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几乎是被连推带搡地赶出了村长家，在门口面面相觑。
村民时不时经过，对着一行人指指点点，偶尔有闲言碎语传过来。
“那就是老杨家的孙女吧，老两口命苦，辛辛苦苦把孙女供到读了大学，转头就找了个村外人。”
“现在的年轻人读了点书，心思就野了，你看他找的什么男朋友，啧啧。”
“要我说，就不该让村里女人读书识字，你看刘家二丫不就老老实实嫁了吗？”
剧本里村民口中的刘二丫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
她一开始老实本分，兢兢业业遵守着村子里的规矩，但从女主口中接触到外部世界后，也升起了反抗的心思，并在最后的决战中牺牲了自己。
“如果这个副本是由剧情改编，我们可以救下刘二丫吗？”
化妆师小声恳求。
平时在剧组，她和扮演刘二丫的女生玩得最好，其他人理所当然认为她是不希望可能顶着同一张脸的角色有一个悲惨结局。
“再说吧，如果没办法违背剧情，她只能走向文字写下的结局了。”
楚琳经历的副本多了，对副本里的角色已经没了当初那么强的共情能力，尤其还是一个素未谋面的角色。
“你在想什么？”
孟慈凉时刻注意着沈照的状态，看他始终一脸沉思，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你没闻到村长身上一种奇特的香味吗？”
沈照察觉不对劲，他对香味不敏感，孟慈凉可不一样。
孟慈凉生前算的上豪门，从小嗅觉就灵敏。接的一个大牌香水的代言，也有冲着他灵敏嗅觉这个因素。
连沈照都能察觉到的味道，孟影帝怎么会没有丝毫察觉。
沈照意识到死亡几乎带走了孟慈凉□□能感受到的一切。
好在宋青一的没眼力见这时候发挥了作用，阻止了沈照继续深想。
“那味道我熟悉啊，我爸常年在家里供着财神爷，还专门搞了一间屋子，每次一打开，都是一股呛人的香火味。”
宋青一说着，面色痛苦，似乎随着自己的讲述同样回忆起了那种味道。
“村长身上的味道还挺像的，不过好像要香一点，不知道用的什么做香。”
如果不是在诡异的副本里，宋青一真想抓着村长的手问问他做香的材料，好拯救自己饱受荼毒的鼻子。
几人朝着神庙的方向前进，中途导演看着从楚琳上衣口袋露出来的那抹红色，犹豫着问：“我们确定要去吗？这个婚宴在剧情上没有啊……”
“老哥，这你还不懂吗？就是剧情上没有的东西我们才得去看啊。你还是个大导演呢。”
肌肉男将粗壮的手臂压在导演的肩膀上，将人压得弯下了腰。
导演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敏感谨慎。现在回想起竟然会因为一段视频就跑到荒山中，真是像被人下了降头。
导演被嘲笑，心里不大爽快，脸色也有些难看。
所幸庙就在眼前，倒是避免了一场争端。
白天看这庙宇，与晚上截然不同。
残破灰拜全然不见，每一根梁柱都精心加工，油光锃亮。红色布带飞舞，向两侧长长延展。
庙的正上方是一颗硕大的山羊头颅，羊角盘曲。横向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底下来上供的村民。
在沈照眼里，那山羊的眼睛却是逐渐转向，向左偏移，异于常人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他。
在西方神话中，山羊的眼睛被称作“恶魔的眼睛”，据说在那长方形的瞳孔中能看到自己的罪恶，收到地域。烈火烹油一般的灼烧。
而在中国，山羊则是温驯勤劳的代表。
沈照从那只眼睛里看到了孟慈凉，准确来说是大火中惨叫的孟慈凉。
翻滚的身影，尖锐的惨叫，赤红的烈火，每一样都在刺痛他的眼睛。
跪下去吧，跪下去求它，让它放过你。
奇特的声音耳语，像是来自古老的神秘仪式中的吟唱。
沈照克制住了那种冲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真实和幻象，他早就分得清。
宋青一突然扑通倒在地上，面色发胀，浑身赤红，温度节节攀升。
“诶，这是怎么了！”
肌肉男瞬间跳开，离倒在地上的身体一些距离。
“那个羊头在使用精神攻击。”
沈照也是一副面色发青的样子。
孟慈凉摸摸他的额头，发冷，且一脑门的虚汗。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外界眼光了，孟慈凉立马用身上的湿纸巾给沈照擦干净汗。之后双手从腋下穿过，半抱着他。
沈照靠在孟慈凉身上节约力气，同时说了羊眼制造环境的事，隐瞒了自己看见的内容。
“他应该是下跪了，于是遭受痛苦的人就变成了他。”
庙旁有一处老旧的取水口，里面早已经生锈，不过还能放出尾指粗的细小水流。
几人将人抬到水流下方，一刻不停地用凉水给宋青一降温。
“那个羊头怎么就针对你们两个？”
化妆师小声问。
“因为角色的debuff，剧情里，男主和他的好兄弟更容易遇到各种诡异事件。”
楚琳解释。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后退几步。
“那靠近他们的人岂不是很危险。”
肌肉男察觉自己退后的动作太突兀，尬笑一声。
“我这也是怕会害死我们。”
“剧本里主角哪怕再霉运缠身，也是故事的不可或缺。很多线索甚至需要主角才能触发，所以参加副本的人有主角的存在反倒是一件好事。”
孟慈凉想拿出往日的霸气，奈何最好的战袍——西装，不在身上。他的威严一下子大打折扣。
但他的解释依旧具有说服力。
在场的人都是从事演艺行业相关的职业，自然知道主角对于整部剧意味着什么。
第一顺位的角色如果不重要，就不会有一番二番之争了。
他们这一系列动作并没有迎起进出神庙村民的注意，就像是早已经设定好程序的NPC，只会进行一个操作。
等宋青一缓和过来，几人进庙时，正好遇到一对夫妻还愿。
女妻子虔诚跪拜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给神像磕了十个响头。丈夫则在旁边剔着牙，随口将菜垢吐在地上。
“感谢三喜娘娘，这胎肚子尖尖，一定是个男孩。您可要保证顺利生下来啊，这可是我们家的独苗了。”
而他们的女儿在庙里踢着毽子，和身边几个女孩用别扭的姿势打配合。身边几个男孩眼里全是恶意，却僵硬着不敢靠近。
“大妞。”
妻子一喊，女儿飞快转身手里握着毽子蹦蹦跳跳跟上步伐。
神像在白天同样变成了完整模样。
山羊头颅高高扬起嘴角，勾起诡异笑容，眼睛中却传出悲悯的情感。下半身覆盖这一层浅浅的羊绒，手脚的五指按照二三数量分开，类似于羊蹄。
“诶，你们在这啊！真叫我一顿好找！”
一名村妇突然窜进庙里，两只手分别拉住剧里的男女主，嘴里不停说：“快点快点！你们要商量婚礼的事呢！”
那妇人力气极大，轻易将两人带走。
这段在剧情里有提及。
表面上是好心给主角提建议，实际上安排了一堆村里的男人刁难男主，同时闲言碎语编排女主。
在这个“民风淳朴”的乡村里，毁掉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最常用也是成本最低廉的方式就是让谣言从嘴里说出。
沈照坐在院子里，身边是孟慈凉。导演和收音师站在左右。
几个五大三粗的村民一时间无法近身形成合围之势。只好站在稍远的位置唾沫横飞地编排自己和女主的逸事。
沈照听得忍无可忍，最后干脆当着几个村民的面，抓住了孟慈凉的手。
“其实这件事是我对不起晓丽。”
“来到村子里，我才发现我是个同性恋。”
这话出乎所有人意料，整个剧情卡顿了一瞬。
孟慈凉眼神亮起来，颇为娇羞介绍：“是的，我是他的爱人。”
“你，你这，你这这这……”村民卡壳似的说完了之后的话，“你这成何体统啊。”
“既然你和丽丽不合适，干脆早点离开我们村子。”
这句是剧本里的台词。
哪怕剧情出了一点小偏差，也依旧如常进行下去。
“三喜娘娘诶，怎么会有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
“真是太晦气了。”
屋里几个上了年纪的婶子围在楚琳身边，用软尺量她的手脚长度以及三围。
“尺寸量准一点，以后结婚穿的衣服才漂漂亮亮。”
婶子用着这个借口。
但她们和楚琳都心知肚明，这量体裁衣裁的是祭祀时的衣服。
角落里还缩着一个小女孩，虽然穿着新衣，模样却和院子里男孩的衣服一模一样。
楚琳从镜子里和她对上实现，看出了她眼里的渴望。
“大丫妹妹身上的衣服是才做的吗？看起来好新。”
婶子有些疑惑，转头打量女孩的新衣服，似乎想骂她偷穿哥哥衣服，却发现那衣服实在合适。
她愣怔一会，才慢吞吞地说：“哦，对，那是我给我家妮儿做的。”
“她羡慕弟弟有新衣穿，我就做了一件。”
那女孩听见回答，抬头和楚琳对视。
这是一双怯懦的眼睛，眼睛里没有勇气做任何规则范围以外的事。
女孩跑出房间，正好撞在一个村民身上。
那村民虽然怒气冲冲，扶她时不忘在腰间摸上一把。
“晓丽！你找的什么男朋友！根本就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