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馆。
几名护卫反剪两人的双手，跟着领队之人，正朝着二楼而行。
为首之人打扮干净，面上冷淡，手里提着一盏灯，一双眼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锐利，像是伺机而动的捕猎者。
此人正是先前带裴泱来留香馆的仆役，莫业。
他是沈珩的心腹，负责替沈珩做背地里的脏活。他办事向来稳妥，从不让沈珩费心。
今日的活不算累，只要抓人，不用杀人。
他本以为按照沈珩的指令，将裴泱引到留香馆，再派人去抓捕贺野彰即可。
只是没想到，贺野彰逃窜得厉害，裴泱也没被拖延在留香馆里。害得沈珩交代的计划，不得不废除计划一，采用计划二。
莫业回头看着被抓的两人。
一个公子，一个侍卫。都是裴泱身边的人。
他轻笑一声，好在有这两人在，他倒是能将功补过。
“你们要带本公子去哪？”有人挣扎道。
这人就是陆善绍，一个时辰前他跟乔莽还在牢房待着。
乔莽是先前带陆善绍逃命的人，永昌侯乔好毅的第六子，妾室出身。乔莽天生武力高，在乔好毅一众儿女中尤为突出，故被引荐到皇上亲办的锦衣卫里，专为皇上做事。
后来皇上着实在意二皇子提及的案子，派他到裴泱身边当侍卫。
乔莽耳力惊人，他听到外面有人在说雁尾山走水的事，是裴大人通知的。裴姓除了燕北裴氏，江州可没人敢姓这个。
于是两人开始商量，打算趁乱逃出牢房。
结果还没等到时机，这两人就被打晕，用布蒙上双眼，一路压到陌生的地方。
陆善绍提前醒来，而乔莽因伤过重，尚在昏迷。
“快放开本公子！”陆善绍继续挣扎。
其中一个护卫听完他的话后，皱起眉，直接抄起腿朝他的膝盖踹去。
“给我老实点，要是再叽叽喳喳乱吵，我直接打死你！”
陆善绍猛地踉跄几步，憋出泪水，差点跪在地上。
“别弄伤他们，”莫业冷声制止，“都忘了公子交代的话？”
踹人的护卫迅速跪地，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声音止不住颤抖：“是……是小人的错，还请莫……莫大人饶过小人。”
莫业冷冷看了那人一眼，抬手一挥，“带走。”
踹人的护卫还在磕头，正凄厉地朝莫业求饶。
“大人，饶命啊莫大人！”
一楼深处窜出两人，他们抓住刚刚踹人的护卫，捂其嘴，迅速拖到深处。
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复平静。
“别让公子等急了。”莫业继续朝前走。
身后的一行人互相看对方一眼，大气不敢出一口，继续压着两人，沉默地跟着莫业走。
陆善绍的眼睛被布蒙上，眼前一片漆黑。
方才他虽没瞧见，可没了眼睛，听觉要比往常敏锐。他能明白，刚刚踹他的人情况如何。
危险，这里很危险！
他要逃，他要去雁尾山那里找裴泱！
月挂半空，寒风凛冽，今夜不眠。
满奴马不停蹄地驾着马车，飞速赶去城门。
城门都是在戌时关上，内外分别站着几名守卫。等满奴赶去时，早已到亥时。
她下了马车，跑到为首的守卫面前。
“我家大人乃断事司的裴断事，现下有急事需入城同知县禀报，还请大人放奴进城。”
满奴边说边熟练地将几枚银子放在守卫手上，面上不显，可心里肉疼，“这是奴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收下。”
守卫颠了颠手，足足有十两银子。他一脸满意，收起银子，转头对其他人道：“放她们进去吧。”
城门重新打开，满奴上了马车，扬起马鞭驾起。
“李先生，你家住何处？”满奴问道。
眼下她只有送了李开息，才能赶去县衙。
马车内，李开息紧紧抱着布，满眼疲倦，他呆滞地望着车壁，闻声后，依旧不吭声。
不论满奴怎么问，李开息都不开口。
时间紧迫，满奴只好驾着马车往县衙赶去，但在路上，她还未放弃询问。
直到她提起“李夫人”，马车内的李开息这才有所反应。
“李先生，李夫人今日还在家中等候你吗？奴听先生说过，夫人喜欢坐在桌前等着你讲话本。”满奴像是随口一说，语气轻松。
李开息扬起笑：“是啊，她最喜欢我讲话本。”
“李先生，你家住在何处？”满奴停住马车，再次问道。
“你就送我到城南靠桥的位置即可。”李开息叹道。
好在满奴还未驾出城南，她一扯缰绳，转而往右侧奔去。
一盏茶后，她将李开息送至家门口，再扬缰绳，朝城北驶去，县衙在城北。
李开息的家近水路，不远处立着几棵干枯的柳树。他的家不大，比寻常人家的要小上一圈。
他站在破木门前，颤颤巍巍地整理衣衫，脸上扬起他自认为好看的笑容，他轻咳几下，清清音。等做完一切，他这才推开门，再关上门。
里面传来一道带有咳嗽的女声。
“夫君，今日教书如何？”
“你怎还坐在这儿？来，扶着我，大夫说你身体弱，不能继续待在外面。”
“夫君，咳咳，我想听昨夜你还未讲完的话本。”
“都依你，都依着你。”
两柱香后，县衙灯火通明，各路官员坐上马车，正急着赶往县衙。
“夏知县，这么晚了，召集下官是有何急事？”林虔大步跨进门，抬手抹掉额头汗水。
他是第一个赶来的人。
今日一放衙，他就赶回府陪着叶夫人，跟小女儿玩闹，问候儿子的功课。等一切做完，他就开始歇息，可歇下没多久，就被知县重新传唤回县衙。
他穿起官袍，急急忙忙出门上马车，刚上马车，儿子林忱也要跟着上，非要跟他一道到县衙。林虔实在拗不过儿子，只好带着他一起。
眼下林虔进了县衙，林忱则主动留在外面。
真不知夏知县说的急事究竟是什么。
一想到这事，林虔再次抹了抹额间汗。虽这时是冬季，但匆忙赶来，加上心里想的事，还是让林虔出了不少汗。
人老了，可折腾不起。
其他官员这时也陆陆续续赶来，他们挤在县衙二堂，夏知县平日召集他们商讨的地方。
“夏大人，发生何事了？”
“难道上面有人要来这里巡视？”
其他官员开始叽叽喳喳起来，你一言我一句地猜测，越猜脸越白，甚至有些人说话都不利索。
他们都以为是上面又有人要来。
来了一个裴泱不够，还想再找江州的茬？
所谓的夏大人，就是江州府霞皋县的知县夏明翰，年过五十，发鬓染霜，身躯佝偻，面相略苦。
只见他背着手来回踱步，满脸愁苦，走两步叹一口气。
“夏知县，到底发生何事了，你不说，下官心里惶恐啊。”林虔上前跟夏明翰说道。
官员们都围过来，纷纷应和。
夏明翰看着门，摆摆手，“等人来齐了，本官再同你们说说。”
众官员心照不宣，齐齐看着门。
如今只差沈通判。
等了有一会，一只皂靴跨过门槛，来人着青袍官服，穿戴整齐，不像是匆忙赶来的模样。
他与一众官员相比，除了衣着整洁外，还有个好样貌。面上虽皱纹略显，但拦不住他长的好，让他在一众官员中鹤立鸡群。
“沈通判，你可算来了。”夏明翰上前道。
沈通判就是沈岳，如今沈家的家主。
其余官员纷纷问候沈岳。
“沈大人。”
沈岳抬手示意免礼，随后甩甩袖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神落在夏明翰身上，语气不急不缓：“何事这么匆忙？”
这里的位置不多，只有三个，一个坐着沈岳，那另外两个应坐着知县和县丞。
夏明翰有事需禀报，故而空着一个，坐着两个。林虔坐在沈岳的左侧，板着身子，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夏明翰。
“去把那名女子召过来。”夏明翰对门口的官吏道。
官吏抱拳应下，不到一盏茶，满奴就被召进来。
一众官员又齐齐盯着她瞧。
“你再重说一遍刚刚的话。”夏明翰道。
满奴站直身躯，面上严肃，一字一句道：“我家大人乃断事司的裴断事，大人说雁尾山突遭走水，麻烦知县立即派人去处理。”
面对这些官员，满奴根本不怕他们的施压。她跟着主子驰骋沙场，看遍生死，区区施压而已，比不得战场。
更何况，她在主子的施压下都能稳稳站住，又怎会惧这些官员？
她可是有主子撑腰。
“走水？雁尾山怎会走水？”
“那些匪贼不是都被剿灭了吗？何人敢放火烧山，简直大胆！”
“是谁放火烧的，真缺德！”
那些官员听后，嘴里不断冒出谴责的话，各个都是奔着放火者的九族骂去。
林虔本是坐于一旁，听到他们的谴责，还站起来走了两步。
他也跟着参与谩骂，面上愤恨，边说边看着满奴，表情依旧，可心里泛起一波涟漪。
裴泱何时有这个婢女？夫人怎没跟他提起过？
记忆转回几日前，那时裴泱刚入府，他与夫人刚好在谈话，得知裴泱要来，他躲在屏风后面，夫人则与裴泱谈话。
叶夫人从下人那里得知裴泱身边有位人高马大的婢女，有些可疑，且当时匪贼尚未抓捕归案，她怕裴泱受骗，故派嬷嬷前去教导一番。打探过后，知晓那位婢女并无害人之心。
叶夫人也就消下为难之心。
在府上几日，林虔总能瞧见裴泱身边那位婢女，而非眼前这位婢女。
林虔并非古板之人，对于旧友的爱女，他自然会多帮衬几分。对于眼前这位婢女，虽没见过，但行为举止与裴泱有些相像。
林虔想着既然是裴泱的人，能帮衬就帮衬一点。
“然后呢？”
沈岳一句话结束众人的讨论。
他坐在椅子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过烧山罢了，雁尾山十里外无人居住，加上今日刚落雨，火势不会太大。本官相信裴断事可以亲力亲为去解决，这点小事，何必来麻烦本官去做？”
“夏知县，若你说的急事是这件，何需本官出马？裴断事一人就能解决。”沈岳看了夏明翰一眼，毫不客气地谴责道。
夏明翰笑着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无奈。
“大人，走水一事不是我家大人能决定的，单凭我家大人一个人，又如何能解决好这件事？”满奴不卑不亢地回复。
此话一出，她又引住众官员的注意。
满堂哗然。
“放肆，你个小小奴仆，怎敢这般跟沈大人顶嘴？来人，把这人拖下！”站在沈岳身侧的一个官吏怒喊道
说着，几名官吏靠近，正准备压下满奴。
“慢着。”
林虔漫步到满奴身边，“好歹她也是裴断事的婢女，这么为难是不是太不给裴断事的脸面了？”
“都别忘了裴断事是谁的女儿，是谁派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
角落处传来一道磕磕绊绊的声音：“是啊，这位裴断事可是镇北王的女儿。镇北王凶名远扬，出了名的爱女，万一……被他知晓这事，恐怕不好交代吧。”
“圣上亦如此。”
过了一会，有几个官员大胆发话，大致也是在说，不好拂了裴断事的脸面。
闻声后，沈岳敲着扶手，并未发火。他扫了屋里所有人，似乎在观察表情，过后，他侧头去看夏明翰，问道：“夏知县，你有何看法，不妨直说。”
夏明翰搓着手，悄悄看沈岳的脸色，见沈岳略显平静，他只好勉强一笑，斟酌片刻道：“下官认为，还是去一趟好。”
这番答复，倒是让沈岳笑起。
众官员不敢多言，夏明翰连忙擦擦额角汗水。
夏明翰颤着声道：“大人觉得如何？”
“既然如此，那便去吧。”
沈岳缓缓站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甩袖离去。
[撒花]女主有事，这章就转交给其它配角了，下一章才会出现[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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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上山（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