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鱼望着对方神色如常的脸,那些话从他口中说出,逻辑严丝合缝,却莫名让人发窘。
这种话题对陈鱼来说太私密了。
按理说这不该是初相识的对话,可细究字句又挑不出毛病。
他攥着手机犹豫片刻,暗暗想着或许大城市风气开放,朋友间本就不拘小节,这种玩笑也算寻常。
攥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长这么大他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更没人会拿这种事打趣。
犹豫几秒后,他硬着头皮开口:“你平时穿什么码?按这个买总不会错。”
萧鹤一瞧着他不住瞥向门外,一副等不急要走的模样,终于收起了戏谑:“等会儿发你。”
“行,那我先走了。”
陈鱼如蒙大赦,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脚步匆匆地往门外走去。
房门关闭的声响过后,房间陷入死寂,几分钟的沉默里,只有呼吸声在凝滞的空气里浮沉。
忽然,萧鹤一低笑出声,喉间溢出的声音带着几分阴鸷与玩味,脏话毫不掩饰地从齿缝间滚落。
“一看就是没沾过荤腥的,这副纯良模样可比你舅舅俱乐部里那些货色带劲多了,丑话说前头,这人我先尝尝鲜,你别跟我抢啊!”
沈慕始终垂眸划动手机屏幕,指尖停顿片刻,像是在权衡利弊,半晌,他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与嫌恶:“我还不至于掉价到抢兄弟看上的人,这种傻鱼吃了不怕被传染?”
傻鱼?萧鹤一嗤笑一声,鼻腔里溢出轻蔑的气息,之后两人却都默契地陷入沉默,空气中只剩下沈慕刷手机的细微响动。
不知过了多久,“咚咚”的敲门声打破寂静,几个男人拖着行李箱鱼贯而入,箱轮在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
萧鹤一与沈慕则起身踱到阳台,打火机清脆的咔嗒声后,袅袅白烟裹着烟草味在风中散开。
屋内不时传来搬动桌椅、整理床铺的动静,等一切重归平静,萧鹤一恰好掐灭烟头,他慢条斯理走回座位指尖熟练地敲击键盘,屏幕蓝光映亮了他专注游戏的侧脸。
沈慕则仰面躺在上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那张有些混血感的脸上,最近他爸爸让他多跟市长家的千金走动走动,自从上次宴会上被长辈硬推着互加好友,就一直没有动静。
这会儿对方发来消息,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饭。
沈慕很烦家里人自作主张安排他的人生,受不了家里这种氛围,才跑来学校住,连在外面租房子也不行,怕他带乱七八糟的人回家,影响他以后的仕途。
萧鹤一的行事风格更是肆意张扬,之前几番闯下大祸,全靠家里出面斡旋。
萧家在A市权势滔天,盘根错节的人脉网足以让任何风波都消弭于无形。
若非萧家财势雄厚,加之两家世代交好,沈家断然不会默许沈慕与萧鹤一这般恣意妄为的人往来,毕竟在沈家眼中,这段交情背后,藏着的是实打实的利益与家族未来。
萧鹤一被他父亲管得严,高中的时候就不让他在外面留宿,萧家豪掷千金捐建几栋实验楼,又暗通关节,才将他送进A大。
这回他铁了心不愿再受束缚,死活要留在学校,只为能在外面肆意玩乐。
踏出校门,陈鱼就近找了家小店,囫囵吞下一碗馄饨后,便逛进了附近的商超,踏入大门的瞬间,他彻底愣住了,这么大一个超市,比他念高中时的整个校园还要广阔,整整一层楼全是琳琅满目的货架,商品分门别类铺展向视野尽头,冷气裹着各色商品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这个从小镇来的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大城市的繁华。
陈鱼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穿梭,不知不觉已逛了一个多小时,当他走到花鸟鱼专区时,整面墙的玻璃鱼缸瞬间攫住了他的目光,五彩斑斓的金鱼在光影中游弋,鳞片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他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站在缸前一动不动地看了十多分钟,忽然被兜里的手机声音拉回注意力。
是萧鹤一发的信息。
一张下半身半果的照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面青筋毕露,捏着内裤边缘,将里面的尺码翻出来,XL,还有品牌logo,这个角度能清晰的看到一部分浓密的耻毛,还有那个东西若隐若现的轮廓,看起来不小。
大概是让他买这个牌子的意思。
后面又补发了一句,‘等你哦小金鱼。’
陈鱼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舍友,有些热情过头了。
但很快他就被随之而来的转账惊得目瞪口呆,什么内裤要这么贵?都抵得上他一年的生活费了。
陈鱼回了个,OK的手势。
自尊心有点受挫,他也不想承认自己居然连人家内裤都买不起。
按着照片上的logo陈鱼找到了那家品牌店,导购从他进门就只瞟了一眼,没再理会他,他走到展柜面前,按着转账过来的价格拿了四条内裤,走到前台,柜姐才抬头看他。
“麻烦包起来。”
这时柜姐才对他露出八颗牙的职业微笑,“好的,先生,请问您还需要什么?”
“不用了,就这个。”
陈鱼只是瞥了一眼展柜,一对扣子都要大几万到十几万,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贵的东西。
离开后陈鱼又逛了会商场,只看不买,外面的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奢华,一件纯色T恤都要好几千,一条围巾好几万,不是他能消费得起的。
他好像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个世界的货币只是一串数字,而他那个世界,还是一块豆腐就是一块钱。
陈鱼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返回学校时,夜色已深,手机屏幕显示九点整。
想到宿舍十点锁门,而从校门到寝室楼还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袋子里装的都是今晚急需的生活用品,至于其他物件,他打算在拼夕夕下单,毕竟那里的价格,才是他这个普通学生能够负担得起的。
他要省吃俭用,挨过四年大学,等工作了才能想其他的。
回到宿舍,一开门,他发现自己的两个舍友的床都已经铺好了。
萧鹤一瞥见他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却丝毫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只是摘下耳机,回头冲他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笑:“怎么样?”
陈鱼理所应当的以为他说的是买内裤的事情,将袋子交给他,一脸得意的笑着说:“呐,买好了,四条一万,里面有小票,你看看。”
萧鹤一眉峰微动,极轻地蹙了蹙,笑意瞬间收敛,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快速地扯过袋子随意一甩,紧接着,他利落地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生气了?
是生气了吧?陈鱼对这方面很敏锐,但他同时对别人生气的原因又很迟钝,因为以前别人欺负他,基本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想欺负就欺负了,或是觉得他碍眼,或是纯粹找乐子。
陈鱼此刻尴尬的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望着萧鹤一冷硬的背影,有些失落,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不过还好他早就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晚上十点熄灯,陈鱼将袋子里买的小夜灯拿出来,放在床头,宿舍灯还没熄,他的小夜灯就已经亮了。
灯很暗,只照亮他那方寸之地,可这已经足够了。
可对别人好像不是,他听到旁边悉悉索索的声音,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萧鹤一,上一顿气还没消,就又生了一肚子气。
“你怎么还不关灯,你这样开着灯我怎么睡得着?”
陈鱼慌张的坐起身看向他,他的小夜灯不亮,他从小怕黑,没有光他他根本无法安心入睡,摸索着抓起一旁的灯笼抱在胸前,暖黄的光晕漫过脸颊,映得那双圆鼓鼓的眼睛波光粼粼,下垂的唇角写满委屈,活像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猫。
萧鹤一看着他,刚才自己的语气明显带着情绪,其实他不是被他的小夜灯影响,是被自己的无名火烧着了无处发泄。
“我盖住被子,这样就不会露出来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鱼手忙脚乱地将小夜灯塞进被窝,刹那间,房间重归漆黑,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他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缩进被子,只露出一小撮凌乱的头发。
萧鹤一望着他这副慌乱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嘟囔道:“切!胆小鬼,”随后翻了个身,渐渐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