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徙南的言语就是童话里海妖的歌声，牵扯出谈梦周心底隐秘的**，蛊惑他去相信这个可怕且不切实际的承诺。
谈梦周定了定心神，忍住没进一步向宋徙南求证这个承诺的真假，往后退了一点，与那张惑人的唇拉开一点距离。
他转而哑着声音道：“南南，你会赶我走吗？我不想离开你。”
谈梦周不能离开宋徙南。
他在淮城举目无亲，面包店是向宋徙南借钱开的，住所是宋徙南父母留下的大房子。如果离开宋徙南，那他在这享受的一切将全部化为乌有。
说实话，刚刚他都想过向宋徙南保证放弃何桉，以此来求得宋徙南的原谅。
可如今的宋徙南还是像往常一般包容他，那他再得寸进尺一点也没事吧？
谈梦周把前半生所有伤心事都想了一遍，睁着水润的桃花眼看向宋徙南，努力挤出几滴泪珠藏在眼角，表情诚恳。
宋徙南抬指轻碾谈梦周的眼角，指甲盖接下那滴泪珠，语气柔和：“周周，我怎么会赶你走呢？我们早就是亲如手足的家人了，哪有把家人赶出门的道理？”
谈梦周的眼睛睁大，确认道：“真的吗？”
“真的。”宋徙南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好不好？”
谈梦周不认为这种小孩子才玩的把戏有什么说服力，但还是依言照做：“好，我们拉钩。”
“说好了，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宋徙南的低喃让谈梦周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他之前听过这句话，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在哪听的。
宋徙南的笑意渐浓，眼里的情绪依旧让谈梦周看不真切。
算了，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腹中不合时宜地发出抗议，谈梦周后知后觉中午还没吃饭，也才注意到自己为了回来找宋徙南，完全忽略掉了何桉，错失了这场完美的二人独处的时机。
谈梦周垂下眼，心底郁郁不乐。忽然，他感觉身子向上一抬，被双臂上的拉力带着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宋徙南松开放在他手臂上的手，挽起袖子：“我去给你做好吃的，在这等我一下。”
“我帮你。”
“不用，我可以的。”
拉高的袖子下，浅红的指印在白皙皮肤上格外引人瞩目。谈梦周轻握着宋徙南的右手手腕，视线落在泛红凹陷的指甲印上，表情不忍。
宋徙南笑了笑，安抚性地拍拍谈梦周的肩，拿过沙发边上的手杖，缓步走向厨房。
厨房里，背对谈梦周的宋徙南唇角一勾，向腕上泛红的指痕送上一个吻。
谈梦周坐在沙发那无所事事，看了一眼厨房里走动的背影，拿过手机飞快地敲着键盘，给何桉连发了几条道歉的信息。
等了半天，堆满了绿框的手机屏幕上没有一个白框弹出。谈梦周又补发了两条和宋徙南有关的消息吸引他的注意，大意是说宋徙南没事，下次会再组饭局。
为了防止何桉看漏，谈梦周没有省略任何一个主语，在每条消息里都带了宋徙南的名字。
“宋徙南”三个字的效果立竿见影。果不其然，何桉几乎是秒回，表示自己不在乎，顺带表达了一下对宋徙南的关心。
饭桌上，谈梦周把刚刚对何桉说的话告诉了宋徙南。如果宋徙南已经知道他的小九九，那他继续瞒着也没什么必要，不如和盘托出来得稳妥。
闻言，宋徙南支起手腕，交叠的双手托着含笑的脸。他开口，语气随意地发问：“周周，你想和何桉在一起吗？”
谈梦周不知道宋徙南的用意，把最后一口面条囫囵吞下，忐忑地答：“有点想。”
“这样啊。那周周要不要和何桉告白？”
“告白？我吗？不行吧。何桉他喜欢的还是……”
谈梦周的话没说完，眼睛快速地瞄了一下宋徙南。
宋徙南会意，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边上倒置的手机，不甚在乎道：“没事的。这不是还有我嘛。我会帮你的，周周。”
“这，要怎么帮？”
谈梦周的话音刚落，宋徙南就露出手机屏幕，拨通了一个电话，对面是何桉的声音。
何桉听上去很兴奋，似乎根本没想过会接到宋徙南的电话，激动的情绪就要溢出屏幕，连吐字都有点磕绊。
宋徙南却是不着痕迹地把这些隔屏而来的心绪挡了回去，面上表情不变，语气平和地先是道歉，然后再提出请客作为补偿。
头一次听宋徙南主动发出邀约，何桉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时机，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忙着追问具体的时间。
宋徙南眉头一挑，用眼神询问谈梦周。
谈梦周抿了抿唇，伸出手指比了“五”。
宋徙南立刻敲定时间：“何先生，那就下周五吧，还是在今天这家餐厅。”
何桉连连说“好”，还想趁机再与宋徙南寒暄几句。宋徙南并不称何桉的意，随便找了个工作忙的借口，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下红色按键，挂断电话。
宋徙南重新看向谈梦周，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周周，就在下周五和何桉告白怎么样？”
啊？
谈梦周不知道宋徙南怎么就快进到告白的事情上，茫然地望着宋徙南。
宋徙南明知道现在的何桉不可能会答应自己的告白。
他是想看自己出丑吗？
似乎是猜透了谈梦周的想法，宋徙南握住谈梦周的手，反问道：“周周，你不想和何桉告白吗？不想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吗？”
谈梦周被握住的五指收紧：“你明知道他……”
“那不重要，周周。”宋徙南一根一根地掰开谈梦周攥紧的手指，托着他的手掌，拇指的指腹贴上他发红发热的掌心，“相信我，他会想和你在一起的。”
谈梦周从冰凉的拇指下抽出手，笃定道：“他不会的。”
话落，雷公骤然降下怒吼。
撕裂天幕的雷光与雷鸣一齐透过窗户，吓得谈梦周的手一偏，碰掉了筷子。一连串的动静进到耳朵，吵乱了他原本坚定的心。
谈梦周连忙矮下身去捡筷子，起身就听宋徙南打趣道：“看来老天也站在我这边呢。”
“南南，你为什么非要我去告白？”谈梦周把筷子放回桌上，不解地问。
“因为我不想你留遗憾。”
宋徙南说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莫名垂眼，笑容苦涩：“周周，难道说，你认为我是要看你笑话，是要践踏你的心意，所以让你去告白的吗？”
“不是，我……”
“都怪我。我一直都想成全你和何桉，但我好像总是在伤害你，对不起。”
宋徙南越说越有些哽咽。他敛目低眉地坐在那，半天不看谈梦周，十指交叠，拇指来回打着圈，紧张地等待面前人降下惩罚。
宋徙南的这副作态无疑是递了台阶，谈梦周不得不下。他还是没法狠心去责怪宋徙南，至少细想过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宋徙南可能连道歉都不用说。
有人说，心软多了是一种残忍，但宋徙南总是有本事让谈梦周心软无数次。
谈梦周想，这或许是宋徙南的一种天赋——让人心软的天赋。
谈梦周妥协了：“下周，下周五我会跟他说的，你放心。”
得到了确切答案的宋徙南抬眼，一脸惊喜地看向谈梦周：“真的？”
“嗯。”
“太好了，”宋徙南扬起唇角，五官像是喜字的一笔一画，“周周，祝你幸福。”
谈梦周愣了一瞬，终于还是被宋徙南的祝福与笑颜感染，唇角带了点上扬的弧度。
———
坐在餐厅的天河包厢里时，谈梦周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周遭的环境与桌上的菜品都几乎与那天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一次一切都是宋徙南为他，而非何桉为宋徙南。
大概是宋徙南的电话给了何桉一个不错的信号，何桉今天到得比上次还早一些，造型较上次更加精致。
推门后发现包厢里仅有谈梦周一人，不太美妙的回忆霎时间涌上何桉的心头。他努力保持微笑，绷着身体坐在谈梦周对面，问：“谈哥，宋老师又有事？”
谈梦周接着沿用上次的理由：“嗯，他晚点到。”
何桉：“……”
那天的结局历历在目，何桉顿时觉得这椅子烫屁股，焦虑地边玩手机边看时间，打算等个十几分钟就走人。
“何桉，上次的事，对不起啊。我就这么直接走掉了，抱歉。”
谈梦周在双膝上搓了搓手，没能为告白想出合适的开场白，只能先从道歉起手。
何桉的眼睛就没离开屏幕，敷衍道：“没事，谈哥。”
“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谈梦周提高了一点音量，试图引起何桉的注意。何桉依旧没给他一个眼神，只是嘴巴动了动：“谈哥，你说。”
谈梦周咬咬牙，深呼吸了一下，眼睛闭了又睁，克制着声线里的颤抖，坚定道：“何桉，我喜欢你。你可以和我……”
“喂，您好。”
何桉不耐烦地拿起手机，抬手示意谈梦周住嘴，然后对着对话聊了起来。
谈梦周点点头，闭上了嘴。面前立起的手掌推入口腔，把谈梦周未尽的话语都逼退到了喉咙之后，再难出口。
他坐在那喝水又夹菜，只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不愿深想何桉的态度，让大脑和心独自茫然无措。
屏幕朝下的手机发出微弱的亮光，放空大脑的谈梦周暂时没能注意到。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让他的思绪彻底回笼。
谈梦周翻过手机，接起电话，没曾想里面先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
“周周，救命，我流了好多血，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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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