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门演武场
人声鼎沸
今日是内门弟子一年一度的根骨测评
高台之上，一块半人高的问心石静立着
通体莹白，光华内敛
弟子们依次上前，将手掌贴于石上，以灵力催动
石头发出的光芒越盛，便代表其灵根越纯粹，天资越高
“下一个，张元！”
一个青衣弟子应声上前，深吸一口气，将手按了上去
嗡
问心石发出一声轻鸣，随即白光大盛，几乎将整个高台笼罩
“上品木灵根！不错，不错”
负责记录的长老抚须微笑，满意地记下了结果
台下的弟子群中爆发出一阵艳羡的惊呼
“张师兄太强了，这光芒都快赶上大师姐了”
“那是自然，张师兄可是掌门亲传，天资能差吗？”
议论声中，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碎语
“快看，下一个就是他了”
“谁？”
“还能有谁啊，清珏师尊座下唯一的弟子，陈未命”
“哦～是他啊......"
那声调拖得长长的，充满了戏谑与不屑
“不过听说他天生缺一魂，灵根不全，也不知道清珏师尊当年看中他什么了”
“谁说不是呢，清珏师尊何等人物，当世剑道第一人，清冷孤高，收的徒弟却.....唉”
“小声一点，别让他听见了”
“听见又如何？我说的是事实，占着最好的师父，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这些话语并未刻意压低，一字不落地飘进陈未命的耳中
他站在人群的边缘，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弟子服，身形清瘦，面容冷峻
仿佛那些刺耳的议论，都与他无关
可垂在身侧的手却出卖了他，在袖子中微微蜷缩
又是这样.....
年复一年
每一次的宗门大典，他都是那个被公开处刑的笑话
清珏座下第一徒弟
千手门下最弱的一人
这两个名号，是捆在他身上的枷锁，也是刺在他心头的尖刃
“下一个，陈未命”
长老的声音传来，不带一丝波澜，甚至有些不耐
陈未命抬步，走向高台
周遭的议论声瞬间静止，无数道目光汇集在他身上，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同情的
但陈未命不需要有人同情他
他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背脊挺得笔直
他不能给那个人丢脸
即便他已经丢尽了那个人的脸
站在问心石前，他缓缓抬起手
那是一只很干净的手，指骨分明，却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他将手掌，轻轻贴在冰凉的石面上
灵力自丹田涌出，顺着经脉，注入问心石
死寂
一息.....
两息.....
三息.....
问心石毫无反应
台下已经传来了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我就说吧，他根本引不动问心石”
“连杂役弟子都不如，真是废物”
负责记录的长老也皱起了眉，准备直接宣布结果
就在这时
问心石的表面，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那光芒很淡，很黯
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陈未命体内的灵力已经催动到极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可那光芒，依旧只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
“呵”
一声轻笑从台下传来，格外清晰
陈未命的身体僵了一下
那点微光，也随之彻底消散
问心石，重归暗淡
“测评结束，陈未命，下品残缺灵根，不入流”
长老冷漠地宣布了结果，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不入流
这三个字，像三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陈未命的脸上
他慢慢收回手，指尖冰凉
台下的嘲讽与讥笑，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他成了整个千手门的笑柄
也成了他师尊，清珏的污点
他垂下了头，准备走下高台，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就在此时
一股清冽的冷香，毫无预兆地弥漫开来
喧闹的演武场，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同一个方向
只见演武场的入口处，一道白色的身影，正缓步走来
来人身穿一尘不染的素白长袍，墨发如瀑，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
他走得很慢，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某种玄妙的韵律上，与天地相合
周遭的喧嚣，人群的议论，似乎都与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清风明月，不外如是
是清珏
他怎么会来？
这种宗门小辈的测评，他从未参加过
陈未命的身体彻底僵住
他最不想让那个人看到的场面，还是发生了
完了
清珏无视了所有人的行礼与问候，径直穿过人群，走向了高台
停在陈未命的面前
”师尊......”
陈未命开口，嗓子干涩得厉害
他不敢去看清珏的表情
他怕看到失望，或者厌弃
清珏没有应声
他只是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问心石
那块方才在陈未命手中毫无反应的石头，竟在他指尖触碰的刹那，绽放出了柔和而纯净的白光
光芒流转，映得他整个人愈发不似凡尘
台下众人看得都痴了
这就是剑道第一人的力量吗
连问心石都为之臣服
“未命”
清珏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此石，可问心，可问根骨”
他顿了顿，转过身，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徒弟
“却问不得命”
陈未命猛地抬头
那双总是清冷孤傲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错愕与不解
师尊.....这是在安慰他？
还是在.....提醒他认命？
他听不懂
他从未懂过自己的这位师尊
清珏没有再多言，而是翻开了手
他的手心了，静静地躺着一片东西
那是一片鳞
通体漆黑，毫无光泽，边缘甚至有些残破
上面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只有一片死气
这是....一片死鳞？
“这是何物？”
台下有人小声嘀咕
“不知道，看着平平无奇，就像从哪条死鱼身上扒下来的”
清珏将那片死鳞递到陈未命面前
“三月之内”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去北境寒渊，让它再度活过来”
话音落下
整个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
北境寒渊？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修真界的禁地，万里冰封，连化身期的大能进去都九死一生
让一个灵根残缺，修为低微的弟子去哪里？
还是在三个月内
这和直接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任务的内容匪夷所思
让一片死鳞，再活过来？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无法理解清珏的用意
这是惩罚吗？
因为这个徒弟让他丢了脸，所以要用这种方式，将他彻底抹除？
太狠了
就连方才还在嘲笑陈未命的弟子，此刻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陈未命也怔住了
他看着那片黑色的鳞片，感受着上面浓郁的死气
北境寒渊.....
让它活过来.....
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他
他以为自己会听到责备，会看到失望
他甚至做好了被逐出师门的准备
却唯独没想到，等待他的，是这样一个........命令
一个必死的任务
原来，他终究还是被放弃了
心中某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也好
这样也好
他伸出手，动作没有一丝颤抖，从清珏的手中接过那片冰冷的死鳞
“是，师尊”
他应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清珏收回手，转身，白衣袂袂，向台下走去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陈未命一眼
彷佛只是来宣布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
只留下满场惊疑不定的众人，和高台上，那个手握一片死鳞、被宣布了死期的少年
陈未命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黑色鳞片
鳞片入手极寒，那股寒气，似乎要顺着他的指尖一直钻进他的心里
他用力合上手
鳞片的边缘，划破了他的皮肤
一滴血珠，从指缝间渗出，染在了那片漆黑的死鳞上
诡异的事发生了
那片死鳞在接触到他血液的时候，竟微微震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