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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作者:王陵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5


    近岁寒冬,风雪交加;巷角视野茫茫,澄澈蔚蓝悄然淡去,天空如跌落地面的电视屏幕,替换细细密密涌现的闪烁白点,挦绵扯絮,漫天彻地。


    雪花浓白森冷,摇曳庞杂阴影,遮天蔽日,交错降落;睫毛夹碎冷霜,滑落眼角,如刃割开皮肤。


    分不清时间与空间的界限。


    魂灵在霜雪中上升,刺入骨髓的寒冷却在摇曳霜雪中慢慢消散,仿佛鹅毛大雪真的化为鹅毛,洁净羽绒自残忍划破的外套中纷扬洒落;母亲的遗物以另一种形式包裹他的身体,如一对从天而降的柔白羽翼,带来漫长冬日中暌违依旧的热量。意识恍惚飞散,他想起残破的黑色羽绒服,继而想起了母亲。


    他的母亲是从大山中逃出去的。


    故事具体如何?无人讲给他听。只能回忆着母亲特别的相貌,结合父母追忆当年的只字片语,破碎地拼凑出一个模糊的故事。那年时代剧变,沿海地区飞速发展与边境地区的极端落后形成一种矛盾的互文,而母亲所在的环境比起极端落后更多一层掣肘。民族、教育、信仰、习俗;万重山中禁锢无形锁链,山外是老师同学,是驻地电视机一晃而过的失真画面,高楼吊塔、立交桥、车水马龙与新世界。逃离当夜她刚满十六岁,中学被迫辍学,接受家族安排的包办婚姻。新婚前夜,她着婚服骑马逃跑,在山下撞上孩子的父亲。


    孩子的父亲,那年赶上下岗潮,凭借一身技术,跟着同乡组织的队伍,全国各地接单维修,不巧路过偏远县城,正被骑马飞奔而下的女孩撞个正着。


    ——撞至骨折。


    一个汉话讲不通顺的异族女孩,一个四处奔波的技术工人;家族、婚约、工作、落脚地,以至最基本的身份和交流,想来个个都是问题。于是维修队老板好心做主,出资将工伤的员工并讲不明白普通话的罪魁祸首一同送回了老家治病。后来想想,为什么将她也送回去?那年代乱得很,独自一人,她不怕吗?这选择是一时冲动、深思熟虑,还是根本没得选;即便知道山下的世界与想象中不同,也无路可退,不得不去适应习惯呢?可惜这些问题已无人回答。养病期间,肇事者与交通事故伤员情好日密,渐生情愫,到骨折养好,仍不明不白同居,又过两年,便落定了关系。


    下山那年,母亲不比他大,经历比他更少;或许出于对陌生环境的畏惧、对撞断腿的受害人的愧疚,夹杂着对方愿意收留的感激,雏鸟般跟在父亲身后;理由是照顾伤员。实际是谁照顾谁呢?生生把一个壮年英俊男性的姻缘照顾得四散而飞,只剩下眼前一个选择。然而这么一个美貌动人的女孩,这么一段命运般的相遇,又如何能让人不动心?或许他也是享受和默认的。两人在她十八岁那年在一起,二十一岁那年她怀孕生子,为了妻儿,他决定去往那时最发达的沿海地区闯荡,下海经商。


    那年代生意比现在好做,他们撞上风口,赚到数桶黄金,买下房子和车;十年后没跟上技术革新,经营不善,日益困难。直至最后一单未交付的三十万货款,连锁反应一一崩断,资金链断裂,欠下大笔债务,收入不及店面支出,不得不回到老家,住进自装修好未住一天的新房。


    这时一切还尚有转圜余地。


    他们还有固定资产,还有地方落脚,还有一技傍身,还有彼此,还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


    人生中没有真正的低谷。至少身在其中时,没人知道这是低谷还是另一座高山的巅峰,或许那时他们以为的低谷已经是高处,因为在划定范围的山岳形状的正弦曲线中,度过最后一个至高点,再往后只有滑坡。滑坡到终点戛然而止。


    悬崖跌落,粉身碎骨。


    死无全尸。


    但终点之前,一切尚有转圜余地。


    他们还活着,还有心,只要想努力、愿意用心,随时可以重新开始。


    后来,很久之后的后来,他们的孩子才明白这个道理。


    就是人只要活着,总有出路的。


    父亲是有技术的,回乡后找到过去的老板,重操旧业,做起维修工作。好在帮人解决问题的生意什么时候都能赚钱,只是赚多赚少之差。这回不仅为养家,还为还债,他工作万分拼命,身体总有不适,俱未放在心上;不久后在客户家中蹊跷昏迷,才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是生了病。


    再一检查,夫妻双双中招。


    医生询问病因,了解到两人过往工作,仔细询问防护措施,一一记录在册,说长期接触化学胶水,是存在这方面风险,今后为治疗考虑,不能再接触以往的工作了。最好也不要做苦力活。


    或许他们工作确实太努力了。


    那年他十二岁。


    这些他都不清楚。


    往后三年,躺在鹅毛大雪中他想到母亲,就只是想到母亲。


    他想起另一件事。


    双亲去世后,那夜记忆影绰成镜中迷雾,回忆兀自封存,警官询问时他迷迷糊糊,仿佛前夜昏迷整夜,竟什么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醒着,怎么也拼凑不起事情的真相。三年过去,回忆收束至遮天蔽日的浓白雪景,他忽而又忆起最后那一夜,忆起了母亲。


    或许因为那天也下了雪。


    这天夜里,父母难得吵架。听不清争吵的具体内容,只听见低沉的怒吼和喃喃的低泣;杂物摔落噼啪作响,桌椅倒地,电视重重砸落。本地娱乐节目女主播亲切的声音在电流中流淌,雪天路面结冰,提醒广大人民群众出行注意……「哔」一声长鸣,伴随最后一声震响,电流中诡异的亲切女声化为尖锐耳鸣。他缩在卧室,打开窗户,从漫天风雪声中辨认隔壁房间的声音,熟悉的双亲在争吵中变成陌生的两把音符。太粗野、太低微,支离破碎,湮灭于一线尖锐长鸣。


    他想这场争吵的罪魁祸首是他。


    是他告诉父亲,回家后杨叔叔夸他成绩好,给他塞了巧克力。


    其实他的成绩并不好。老师说他心思不在学习上。确实如此,他的心还留在故地。这里是父亲的老家,不是他的。他不喜欢这边的同学,不喜欢这里的老师,不喜欢这里的家,严酷寒冷的环境,连同同学们的口音,大大咧咧的玩笑和过分热情的交友方式都让他难以适应。他往前六年交的朋友,与这地方的风俗完全迥异。他花了整整一年,捱到升学,到最后只领会一个道理,就是没事少说话,省得又被同学笑作与众不同。


    但情况也并没有好转。


    升上中学,同学对他的敌意更大了。女生善意多些,但也没有总跟女孩玩的道理。他在学校没有朋友。


    上学上得难熬,回家双亲愁苦疲惫,极力摆出的笑脸已经无法骗过升上中学的孩子,伪装中气氛更加压抑。他想或许杨叔叔夸奖他这是一件高兴的事,才在饭桌上说出来告诉爸爸,本意是让父母高兴。


    因为父亲和杨叔叔的关系很好。


    据说十五年前,双亲的关系就是杨叔叔撮合的。依稀记得是落脚当地不久,父亲亲自下厨,请杨叔叔来家吃饭,粗犷又豪爽的男人坐在主位,酒后醺然俯首,看着他的眼睛,玩笑地说重亭,你不知道,你爸妈当初还是我撮合的呢。要不是我出钱把你妈送回来,现在哪儿来的你?你长得随你妈,这眉眼真是好看——


    这番对话最后被一声脆响打断了。


    他看过去,原来是母亲的筷子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到他的脚下。母亲离席要捡筷子,杨叔叔也要帮忙,被他先捡起来;起身后一双雪白的手从身后按住他的肩。


    重亭,明早是不是要考默写?你今天玩得够久了,吃完饭回去背书吧。


    他还想再吃一个可乐鸡翅,但妈妈不让,手指像鹰爪扣在他的肩头,攥得生痛;桌上氛围僵持古怪。他隐隐明白接下来可能是大人的对话,只好最后看一眼油润发亮的琥珀色鸡翅,默默听话回房。那晚客厅交谈彻夜,记不清客人何时离开,只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父母身上很大的刺鼻气味,双双沉沉入睡,没有一人想起给孩子早餐钱。他饿着肚子独自上学,一早上头晕眼花,被同桌女孩投喂饼干,勉强撑住一上午。


    第二年冬天,家中气氛最糟的时间,晚饭时间他说今天在楼下碰见杨叔叔,他送我一块瑞士产的巧克力,笑眯眯地夸我成绩好。


    父母的争吵持续到午夜,终局是重叠的哽咽和哭声。哭着哭着,母亲的声音消失了,父亲变得惊慌失措,连连喊蓝星、蓝星,未有应答,片刻如梦初醒,改换语言发出一种短促而特别的音节,是妈妈过去的名字,这时双亲的声音忽然又清晰起来,透过风雪灌入耳道。妈妈的声音像含着一口水,从嗓子眼里古怪的“咕噜”着,词不成句。爸爸夺门而出。开门声急切,未闭合的门被风吹得震响,一下、一下,打不开,关不上,规律又不规律;像怪物在叩门。怪物的肢体顺着风声漆黑地流淌进来。走出房间,桌椅残骸遍地,电视歪斜陷入地面,木地板砸出深坑裂痕,屏幕闪烁白色雪花,黑白交替密密麻麻。关门后他发现地上有一滩血。


    血泊鲜红如镜,一圈一圈漫开涟漪。


    发生什么了?


    回房窗户未关,雪天狂风呼啸,汹涌灌入温室,天花板霜白席卷螺旋,夜色中冰棱被灯光染作金黄。他顶住狂风关窗,耳道尖啸骤停,满室霜雪落下;供暖静静运作,冰冷床榻熨热成湿润温床。他去主卧睡下整晚,床榻柔软芬芳,羽绒被温暖轻薄。整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警察上门,问他家里还有长辈吗?他说爸爸妈妈不在家。


    杨叔叔来帮忙料理后事。


    死因是车祸。


    可能当时母亲情绪激动,发病了。好像欧罗巴人种的身体会脆弱一些,她的症状比父亲严重。深更半夜,雪地结冰,去医院的路上,车速太高转弯漂移,被一辆直行货车撞翻,烧起一片暴雪浇不灭的大火,车毁人亡。肇事逃逸。


    年轻的警员担心他的情况,时常上门探望;家里遭难的消息不胫而走,同学们态度变得小心翼翼;放学后老师常常把他叫去办公室,说这是教师食堂的剩菜,不嫌弃可以带回家吃。晚上家里常有催债人敲门,往他门上喷漆;知道这是一笔坏账,一家只剩一个十三岁小孩,钱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态度例行公事,松散随意,偶尔还给他一口饭吃。最后一笔钱花光,房子抵押卖掉,一日三餐难以维系,催债人便说,那我给你介绍个工作吧,他想反正上学也没意思,答应了;转手被人卖进工厂。逃出生天,辗转多地,谎报年龄谋生,被客人拆穿举报,数次以后流浪街头,偷偷住进垃圾回收点;再然后赚了一点钱便抢人生意,遭同行打破脑袋,扔进雪地。


    那个年代的孩子,不像二十年后被网络荼毒,对社会人情所知甚少;他幼时家道中落、流落他乡,不仅是所知甚少,行事风格并思考逻辑都与当地人格格不入,事后想来,桩桩件件几近愚蠢;摸爬滚打两年,他能踩的坑踩了个遍。


    就因为能踩的坑踩了个遍。


    大雪纷飞。身体越来越热。眼前视线涣散模糊,仿佛看见双亲清晰的轮廓。


    生死之间,弥留之际,他忽然又记起母亲。


    记起那个家中设宴款待的酒局。


    想到那个下午微笑的杨叔叔。


    想到父亲歇斯底里的怒吼,两人后来的抱头痛哭。满地狼藉,鲜血横流。


    他想哦,妈妈当时陪杨叔叔睡觉了。


    妈妈长得不寻常,讲话口音有点怪,在这很难找工作。爸爸赚钱辛苦,她想帮忙,这么做收益更大。怪不得抽屉里那么多钱,收债人比他先翻到,一股脑收走了。


    他现在知道没钱是什么感觉。他能理解妈妈。她没有错。爸爸也理解,所以他们抱在一起哭。所以一切都因为钱。


    从头到尾一切都因为钱。


    货款。铺面租金。房租。


    贷款。生活成本。学费。


    医药费。


    钱。


    一切都因为钱。


    肇事逃逸是因为钱,殴打同僚是因为钱。生意失败,病症无解,举步维艰是因为钱。陪睡也是为了钱。父母的死是因为钱。他现在躺在这里,也是因为钱。


    因为他们没钱。


    因为钱可以买命。


    这个念头在疲惫与绝望中忽而激起一阵扭曲而平静的洪流,化作一股巨力猛然推动他的后背。旧巷空气冰冷浑浊,不再融化的霜花覆盖口鼻,他缓缓吸入一捧刺骨冷气,将自始至终就不应当也不该存在的愚钝之物自胸腔缓缓排出,在关节锈蚀的僵硬与幻觉般的炙烤中挣扎向上爬起。


    刚巧前一刻,远方孩童欢笑,有人在大雪中掀起白纱,重重踏雪接近,最后一声清晰声音响彻耳畔。


    “——喂!能撑住吗?你们过来搭把手!”


    ……


    ……


    ……


    “——重亭哥,我祝福你们,能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回程路上,车辆路过机场,二十年前漫天大雪与上周临别赠言重叠,友人神色平静无波,一如数年前初见;不顾同行者惧怕阻拦,半跪银霜将他拔出雪地,送进童话中金光洒落窗格的梦幻城堡。从此白茫茫一片人生路终于钉下一颗锚点,让他在越攀越高的无尽登天梯上偶尔能寻到一抹地面的金光;像一道若有似无的细线,透明而结实,松散拴住被无形之力不断催逼地越攀越高的风筝,让他还有一处能够回头。


    如今细线被他亲手扯断。


    于是挚友真心实意的祝愿与旧怨昭然若揭的恶意重叠,终于严丝合缝,难留一线余地。


    ——重亭哥,我祝福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席先生,对黎潮而言,您又有什么不同呢?


    柔滑而沉静,低缓而真诚;


    如出一辙的露骨怜悯。


    他们的话是一个意思。


    「席重亭,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


    ……


    ……


    到家天色阴翳,将要下雨。傍晚时分,室内流动凉爽的自然风,她趴在沙发上看书,长发束起,小腿轻晃,一页一页翻过洁净书页。


    他迈步过去,半蹲在沙发边捏住爱人的脸,动作粗鲁有力。她发出一点小声的抗拒,说还没看完,还是乖乖被他抬起脸,目光不满;对视瞬间他骤然抬臂,蓦地捞起她的身体向外扯。睡裙布料蹭过沙发软绒,“噌”地擦响伴随一声短促惊叫,她睁大眼睛,仓促抱住他的脖颈,下一秒被他紧紧钳进怀中;书籍摔落在地,风过哗啦作响,她摔进他的怀里,被他稳稳接住。


    冷不丁被扯落在地强抱,哪怕不痛也吓人一跳;她愠怒不已,眼里烧起熊熊火焰,斥责将出口的前一刻,视线相对,忽而一怔;慢慢咬住嘴唇,很不高兴似的,收紧纤细手臂,更深地抱住了他。


    “…至少先打个招呼吧。太突兀了,坏蛋。”


    她身上有纸墨的香气。


    “想你了。”他问,“你不想我么?黎潮。”


    “你才走了半天诶…”


    “不想么?”


    “…呜你不要用这种声音凑到我耳边…”


    “想不想我?”


    “…可能有一——说了太突、唔……哈啊,地板太、硬了,…别在这…你每次都突然……”


    ……


    ……


    “再说一遍。”


    “不要——你癖好很怪诶不要总逼着我说——”


    “说不说?”


    “变态…”


    “说。”


    你避开他的视线,眼眸抗拒湿润。声音轻轻颤抖。


    “…是你的。”


    分明对这句话背后的意味感到畏惧,却诡异地感到一点自我放弃的战栗快乐;低如蚊呐地细声呢喃。


    “…只有…你能,之后…,这些都是…”


    “只有我能碰。”


    他低声陈述,粗粝指腹摩挲脸颊,拢起一个危险的形状,又慢慢散开,以一种极异常的缓慢速度滑至下方,覆盖每寸肌肤。


    氛围干燥炎热。


    轻微的畏惧与不明缘由的亢奋。


    滚烫掌心倾覆而下,指尖浸透无形的信息素,一寸一寸、压抑而炽热地标记你的身体;仿佛强迫身体主观记住他的存在,仿佛要让任何人哪怕远远路过,仍能从炽烈气息中得知这具身体有主。


    混血面孔的男人半跪床榻中央,手臂撑在脸侧,侵略气息前所未有浓烈;他俯身拉近距离,咫尺间视线充斥酷烈可怖的威胁,脸颊俊美而冷峻,神色将趁人之危四字汹涌写到极致。


    “——你是我的。黎潮。”


    高处阴影投落,视线相对,暗蓝晕开沉沉的黑。


    “——只有我。”


    ……


    ……


    ……


    ……谁又说不是他的了呢?


    结果,过程中又亲又捏又咬又舔,逼你说一大堆奇怪的话,最后关头还要把你的四肢锁住凶狠地说不许动,简直像标记地盘的犬科动物,就差在你身上○○。跟动物实在没有区别。最后关头把你搞得很生气,推又推不动,不由自主也去咬他,他粗声笑说再用力点,多咬几个,声气近乎催促。你又是泄愤、又是烦躁、从他的锁骨咬到下巴,烙下两条鲜红虚线,过程中不知怎地心如擂鼓,竟感到一阵异样愉快;仿佛这种随时会被他人窥见的印痕真代表一种主人印下的标记,后半程已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催促、自己的愤怒,还是其他怪异的心理快感,竟在怦然心跳中将他全身撕咬个遍;还是结束许久,待到怪异的心理快感平复下去,才后知后觉到——


    ……这不是把自己拉低到和他一个层次了吗?


    ……你果然跟席重亭合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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