚光灯追随着她，在她冷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停在了林夏面前，伸出手。
“恭喜。”她说，声音依旧平淡。
林夏握住那只手。指尖冰凉，但掌心有薄茧——那是常年敲击键盘留下的痕迹。
“同喜。”林夏微笑，手上微微用力，“盛评委……或者说，‘零’？”
盛清寒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抽回手，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纯黑色的卡片，递给林夏。
“明早九点，清源科技。”她说，“如果你对真实的情感数据挖掘感兴趣。”
卡片上只有一行银灰色的地址，和一个手写的、凌厉飞扬的时间：9:00。
不等林夏回应，盛清寒已转身离开。
晚宴继续，但林夏的心思已经飘远了。她摩挲着那张黑色卡片，指尖传来粗粝的质感。苏楠在旁边兴奋地规划着庆功，陈屾在帮她应付前来祝贺的人潮。
而林夏抬起头，透过礼堂落地的玻璃窗，看到了外面深蓝色的夜空。
星辰初现。
两颗最亮的星，隔着遥远的距离，却仿佛在这一刻，轨迹悄然交汇。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今天开始，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