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最后一次见到陈默,是在一个寻常的周二下午。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阳光透过尽头的窗户,在地面了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她抱着装有顾言遗物的纸箱,手指无意识的收紧,纸箱边缘微微变形。
“他留给你的。”护士长递过来一个信封,声音刻意放轻,“顾先生最后几天一直在写什么。”
信封很薄,躺在林晓掌心,几乎没有重量。她道了谢,将信封塞进纸箱,没有立即打开的勇气。
电梯下行时,她盯着跳动的红色数字,恍惚间觉得顾言只是出了趟远门,就像过去他常去各地采风那样,某天又会突然出现,带着一脸胡茬和装满照片的相机。
但这次不同。纸箱里装着他病房里的几本书、一支用旧了的钢笔、一个木质相框,还有那封薄薄的信。这些是顾言存在过的证据,冰冷而真实。
走出医院大门,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林晓眯起眼,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顾言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样子。
“我叫顾言,言语的言。”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头发乱糟糟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那是高二开学第一天,顾言作为特困生转到林晓班上。班主任安排他坐在林晓旁边,他拎着破旧的书包走过来,身上有肥皂的干净气味。
“你好,”他坐下时小声说,耳根微微发红,“我会尽量不打扰你。”
林晓当时正为一道物理题发愁,只礼貌性地点点头,便将注意力转回草稿纸。直到下课铃响,她仍卡在最后一步,气得把笔一扔。
“这里,”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指尖点在她的演算过程上,“你漏了一个重力分量。”
顾言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教室的嘈杂淹没,但林晓听得清楚。她按他的提示重新计算,果然解出了答案。
“谢谢。”她转头对他笑,发现他耳根又红了。
那是他们友谊的开始——一个优等生和一个穷小子,看似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却因坐在相邻的课桌而渐渐熟悉。
林晓从回忆中抽身,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公交站。纸箱放在身旁的长椅上,那封信安静地躺在最上面。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撕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便签纸,上面是陈默熟悉的字迹,比平时潦草许多,显然是在体力不支时写下的:
“晓晓,如果我当初勇敢一点,现在会不会不一样?对不起,浪费了太多时间。”
便签右下角,有个模糊的日期,是他走前三天。
公交车进站的轰鸣声让林晓回过神来。她攥着那张纸条,指节发白。这么多年来,他们始终保持着友达以上的关系,互相陪伴度过大学、找工作、生活中的高低起伏,却从未跨过那条线。
不是没有机会。有那么几个瞬间,林晓感觉陈默就要说出口了,但最终都被别的话题打断。她自己也总是想,再等等,等时机更合适。
现在,时机永远不会来了。
回到家,林晓将纸箱放在茶几上,一样样取出里面的东西。书籍、钢笔、相框——相框里是他们去年在郊外踏青的合照,顾言搂着她的肩膀,两人都在笑,阳光洒满全身。
她打开相框背面,想取出照片仔细端详,却意外发现照片后面还夹着另一张纸。那是一张泛黄的稿纸,折痕深深,显然被反复打开又折起过多次。
展开稿纸,开头的几个字让林晓呼吸一滞。
“致晓晓,我生命中的光:”
这是顾言的笔迹,但比现在青涩许多。林晓迅速看向末尾的日期——十一年前,他们高中毕业那年。
这是一封迟到了十一年的情书。
林晓坐在沙发上,指尖轻抚过那些字句。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落在泛黄的纸页上,也落在她颤抖的手上。她一字一句地读着,仿佛能听到十七岁的顾言在她耳边轻轻诉说那些从未敢说出口的话。
读完最后一行,她将信纸紧紧贴在胸口,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傻瓜,”她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才是浪费了时间。”
窗外,夕阳西沉,天空被染成橘红色,一如他们高中放学时常看到的那个颜色。林晓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她知道,是时候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了,从这封迟到的情书开始,从十七岁的顾言和林晓开始。
文档打开,空白页面等待着第一个字的落下。
她轻轻敲下了标题:最后一次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