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县的朝露带着渭北台地的黄土腥气。初升的太阳还裹着厚厚的云层。露琪亚遥望着梁山主峰。梁山主峰在原野上拔地而起,仿佛大地拱起的一座巨大无比的青铜祭坛。它并非陡峭孤绝,而是以一种雄浑的、不容置疑的帝王气度,舒展开三道磅礴的山梁。它的上面兀立着前朝遗留的土阙基座,像被时光磨钝了的刀戟。
露琪亚忽然想起在瀞灵廷查阅中央四十六室秘卷时,曾见过武周时期异邦使臣朝拜的壁画——那些使臣的骨质面具上,皆刻着“大周万国颂德天枢”的铭文。
“老板,这是什么饼?不像肉夹馍啊?”一护咋呼的声音,将神游的露琪亚拉回近前。两人到此处时,天才刚刚亮起,只能在此处找了家刚开门的店吃早饭。
“是我们这里的锅盔,叫乾州锅盔。”老板切了几牙子锅盔递给两人。这锅盔在鏊子上烙得金黄,一护接过时险些被烫到手。
"这锅盔..."他掰开焦脆的外皮,总觉得内里少了点儿什么。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估计是肉夹馍吃多了,形成了刻板印象。
"锅盔要配酱辣子方得真味。豆腐脑伴馇酥最宜。"老者将酱辣子、小菜和炸得酥脆的馇酥推至二人面前。
露琪亚小口品尝着豆腐脑,柔嫩而又酸辣咸香的豆花在唇齿间化开。她又咬了口酥脆香甜的馇酥,不由想起在流魂街求生时,尝到难得的甜点的满足感。
一护得了饼里的意趣,将小菜和酱辣子卷了个精光,又吃了碗豆腐脑,很是满足。
吃完早餐后,两人继续向乾陵进发。越靠近山体,柏树林越苍郁,空气中也弥漫着湿润的、混合着泥土与柏木清苦的气息。梁山主峰巨大的阴影终于推移到两人脚下,吞没了神道,吞没了石像生,最终将整个陵园都笼罩在其下。唯有峰顶那一抹初升的火红,如同一声悠长的、属于一个伟大时代的叹息。
露琪亚的杏色披帛拂过司马神道翁仲时,石像铠甲突然泛起《兰亭序》的墨韵。香风四溢,她听见了女子温柔的笑声。
“无字碑在北三百步。”老者掠过六十一蕃臣石像,枯指点向石像缺失头颅的脖颈断面,“待会见到碑面映出的星图,用佛骨玉玦拓下来。”
一护的铁笔在石驼背上刻“天枢”二字,笔锋触及“枢”字时突然迸出虚闪般的红光。他看见自己灵台内的长安坊市正在极速扩张,西市的虚力坊里升起座刻满蕃文的青铜柱,柱身缠绕的银血栓正与蓝染残影共鸣。
无字碑矗立在乳阙残垣间,碑面映着初升的日光竟如镜面。露琪亚刚靠近三步,碑中突然浮出大周疆域图——那些靛蓝色的边境线上跳动着虚圈坐标,每个坐标都带着镜花水月的灵压波纹。她袖中佛骨玉玦突然发烫,玉玦投射出的金光在碑面灼出“日月当空”四个篆字。
“则天皇帝留下的黄泉图。”老者断笔点在碑侧《述圣纪碑》的拓影上,墨迹突然游出三百条墨蛇啃噬疆域图。当蛇群触及吐蕃位置时,碑面突然映出蓝染的身影——他正站在虚圈黄泉入口,掌心里悬浮着崩玉的仿制品。
露琪亚的袖白雪自动出鞘。刀尖触及碑面的刹那,她看见自己体内净化的崩玉星图正在与黄泉图共振。那些靛蓝色星子突然变成武周时期的三千面首幻影,每张面孔都吟诵着蓝染重译的《臣轨》。
“静心!”一护的铁笔斩碎面首幻影,笔锋带出的《秦王破阵乐》鼓点竟让无字碑产生裂纹。从裂缝里涌出的不是碎石,而是戴着头盔的大虚残影——大虚的闪击每次掠过碑面,都会留下《石台孝经》的缺字图案。
老者玄色深衣突然鼓荡如云。他袖中飞出的《颜勤礼碑》拓片裹住虚群,碑文“秘书省”三字化作枷锁镇住虚闪,使它们不得散开逃跑。当拓片渗入石碑基座时,整个乾陵的地脉突然显现——那些金色灵络在无字碑下汇聚成旋涡,旋涡中心浮着块刻有“大周金轮圣神皇帝”的玉册。
“用六骏踏破黄泉图!”老者的呵斥声在双阙间回荡。露琪亚踏出青骓的步法,袖白雪斩出的轨迹恰是飒露紫扬蹄的角度。当刀尖刺中疆域图上的安西都护府位置时,她忽然听见先前的女声:“陛下,还是让臣去迎一迎远客吧,毕竟是颜鲁公门下的孩子。”
“可!”威严的女声自碑中传来,带着睥睨天下的威压。
无字碑应声翻转。碑背显现的竟是一位宫装女子的全景图。旁边无数基力安在血月下堆砌成通天塔,顶端悬浮的镜花水月正与瀞灵廷杀气石产生量子纠缠。一护的铁笔自动书写《臣轨》,字字如箭射向黄泉入口。当“忠”字没入塔基时,整个虚圈突然剧烈震荡。
“原来蓝染曾经尝试复原大唐则天皇帝的明堂装置。”露琪亚的佛骨玉玦突然裂开细纹,玉玦中渗出的金光在虚空织出《大唐西域记》记载的拂林国星图。当地图中“大唐”二字亮起时,她看见自己灵台内的崩玉星图正在重组——每颗星子都化作微型无字碑,碑文是《般若心经》的梵汉对照。
一护突然暴喝着将斩月插进地脉旋涡。四股灵压顺着笔杆灌入玉册,玉册上的武周新字突然活过来,字字如飞蛾扑向黄泉全景图。当最后个“曌”字灼穿镜花水月时,他们听见蓝染的闷哼从碑面传来——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和挫败。
俏丽的宫装女子从碑中轻移莲步,走到几人近前。她叉手蹲身行礼,“见过颜司徒,问您老人家近来安好?”
“托福托福,都好都好。昭容面前,不敢称老!”老者苦笑行礼回应。
“婉儿作为女子,自然希望永远比旁人年轻。”上官婉儿俏皮地眨眨眼,“这两位是您新收的弟子?”
“他二人心地善良,身上的力量与前岁来此作乱之人的力量同源。想着好生教导,不使误入歧途,刚好也借他们的力量将关中地区的这些污秽清理干净,令百姓轮回之路不受侵扰。”老者真诚地回道,全然一片肺腑之言。
“您有此心,婉儿也愿助一臂之力。”上官婉儿温柔地望向露琪亚和一护。
两人顿觉后颈一凉,活像被人拎着命门的小猫崽儿。
上官婉儿看着紧张的露琪亚,手持朱笔笑道:“你身上有杀伐之气,想必也是带兵之人。也算是一位巾帼英雄。不想当将帅的兵,不是好兵。那若要为帅,最重何种心性?”
露琪亚想起在尸魂界统领十三番队的经历,沉吟道:"当明大局是非,知攻守进退,爱惜下属,扶助弱小。"
"错!"上官婉儿朱笔一挥,空中显现出武则天驭使万邦的景象,"为帅者,当有吞吐天地之志。你太拘泥小节了。"
露琪亚如遭雷击,想起自己始终困于贵族身份与兄长阴影。她望向眼前的女子英魂,忽然明悟——真正的强者,当如则天皇帝般打破一切桎梏。
"多谢指点。"她深施一礼,周身灵压陡然攀升至队长级巅峰。袖白雪自动出鞘,刀锋上凝结的冰晶竟化作万千女官执笏的形状。
“那边的小子,你且多读些书吧。”上官婉儿叮嘱一护,又对老者笑道:“既是您的学生,那《道德经》还是要您讲才好。”
上官婉儿朱笔一扫,无字碑上显现出完整的虚圈坐标图。众人震惊地发现,蓝染竟在虚圈重建了明堂的复制品。
"陛下的明堂,岂是宵小可窥?你二人他日,也要一并清扫了才是!"
上官婉儿转身对老者告别,递上一卷玉册,“颜司徒,陛下近前离不得人。请恕婉儿不远送了。”
老者连忙接过,抱拳行礼,“昭容客气了,您慢走。”
上官婉儿的身影散去,无字碑已恢复成浑朴巨石。露琪亚禁步玉佩上的佛骨玉玦彻底碎裂,碎玉在她掌心凝成“通天宫”三字的金粉。当她吹散金粉,粉屑在虚空显露出药王山的采药路径——每条岔路都标着《千金要方》记载的银针技法。
“明日去药王山。”老者将玉册按进自己的笔杆,笔杆立刻浮现出六骏与无字碑的交织纹样,“孙真人等着治丫头的崩玉宿疾。”
回程的路上,露琪亚展开无字碑拓影卷轴,发现背面用银血栓画着黄泉装置的构造图。当她试着用袖白雪冻结图纸,冰晶裹住的齿轮突然转动起来,轴心里浮出则市丸银与蓝染对弈的幻影。
“两个疯子。”一护咬着新买的乾州锅盔嘟囔。他灵台内的长安城突然女装打扮——朱雀大街的铺路石皆变成螺钿镜片,映出无数个戴帝王冠冕的露琪亚侧影。吓得他馍渣掉了一地,才反应过来是斩月在恶作剧。他的额上不由暴起十字,火气却无处可发。
行至泔河畔时,老者忽然驻足水滨。他断笔点向河面倒影,水纹竟显露出瀞灵廷的轮廓——十三番队舍的瓦当正被虚圈黄泉的血月侵蚀。这是蓝染透过锚点在向他们示威。
露琪亚的袖白雪突然脱手飞出,刀尖在河面写下的“镇”字竟带着则天皇帝的玺印纹样。崩玉星图已彻底化作无字碑阵列,每块碑的留白处都藏着《千金要方》的针灸图谱。镜花水月的幻象散去。露琪亚试着用意识触碰“风府穴”对应的碑面,忽然看见孙思邈的虚影正在采药,药锄下翻出的竟是虚圈的血色泥土。
“记住无字碑的留白。”老者玄色深衣融进暮色时,最后半块锅盔正好落在一护摊开的掌心,“有时候空处比实处更凶险。”